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瑞斯終于從震驚中緩緩清醒。他默默走過去,撿起他的外衣緊緊裹在芙瑞雅身上。半晌,有些無奈的道,「芙瑞雅,我……對不起。」
芙瑞雅不抬頭,仍是低低的嗚咽。「我不要你的道歉……」
洛瑞斯嘆息著搖搖頭,「芙瑞雅,對不起我從來都不知道……我從來只當你是妹妹,你做的這些……我感到很抱歉。我也不知道究竟做什麼能夠彌補你,但是請原諒,你要的幸福我給不了。你說得對,我是個混蛋,從來都是,所以我並不值得……你是個好姑娘,你會遇到比我更好的人,懂得珍惜你愛護你的人,我不過是個……」
「你不用再說了!」芙瑞雅語氣淡而有力地打斷他。她緩緩站起身,默默整理好衣服,看著洛瑞斯憔悴狼狽的臉,淡然道,「洛瑞斯,既然我今天說出這番話,我就不會再放手了。洛瑞斯,我就是在這樣愛著你,無論你是否接受。」擦干眼淚,芙瑞雅完全恢復了常態。
「洛瑞斯,于公與私我都要奉勸你一句,不要再和艾璐茜來往了,她會完全毀了你。母後已經有些察覺了,魔界有生人的味道。至于你,洛瑞斯,你身上的塵世味道越來越濃。再這樣下去,我再怎樣做也無法保住你。更何況,如果你是為了艾璐茜那個女人的話……」
芙瑞雅說完這些話,一刻也沒有停留的消失在原地,只留仍在錯愕的洛瑞斯,孤零零獨自站在偌大的院落中。
西府海棠殷紅似血,淒美依舊。
(總有一個人,肯在你身後默默付出,支撐你疲累的身軀,卻不被發現讓你以為自己當真是個無往不克的將軍。)
三日後,生死祭典。
這三日,洛瑞斯過得渾渾噩噩,要多頹廢有多頹廢。他頭腦里亂糟糟的結成一團,煩躁得根本不想去理出任何的頭緒。芙瑞雅的話終究還是深深刺激到了他,無論他裝作有多麼風輕雲淡。
夏洛特,是他這輩子都無法忘卻的女人,無論是曾經刻骨銘心的深愛,還是如今小心保存起來的懷念。芙瑞雅,是他最最疼愛的妹妹,是他來到魔界後第一個認識也是第一個對他毫無防備,無所怨言對他好的人。他是那樣強烈的想保護她哪怕傾盡所有,但如今知道真相後,自責和痛苦充斥著他,只要輕輕響起心中就疼痛萬分。艾璐茜,是連他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對待的女人。對她更多的是虧欠,這虧欠窮盡幾生幾世都無法償還,因為那一次很可能,甚至就是硬生生的扭轉了艾璐茜的整個命運。也許從最開始,他的出現對艾璐茜來說就是致命的。怎麼辦?洛瑞斯這三天幾乎未曾合眼,要腦中不斷縈繞這三個女人的面孔。女人女人,為什麼煩著他的永遠是女人?他煩躁的想一頭倒下再也醒不來,卻痛苦的發現不管身體有多疲憊,只要一閉上眼,精神就時刻緊繃著,眼前永遠不斷閃現三個女人不盡的笑靨。
拜托了,讓我死了吧……洛瑞斯不負責任的想。然而該做的事還是要一絲不苟的完成。生死祭典上,芙瑞雅毫不意外地看到洛瑞斯不甚難看的臉色。其實她自己的也不怎麼樣,只不過化了淡淡的妝,很好的掩飾住了。這幾天她同樣是輾轉無法安睡。洛瑞斯會從此討厭她嗎?可是最終芙瑞雅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她芙瑞雅都跟定他了!
