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寄集 (3)

作者 ︰

阿伽門農(淚)︰我的孩子,身為父親的我怎會將您祭獻給神換來神的恩慈。我不由自主地咒罵著,咒罵著阿耳忒彌斯的殘忍。為了顯示她的力量,為了顯示她讓凡人臣服的力量,她用如此慘烈的命運去彰顯出她對虔誠信徒的嗤笑。啊,啊,宙斯,偉大的宙斯,您為何寵信你的孩子,讓她干出如此偏激的慘事來展現您的寵愛。您沒有孩子嗎?您難道你不疼愛您的孩子嗎?您難道為了疼愛您的孩子就能允許凡人的孩子淪為您孩子手中掐死的螞蟻嗎?這就是您的慈愛嗎?為了您的慈愛您怎麼可以讓蒼天大地失去了顏色,讓父親失去了眼淚?宙斯啊,偉大的天父啊,您何其殘忍,您何其殘忍看著這一幕父殺女的戲劇上演?您的心被鋼鐵更換了泥土嗎?您的心被您孩子的笑容遮擋了眾生的憐憫嗎?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我眼淚都快枯干了,我該怎麼向你說,無端端雷電劈下了你輪回的生死。可惡的雷電啊,為了討好你的小主人,不惜劈裂了道德的底線。

伊菲格尼亞(悲)︰父親,您不要再乞求,這就是我們即將承受的命運。我們企圖用榮譽與勝利的光環編造我們的歷史,我們用我們一生的榮辱去渴求神的力量,我們為希臘的榮譽奮斗那一刻,道德已被操作的貪念踩在腳底。誰不是犯下了殺生的罪惡?誰不是把自己的血脈送進了冰冷的戰場?有什麼怨的,我只不過是早走一步。(語氣加重)父親,我願意成為神的祭品,成為希臘聯軍的佑護者。已經決定的命運不會因為憐憫我的命運而放下準備好的命令,希臘的軍隊必然要站在阿瑞斯統治的戰場上與特洛伊的勇士一決死戰,亮起的帆船為我的死亡吊喪。

阿伽門農(撲向伊菲格尼亞)︰格尼亞,我的孩子,我寧願回去忍受辱罵的折磨也不願雙手切斷血脈的根源。希臘人的榮耀不應任由無辜的人去背負被弒殺的厄運。

伊菲格尼亞︰父親,不要哀傷,這是屬于我的責任,盡管這是我並不想的用生命交換的重任。身為女人就應有殉葬的自覺,因為沒有男人們的庇護,她們會被宙斯放逐在野獸的森林,淪為野獸的美餐。她們的人生再沒有幸福可言,無窮盡的苦難,無法啟齒的折磨,人的尊嚴活活踐踏,若是能從容的殉葬,或許是件美事,那將與痛苦無緣,因為活著是受著恥辱的死亡。希臘是我的家,是我賴以生存的抵擋外來侵略者最強壯的庇護者。榮耀是男人們享受的最高的待遇,一旦被榮耀拋棄,厄運也將來臨。當厄運來臨時,女人們怎麼能逃月兌厄運的束縛,難道只能由殘暴在人間凱歌嗎?

阿伽門農︰可這榮耀卻是由父親向女兒高舉死神的斧頭換來的短暫的歡樂,啊,啊,我的心快碎了,啊,啊,我的心快碎了。啊,啊,我的女兒,我怎麼向你母親交待,難道說你為了不值一提的榮譽奉獻了自己的生命?難道說阿耳忒彌斯降下的謎題只能由你去解開?啊,啊,你那可憐的母親,她怎麼會知曉她送走的是死神的僕人。

伊菲格尼亞(悲)︰凡人只能預知明天的氣候,無法預知明天的命運。我的母親,但願她一生都不得知她的女兒一路走向的是她未曾到達的冥土。神諭已經降臨,雖然這是沒有緣由沒有因果的災難,它降臨在我的身上,我即無力把它趕跑,又無力去反抗這不公平的命運。因為一旦我反抗,我的國家,我的親人,我的同胞都將被厄運驅除在災難的狂風里,城牆被吹倒,刀劍被吹落,城門被敵兵攻破,柔女敕的孩子從高空中摔死,軟弱的婦女當成了戰利品被瓜分。城內再也看不見輕歌曼舞,再也听不見女孩們在細小的溪邊歌唱,死沉的氣息包圍了生命的流動,倫理與道德不停地在死神的威脅下消亡,求生的渴望蓋過了人的尊嚴,到處是野獸,到處是饑荒。若我們回去,放棄了榮譽,等待的就是如此慘痛的命運。或許,我到死亡時都不曾經歷,但是我的孩子,他們將要活生生的被凌辱一遍,僅僅,因為,當初他們的母親自私的選擇了活。

阿伽門農︰悲慘的人生,這就是凡人必須面對也無法逃避的痛苦。只要呼吸不曾停止,只要心髒不曾驟停,死亡的樂聲無法吹熄生存的悲哀。為榮譽而戰,是如此之榮耀又是如此之無奈。身為父親,我寧願選擇放棄這該死的榮譽,為了博取它的芳心,我必須用死神的斧頭砍斷我女兒細膩的脖子。是的,我的女兒,我女兒細女敕的脖子,就為了它的一笑。可,身為希臘聯邦的統帥,我必須放棄我身為父親的身份,不惜一切代價奪取它的芳心,哪怕是我阿伽門農,他阿基琉斯的生命。無數的士兵即將在戰場上爭奪榮譽的光輝,為此大地被鮮血覆蓋,鮮花被刀劍扼殺,哭嚎聲從城邦的高空上傳到戰場,母親妻子姐們們空洞的雙眸,枯干的臉龐找不到一滴淚珠,刀劍聲,呼喊聲,退縮聲,前進聲,不停地翻滾,只為了這該死的榮譽,只為了這該死的榮耀。或許,連普羅米修斯也未曾預料,他捏揉的泥人,拿著他的智慧進行著生死搏斗。

伊菲格尼亞︰父親,請接受這悲慘的人生,請接受您女兒悲慘的命運。神的殘忍我們已經得知,即使再多的抱怨,再多的不甘心也不能改變神的心意。縱然,我們身為神手中揉捏的泥人,生命智慧都是神賜予的,可是,我們絕不會讓自己的親人,讓自己的同胞感受到從神身上學到的殘忍。泥人也有泥人的智慧,那不是從神身上學會的,是天性的共然,是在艱苦的生存斗爭中學會的承擔,承擔起原本不屬于自己的災難,承擔起原本不屬于自己的命運,因為,凡人的命運都是聯系在一起的。若是死是我必須面對的結局,那麼,我願意用我的死換來眾人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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