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幾天前我在茶水間看到木岩的時候,吃了一驚——如今看著一身運動裝正站在不遠處和同事聊天的他,更是有種嘴巴里犯苦的感覺。全都不記得了麼,我好想是只出現在畢業集體照里無關緊要,過個幾年就會連名字都想不起來的路人甲一樣,用簡單四個字不記得了就可以概括的人。之前齊爍懇切的拜托我「既然木岩唯獨忘了你,那也許這樣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其實這樣對我何嘗不是最好的,那麼不記得也就無所謂了,我也當自己只是在他生命里打了趟醬油好了。
「嘛呢,賽前冥想呢?」
「啊?啊沒有,真是的,你們公司怎麼還有這活動,老板是運動狂嗎?」。我不滿的瞪了眼杵在面前的布彬,他之前在介紹我來自己所在的單位時可沒和我說過這公司老板是個運動發燒友,要早知道這地方有一年兩次運動會,兩次爬山,一次游泳比賽,一次籃球比賽和一次羽毛球比賽,我去!我才不來呢好嗎!
「有什麼不好,再過倆月估計就該游泳比賽了,恩,」他毫不掩飾的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遍後嘖嘖的撇著嘴,「不用想也知道你嘛,是沒什麼看頭了。」
「去去去,別往我身邊湊,」我指了指跑道左邊幾個穿著運動服聊著閑天的男職員,歪頭看著他,「那邊才是您老該待的圈子好嗎。」想了想又側著身子朝前面不遠處的幾個大概是新招進來的小姑娘努了努嘴,「要不就那邊,你沒看那三個像看明星一樣的這麼會兒瞟你瞟的眼珠子都要出來了。」
「你看我怎麼不看的眼珠子都出來!」
「我再看你我尿就要出來了,我能上個廁所嗎先,十五分鐘後我要參加50米決賽的好嗎!」
如果說圓皓像是正被清風揚起,陽光在肩邊瓖出暖黃色的白襯衫,那麼布彬大概就是旁邊的藍白條紋t恤。即便有著一樣的洗衣粉清香,總是少了點安然,多了點調皮。木岩呢,是被安安靜靜收在箱中,再看到就會不自覺長呼口氣的老校服吧。
2.
「早上想著帶來著還是忘了。好,好,恩我知道,好……」
「給錢,一秒10快錢,給我530!」
「哎喲有那麼有錢的老爸還這麼錢串子錢串子……啊sorry,我不是故意的。」我把手機還給布彬。布彬的生父去世後,母親不久便拋棄了布彬嫁作他人婦,繼父在套過幾次近乎失敗後便也對布彬不冷不熱。年幼的布彬一直跟隨爺爺女乃女乃長大,16歲那年老人家雙雙離世後,他不得已回到了母親身邊。繼父當時生意做的已經有些起色,布彬的生活條件也就一下子優越了很多。也許是正值叛逆期,再加上多年對母親的憤恨,我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也沒有仔細過問,但對他曾經輕描淡寫的「混世魔王」幾個字還是讓我多少能在腦海中描繪出布彬青少年時期的模樣。盡管後來和家人相處的還算融洽,但對于父親這個字眼布彬還是相當的敏感和厭惡,我總覺得這听起來相當矛盾,但也許是我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所以個中的感受體會不了吧。
「春意正濃,你又圓圓滿滿的包攬了400米以內所有田徑的第一,我看看啊,從現在下午三點一直到六點,你要是把你的時間都交給我呢我就既往不咎好了。」
「你這算盤早就打好了吧?」
「現在出發陪我逛兩個半小時商場,再空出半小時把你送到你老公單位樓下完璧歸趙,最後看著你倆牽手回家的背影我暗自神傷一下下,恩,今天就算是過去了。」布彬自顧自的點點頭,我猛給他胳膊一巴掌,「你神傷個毛啊!」「你要是用你這跑來的八百塊獎金請我吃頓飯什麼的我也是不怎麼介意的,或者……哎哎你走那麼快干嘛啊!」我背著包快步往前走,踫到木岩時朝他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3.
秘書輕輕扣了兩下幾近透明的玻璃門,隨後小心的一手捏著白色的咖啡托盤推開門走了進去。
「打擾一下,您的咖啡。」秘書盡量不出聲音的把白色咖啡杯放在眼下的白色辦公桌上,盡管每天出來進去很多次,但她還是禁不住掃了眼整個辦公室。她清晰的記得自己一個半月前第一次推開這間辦公室門的時候驚的哇哦了一聲,像是什麼呢,像是小時候看過的童話故事里面寫的白色宮殿,說是宮殿那肯定是夸張,但全部的純白色也還是能讓人不自覺的感嘆。
「我一會要早走,要是有特別著急的事情你就打我手機吧。」
秘書點點頭回了句「好的」之後便轉身走了出去,帶上門時她瞟了眼站在白色辦公桌後開始收拾東西的女老板,二十三四歲的年紀,姣好的容貌身材,干淨利落的裝扮,年輕卻鎮得住場面的氣場,母親是總部老板,自己是分公司boss,這輩子真是什麼都不缺啊。
自上次自己千方百計的聯合圓皓的組長設計了圓皓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聯系自己。岑貝貝站定想了想,隨後快步走出了自己的白色世界。
4.
