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無痕兩生 第一章 沐血披泊2

作者 ︰

2、

小洛持弩急射,抽箭、搭弦、射出一連串動作全在潛意識之下完成,他甚至沒有時間瞄準,暗林中弩箭銀芒璀閃,如疾風驟雨向他身周急射而出,眾黑衣人紛紛揮劍抵擋。多年以獵維生,小洛的弩箭已練就的爐火純青,箭箭迅猛精準,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人與獸怎可同日而語,何況眼前面對的敵人顯見個個具是身懷絕技的高手,所以小洛射出去的弩箭多數都落了空,即使射中了,亦因他心懷善念、意為退敵,所以只是將對方射傷,並未致命。

不知不覺小洛的箭囊已然見空,敵人的包圍越逼越近,最後一只弩箭已搭在鉉上,一旦射出小洛就再無抵抗之力,他的命亦隨之而去。

就在這命懸一線之刻,一條亮白的身影自眾人之後無聲無息飄然而來,月光照在她的錦袍上,爍爍銀光閃耀,樹葉縫隙間皎潔的月光時有時無,她的身影配合著光線時隱時現,如魅如仙。

來到眾人近前,來人縴足一點身側的樹杈,縴腰曼扭、裙擺飛舞,越過圍在小洛面前的人的頭頂,如一片輕雲向小洛壓來。

小洛本能側身躲開,只听蒼啷一聲,他眼前一花,來人手中的軟劍靈動如銀蛇,已將逼近他心口的一把長劍振開。身勢未頓,銀袍人劍鋒急轉,鎖向近前黑影人的喉嚨,鮮紅濃稠的血自黑影人的脖頸處激射而出,噴在面前人縴塵不染的錦袍之上,還有一些噴射在小洛的臉頰、脖頸上,血落在他皮膚上時還是滾燙的,他渾身一陣戰栗,傻住了。

他從未親眼見過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就這樣在眼前被殘殺,黑衣人似乎還未來得及自驚愕中醒覺過來,一雙眼仍凶狠地盯視著他,逐漸在他眼前失去光華。

眾黑衣人蜂擁而上,將錦袍人與小洛團團圍在中間,無數柄利劍揮舞的密不透風將他二人兜頭罩住。劍刃反射著月光森寒耀目,小洛直覺眼花繚亂,疾風不斷劈面而來,劍擊鏗鏘不絕于耳,寒光點點如雨如幕,整個世界皆是疾風驟雨無路可走。風雖急、雨雖驟,卻不能沾染小洛分毫,一條比劍芒更閃耀,更迅疾的身影一直護在他的左右,一條靈動的銀蛇圍繞著他舞動,所過之處裂帛入肉,哀號聲聲。

錦袍人的手一直緊緊握著小洛,小洛覺得那只手好軟,柔滑如緞、溫軟如玉,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就是這樣的手,將人一劍斃命、血濺五步未見絲毫猶豫,刀光劍影、重重圍困中依然鎮定自若。

敵眾我寡,還要護著小洛這個早已傻了眼的拖油瓶,錦袍人竟未見絲毫敗勢,反而逾戰逾勇,招招逼人死穴一中立斃。黑衣人的身影逐漸減少,劍芒趨于寥落,終于有夾雜著泥草芬芳的微風吹進來了,小洛用力的吸了一口,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因空氣中濃重撼人的血腥之氣屏住了呼吸。

突然,小洛愣了一下,抬起頭看向身邊的錦袍人,原來一直還未來得及仔細看看這個危急時刻搭救自己性命的恩人。小洛眼神復雜的看向錦袍人的臉,他的眼前擋著一副羽翎面具,面具下掛著與長袍同色的面紗,甚至就連頭上的發具罩在銀色的錦緞中,唯見面具後一雙眼楮精光閃爍、殺氣騰騰,加上他身材修長、衣袍寬大,小洛根本看不出他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他為什麼將自己隱藏的如此嚴密?小洛此時因驚嚇失魂落魄的心智鎮靜了許多,心中禁不住疑竇重生。他是在防誰?是怕眼前的黑衣人認出他,還是我認識他?就算是我認識的人,他是來搭救我的完全沒有必要向我隱瞞身份,再則在這荒山野嶺中,面對這樣的突發事件他竟能及時趕到,還提前為自己做好了偽裝。他究竟是敵是友,為何要救我?

