「姑娘休怪，我實在不知該怎麼說，你且等等，讓我再想想。」我看著如月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她只那麼看著我，卻沒說話。
我心想，不是人都說做母親和做媒人是女人的天性嗎，我怎麼就是說不出來。這麼為難倒還是頭一次，以前被他罰抄書那回，我夸他那些詞兒都是順嘴就來，何曾這麼為難過。現在可倒好，沒想到這事兒這麼難辦，早知道我就不攬這活了。哎！不過既攬了，該說的還得說，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如月姑娘，我……我是來替先生提親的，先生……想要娶姑娘，姑娘意下如何？」我笑著，好不容易地總算表達清楚了，心里一陣兒輕松。
如月明顯地一愣，隨即就紅了臉低了頭，卻沒有說話。
等了半天，她仍是低著頭不說話。我想也是，人家姑娘害羞，怎好直愣愣地答應呢。笑了笑問︰「姑娘願還是不願，給我個準話兒，我好回去交差。若你不好意思說，點個頭也行。」
可她就是不說話，也再不肯抬起頭，讓我也有些不知該怎麼辦了。我逗她︰「姑娘不說話，我就當姑娘願意了？」
她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滿臉的驚慌。我心里一動想，難道她不願意？
「如月姑娘，願不願地你只說，我想先生斷不會強人所難，也不會為難姑娘。如果姑娘不願意也無妨，先生是好人，姑娘盡管放心。」我看著她的臉還是紅紅地，有些不忍心拿她開玩笑了。
她又低了頭不說話，讓我一時難辦了。這可如何是好，要不然讓她考慮考慮也行，終身大事怎好如此倉促。
「姑娘且多想兩日，想明白了記得來告訴我一聲。若你不願跟我說，跟水心她們說也使得。只是，別太為難自己，你想怎樣我們都會依你的，放心！」我說著，她始終沒有抬頭。我站起身踫了踫她的肩頭，她明顯地一哆嗦，讓我心中一凜。
回院子的時候我還在想，平時也沒大留意如月，如今看來，這些天她的日子也不好過得很，不知她又經歷了怎樣的創傷，竟好像比先生還痛還傷。唉！如果他們真能在一起，也不錯。只是如今看來，似乎她有些不大願意。
女兒心，海底針。可不是麼，女兒的心思，旁人又如何能明白。還是等等吧，等她想明白了再說。
可想起這句話，心思又不禁飛到了過去的歲月，飛到了那夏日的江南，飛到了他的身邊……
等了三四天，如月那邊毫無動靜，我也不好跟先生說什麼。還好先生這幾日也沒再找我，只吩咐了人給我送了藥來，吃完這些我也就徹底告別藥了，如不然我都懷疑自己已變成了藥罐子。
誰知今天一早，我們剛打算去花園溜溜，就得到一個震驚的消息︰如月到翠雲庵出家了。咋听之下我以為自己听錯了，可看著水心、看柳驚訝的表情，才知道這事兒是千真萬確了。
一路亂七八糟地想著，一路趕到了先生書房，先生正默默坐在桌邊發呆。
「如月可跟你說了什麼，為何好好地就走了這條路，這事兒跟先生可有關系？」我迫不及待地問。
他抬頭默默看著我，良久才站起身走到了窗前︰「她是從我這兒走的。我問她為何，她只說知道母親病重後她就有此想法，只是還沒有最後下決心。大概是我推了她一把吧，可她只說此事與旁人無關。若說與我全無關系，連我自己都不能相信。如今我卻毫無辦法，我也勸她了，也問她了，可她死活不松口，說若我不應允她就在府里修行也是一樣。」
「到底為何，先生可知道？」我還是不明白。
他轉身看著我，嘆了口氣︰「你可知道我此次遠行的原因？」見我搖頭，他又說，「想你是不知道的。」
「我知道你是不願娶親，可卻不知為何會這麼久。」我看著他。
「不錯，可也並不僅僅在此。此次母親讓我先弄個人在跟前兒，那個人……就是如月。而且，母親還不讓我……」先生抬眼看過來，眼里很是無奈。
「啊！」原來如此，怪不得……
「我是一萬個不答應，一氣之下我還跟母親說，即這樣我索性連家里也不管了，我要干我自己想干的事。誰知這一去……」先生說著說著說不下去了，緩了緩，「若早知母親病重如此，就是即刻讓我娶妻生子我也是肯的。」
「先生是因為這個才要娶如月的嗎？」。我問。
他苦笑了一下︰「這既然是母親的願望，我自然想滿足她，可誰知倒害了如月。本想以此彌補我的過失，誰知卻又是害了一個人。你說，我到底該如何，我要如何才能不再一錯再錯，我要如何才能無愧于心？」
「夫人早知道自己的病，只瞞著先生，也不想以此難為先生，夫人說了，她想讓先生隨自己的心願。她知道先生有大志向，卻為家里所累，故而在親事上她不想太為難先生。她還是希望走時能看到先生娶妻生子，這大概也是天下所以父母的願望吧。可先生，夫人最想看到的是你好好地，快快活活地，而不是如今這般。先生，你可明白？」我知道他的痛、他的苦，就如我于小竹一般。
「這些話都是母親說的？」先生定定地看著我。
「不錯，她最後的日子，我們都在一起，她跟我說了很多話。雖然先生走了，可她一點也不氣先生，只是……」我緩了緩，「夫人也知道先生姐姐的事，她覺得是她害了先生的姐姐，不能再害了先生。」
「母親知道姐姐的事？！原來她什麼都知道，是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快活，只知道跟母親賭氣。」先生有些失神地坐到了椅子上。
「先生可知道，我曾經有個妹妹……」提起往事，我的心神已飛到了遙遠的地方，「那時，有人替我定了一門親，我不願意，就在成親的那天逃了。可，妹妹為了保全我，替我嫁了，也替我客死他鄉……」再次說起這些，我的心又不禁疼了起來。
他抬頭定定地看著我，我苦笑了笑︰「我們從小形影不離，還說要一起終老，可最後竟然是如此結果，我到如今都還在愧疚當中，而且我還要愧疚一輩子。」我走到他面前，看著他，「可我知道，她做這一切是想讓我好好地活著，幸福地活著。那麼，盡管我依然愧疚，依然無法安心，可我也要好好地活著，哪怕是為她，我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他依然默默看著我，可我知道，他听進去了︰「既然我們都有負于我們的親人，既然我們已經對不起她們，那麼我們是不是該滿足她們的願望，好好地活著，讓自己快樂、幸福，我想，她們在天上看得到。」
先生點點頭卻什麼都沒說。我知道他是個聰慧的人，遲早能想通，只是還需要時間，他需要時間慢慢地消化，慢慢地療傷。
「先生，無論如何，都別再讓夫人失望了，也別再難為自己了，也別……輕易放棄！」我走到門口回頭看著他，「明日我想去看看如月，看看……還有沒有可能讓她回來。」
「好！我與你同去，也算是贖罪吧！」先生慢慢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