「喜歡這個?」
「隨便看看,你到底來買什麼啊?」我看著兩手空空的布彬,一坐在商場里的休息椅上,頹喪的瞅著他說︰「不逛了不逛了,累死了。」
「比賽的時候怎麼沒見你一坐跑道上說‘不跑了不跑了,累死了’。」布彬模仿的惟妙惟肖,我在一旁被逗得呵呵呵直笑。
「你不是老說自己運動細胞為負嘛,深藏不露啊原來是。」
「僅限400米以內,你沒看過我跑長跑的模樣,那真是……丑的都能登排行榜了。圓皓知道,中學的時候我們後來坐同桌,一跑完長跑他得奚落我半天,然後等我氣兒喘勻了剛想報仇雪恨的時候他就遞杯熱水過來,讓你那點火兒吧全又憋回嗓子眼里去了,絕對屬于先給一巴掌再來一甜棗。」
「你一點都不累吧,說起圓皓滿面紅光的。」布彬坐在我身邊,離我稍有些距離,我呼了口氣漫無目的的看著前方說︰「其實中學時代是我目前為止覺得最歡樂的時光了。」
「我渴了,去買點喝的,你喝什麼?」
「柚子紅茶。」
布彬在轉身後輕笑了一下,原來安玖最快樂的時光里是沒有自己的存在的。
春日的夜幕來的還是早了些,走出商場時外面已經是夕陽西下,一絲紫紅遠遠懸在天邊,稍不留神,就消失在了眼前。
「打車過去吧,一會就到了。」
「這麼近打什麼車啊,坐幾站地鐵就到了。」我朝布彬撇撇嘴,啊喲早上出門前應該把外套帶著來著。
「擠死了,快點快點,上車!」布彬不由分說的把我推進出租車里,涼意在關上車門的瞬間被阻隔在了外面,我聳了聳肩膀,暖和多了。
「2樓那個咖啡館?還要見誰麼?誰,你說誰?」我把目光從窗外移向陡然提高了音量的布彬,見他掛了電話後我十分肯定的問他︰「圓皓說啥?」
「說一會直接去2樓那個咖啡廳就行。」我看著他的背影,也問出剛剛的那句「還要見誰麼」?
5.
現在出宿舍,走到水房,她會告訴你要幫我什麼的
「哎喲混進來還真費腦筋,你就是布彬吧,你走近點,我一個女的又不能把你怎麼樣。」
「別吃驚,我也是拿錢辦事。」
「布,布,布布布……」
你可以選擇讓她知道,不過一個連自己的感情都能出賣的人,你覺得她還能有多信任你。你也可以選擇以另一種身份待在她身邊,那樣或許更好,一個只喜歡男性的你,即便她將來結婚生子,你可能都會是她身邊存在的最牢靠的異**
司機因為下班高峰的堵車而顯得有些煩躁,布彬的背影一動不動,楞的已經出神,我嘆了口氣調整了一下姿勢,看著身邊的紅色馬自達蝸牛般的往前挪了挪。
「安安?」
平日里圓皓叫起來稀松平常的稱呼這會兒從布彬嘴里出來卻搞得我渾身犯冷,我夸張的胡嚕著胳膊抖了抖,「肉麻死了,你還是叫我傻大個,電線桿什麼的我更習慣。」
「哈哈,你還記得事後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樣子麼?」
我當然知道他指的事後是什麼。在方艾驚異的和我描述過東晨親眼所見的「夜半水房兩男激吻」事件後不久,我便和男主角之一的布彬見了一面。倘若沒有那檔子事我真的以為自己和布彬在當時會有相當大的可能性非誠勿擾牽手成功瀟瀟灑灑紅塵作伴什麼的。是堵車堵到他腦細胞紊亂麼,我沒好氣的沖著布彬的背影翻了個白眼,「記得,你燒成灰了我都記得。」
「你跟個瘋婆子似的對著我 里啪啦說了一車話,那個畫面當時經過的路人都會銘記的。」
「那個場面得像刀刻的一樣印在你腦袋里才行,你都想不到我當時有多火大,我要是將來早死個十年八年的肯定都是你造成的。不過,干嘛突然提這個,好久的事了。」
「或許有天我們不能再像這樣聊天,不會再坐在同一輛車上。誰知道呢。」
車子在駛過最後一個路口的時候靠邊停了下來,我下車後站在隨後從車里下來的布彬面前,兩手重重的拍拍他的肩,笑著說︰「如果有天我們真像你說的那樣,不管什麼理由,都是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