這樣想著,小洛緊握著錦袍人的手情不自禁的抖了起來,力道也松泄了不少。錦袍人似乎察覺到了小洛的異樣,視線快速的掃過他,卻未說話。那絲目光冰冷而漠然,不含任何情緒,不含任何神色看不出喜怒,小洛感覺一股寒氣在心里慢慢凝聚,續而擴散至了全身。

搏殺、哀號之聲終于完全停歇,樹林中恢復了寂靜,天上那半枚慘淡的月亮悄悄向樹冠後移動,似是怕了這血腥嗜殺之氣,林子里的光線更暗了。黑衣人的尸骸鋪滿了小洛腳邊的空地,暗淡的月光下一個個黑色的身影像極了坑窪不平的沼澤,空氣里彌漫著腥甜的氣息。

兩人在黑暗中默默地一前一後的站著,手還緊緊握在一起,已然冷卻的鮮血滲入交纏在一起的指縫,滴落下來。錦袍人銀色的緞袍已然失去了光澤,上面布滿了斑斑駁駁、黏糊糊的血跡,灰暗中看起來如同滿身泥濘,甚是狼狽,卻巧妙的掩藏了原本的猙獰可怖。小洛知道自己此刻的情形,相較于銀袍人有過之而無不及,隔著初秋稍厚的胡服依舊能感受到那種黏黏的、濕濕的讓人渾身冒寒氣的感覺。

空寂暗沉的樹林里,兩人相對無言,氣氛冷凝到了極點。鼻端縈繞著血腥嗜殺的空氣,腳下踏著遍地尸骸,小洛深覺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他終于忍受不住先出聲打破了此刻的沉寂,怯生生地問道︰「你……」一張嘴聲音竟然顫抖的不能成語,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內心有多麼恐懼。「受傷了嗎?」。

錦袍人未有任何回復,依舊那樣默默地站著。小洛仰視著他的背影,發現他原來這樣高,比瘦小的小洛整整高出一個頭,欣長的背是那般孤傲、那般冷冽,即遙遠又讓小洛倍感壓迫。

他不答,小洛也不知道該怎麼關慰他,想了想,只能真誠的說了一聲︰「多謝!」然後欲掙月兌錦袍人的手離開。

誰知那只握著他的手越掙越緊,小洛感受著指節傳來一陣陣的疼痛,積壓的恐懼加上內心的急迫,一股莫名的煩躁直沖頭頂「放開我!你听到沒有,放手……!」那原本軟如棉的手,在幾次掙而不月兌之後,竟然變成如鋼箍一般堅硬,他忍受不住劇痛月兌口尖叫出聲。「啊!你到底想要干什麼?」

尖叫聲在空寂的叢林里聲聲回蕩,錦袍人聞聲手的力道猛然松泄了許多,轉過身看著小洛,晶亮的目光中似乎隱現著不忍愧疚。

小洛趁機抽回了被握著的手,越過錦袍人身側正欲離開,錦袍人突然開口說道︰「你是急著回家嗎!」聲音蒼老沙啞,如同有一口濃痰堵在喉嚨里上下不得,讓人听了甚覺不舒服。

小洛猶豫了一下,還是停下了腳步,轉身走回了錦袍人的面前,與他對面而站,緊盯著他那面具後的雙眼,輕緩而堅定的說︰「是,我要回家。」

「我勸你最好不要!」錦袍人移開了視線,看著小洛的身後。

「為什麼?」

「難道你看不出這些人是來殺你的嗎!」錦袍人嗤鼻笑道「你以為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嗎!」

「自然不會。」小洛驚訝于自己竟然想也未想就月兌口而出。

錦袍人似乎也是一愕,收回遠眺的視線凝視著小洛,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這張稚氣未月兌的臉,精致的五官中隱隱透出堅定,剛才那一刻的驚慌失措早已蕩然無存,他心里猶然升起一抹欣賞之情,語氣低緩了下來,語帶警告亦是勸誡道︰「你若想活下來最好現在就跟我走。」

小洛伸手扯住正欲轉身離開的錦袍人,深邃地盯視著他,似乎想透過美麗的羽翎面具看清楚後面人的臉。「你真的是要救我嗎?」。小洛陡然問道。

「你說呢?」錦袍人不答反問。

小洛驀然身行一矮,雙膝落地跪在錦袍人的面前。錦袍人先是一愣,而後迅速向後倒退了兩步,似要避開小洛的這一跪。小洛此刻已彎下了腰肢,頭重重地磕在地上,並未看到錦袍人眼底舉止間流露出來的稍縱即逝的驚慌失措,這一跪一磕之間竟然比剛才的刀光劍影更顯力度。

「隨我一起回家,救救我娘親!」說著小洛又磕下了一個重重的響頭,續而抬起頭來,一雙美目中已經溢滿了水氣,語氣無比堅定而又急切。「最需要救得人是我娘。求求您了!」

「為什麼?」錦袍人已經收起了那絲慌亂,恢復了倨傲冷漠,仰著頭漠然的問道。

小洛沉吟片刻,方道︰「我自小在這荒山野林中長大,最遠也未曾出過山下的若水鎮,實在想不出會得罪哪位達官顯貴,值得派出如此多的高手只為取我性命。」腦海中突然閃現母親自左頰蔓延至全身的猙獰可怖的疤痕,想到十幾年來的避世隱居「想必定與上一代的恩怨有關,由此可想娘現在的處境一定比我更加凶險。」說著小洛神色中的急切又加深了幾分「您一定要就她!」

有風吹過,揚起了羽翎面具下低垂的面紗,面紗有那麼一刻緊貼在錦袍人的面上,勾勒出下顎精巧完美的弧形,以及那微微揚起、略帶嘲諷的嘴角︰「你既然將一切看得如此通透,就應該看得出我今日是有備而來,並非江湖偶遇多管閑事才救你……」

錦袍人說到這停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洛,小洛用力的點點頭表示明白。

錦袍人滿意地接著說道︰「我既然知道這幫人今夜會在何時、何地有所行動,那我若要救你母親又何須你來求。」

小洛自地上彈跳而起,猛然拉住錦袍人的衣袂,臉上一派驚喜神情「你是說我娘已經得救了!」

「非也」錦袍人狠狠甩月兌小洛的手,譏嘲地說道,「我想說的是我不會去救你的母親,我所要救得人只有你,一個人。」

「為什麼?」小洛愣怔了一瞬,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為什麼能救我,卻不肯救我母親?」語聲中充滿了不解與憤怒,越說越激動,到最後竟然吼了起來「你到底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

「對不起!」錦袍人說著抱歉的話,聲音卻寒如冰,听不出一絲情緒,一步步向小洛邁過來,「我們該走了。」

隔著衣袖,小洛感覺錦袍人柔若無骨的指尖踫了一下他的手臂,他如同被蜂蟄了般向後彈出數步,躲開了那只手。他舉起手中的弓弩,最後一支箭還搭在鉉上,直指錦袍人的前胸。「不要過來!」他絕望地吼道「我不會跟你走得。就算我救不了我娘,我也要與她死在一處,絕不會做丟下她獨自逃生的不孝子。」

小洛轉過錦袍人,一步一步向後退去,看著那修長的背影在咧咧翻飛的衣裾內筆直冷傲的挺立著,淚水合著心頭的冰冷終于不爭氣的溢出了眼眶,一瞬間被風吹散。‘你真的如此狠心嗎!’他突然感覺到冰天雪地的寒冷‘即使眼看著我去送死也不會改變嗎!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當他的身影完全隱入黑暗的樹影中時,毅然轉身向家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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