斯露貝特和其他幾大王爵倒是微微詫異,一向沉穩冷酷的洛瑞斯,居然有這樣疲倦頹廢的樣子,這對他們來說,就如同有人十分認真的對自己說「你是人類」一樣不可思議,以及無法理喻。
洛瑞斯將他們的反應一一盡收眼底,只有無奈的苦笑。他模模鼻子,舉步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好。途中他偷偷撇過芙瑞雅,見她依舊談笑自若,舉止端莊典雅,仿佛三天前發生的事只是他做的一場荒唐的夢。其實洛瑞斯多希望那真的就是一場夢,然而現實永遠是殘酷的,他只有接受的選擇。
斯露貝特看時辰已至,高舉手中聖魔丈,緩步走上祭壇。
「偉大的魔神,我,第十六任魔界之王斯露貝特?奈琪兒,以及全體魔界子民,在此對您獻上崇高的敬意,表達我們不二的忠貞,願魔神保佑我族族民平安順利,寧靜祥和。」一串咒語過後,祭壇中央緩緩升起一些石台,上面捆綁著數十個人類的靈魂。從那靈魂上散發出的味道,擁有這讓幾乎所有在場的魔族都為之瘋狂的純度。
「貪婪、、怨念、痛苦、愛情、壓力、謊言、求知、莽撞、驚恐……」斯露貝特一個個念出被束縛靈魂所代表的意義。被念到的靈魂在那一剎那,束縛著的鎖鏈自動打開。不等這些靈魂四散逃逸,便被眾人面前石壁上雕刻的魔神畫像一一吸入。
祭祀靈魂過後,石壁發出幽深的瑩綠晶光,強烈卻柔和地照亮著四周。慢慢的,奇跡出現了。石壁上栩栩如生的畫像仿佛活了一般,緩緩動了。伸出堅實的手臂、小腿,一步步從畫中走下。魔神的身影只有輪廓,身體透明卻閃著幽深的綠芒。他桀驁地站在那里,強大的氣勢壓的在場的每個人仿佛呼吸都將停滯。
所有人都附身跪拜了下來,恭聲叫著︰「恭迎魔神降臨。」
魔神微微點頭,向猶自跪地而拜的斯路貝特說道,「斯路貝特?奈琪兒,吾應汝等召喚,汝等小輩可有要事相詢。」
斯路貝特再度恭敬一拜,卻是不敢抬眼,垂著頭說道,「請魔神指示吾等是否不日將有滅頂災難襲來。」她此話一出,底下眾人立刻私語聲不斷。然而魔神一個不滿的微咳讓他們又立刻安靜下來,仿佛連呼吸都停止了。
「斯路貝特,此話從何而起。」
「晚輩回魔界之時便察覺有微弱的生氣流竄,幾日前晚輩佔卜而算,卦象顯示我魔界不日將有滅頂之災。」斯路貝特無不擔憂道。
「嗯……」魔神微微閉眼想了想,說道,「確有此事,但並不是無可挽回。」
斯路貝特大喜道,「還請魔神指示。」
魔神笑了笑,「吾只能告訴你,解鈴還須系鈴人。」說罷,一陣綠色熒光閃過,化身黑色巨龍身影呼嘯著閃過,盤旋過後,狂嘯著消失在石壁上,仿佛從未出現過。
斯路貝特和眾人站起身,她正皺眉思考著魔神的話,解鈴還須系鈴人?魔界防護如銅牆鐵壁,結界又隱晦的很。若說能致魔界與死地的也唯有天使一族。再者魔界雖不難尋,但二者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那麼這滅頂之災一說,究竟該如何化解?
祭典完畢,眾人皆憂心忡忡,思慮重重,唯有兩個人不同。一個是芙瑞雅,另一個則是洛瑞斯。芙瑞雅心底如鏡明亮,面上卻不動聲色。她知道,那絲生氣一定是艾璐茜,也只有她在最近的時間里進入過魔界。但她也全是不明白,如果只是因為艾璐茜,那她與滅頂之災又有何牽連呢?
洛瑞斯也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可心底卻開始微微慌亂。他驟然有些莫名的害怕。他倒不是怕被查出來後連累自己,他是怕若因此而害了艾璐茜,更重要的是將整個魔界都卷入困境中,這個即使沒有多大感情卻依舊有著些許不舍的眷戀的魔界,以及,芙瑞雅。真若如此,自己哪怕死上幾千次都罪無可恕。
若說魔界是洛瑞斯的家,可是卻並沒有家的感覺。弱肉強食的環境,殺戮和猜忌要人時時刻刻提心吊膽。權力、地位,即便自己並無意願,卻不能擺月兌淪為人石的下場。只有不斷踏著別人的尸骨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存。然而在這冰冷的規則下,這里有時顯得那麼溫暖。作為墮天使的他,不為任何人所認可,好在魔界並不將血統看得有多重,能者居上的原則給了眾墮天使渴望的一席之地。哪怕生存的道路艱辛勞累,但只要念及彼此還有同伴在,並不是自己一個,那種微光的溫暖便足以抵御難耐的嚴寒。
魔界,讓他又愛又恨的地方;芙瑞雅,讓他又疼又愧疚的女人。
接下來的魔識覺醒儀式就簡單輕松得多。符合年齡的魔族站到祭台前,依次觸模台上的分魂石。當找到屬于自己的魔識後,對應台前捆綁的靈魂便會被他們無意識的吞噬。被吞噬的靈魂在體內融化,絲絲點點滲入體內。魔族根據自己的需要而分辨自己所需要的分量調整各自的屬態。順利完成這些後,專屬于自己的,獨一無二的魔識就形成了。
而這種儀式只適用于純粹的魔族。因為墮天使在墮天之際,便已具備這種屬態,他們便是因這些屬態而導致墮天。也正因如此,墮天使也被稱之為惡魔,與魔族並駕齊驅。但不同的是,魔族捕捉魂魄是為了身體需要,而墮天使則是因為被傷害而追尋著傷害,借此來彌補自己確實的內心和靈魂。
魔族是完整而高傲的,墮天使卻是破敗而頹唐的。
他們統稱為惡魔,帶給心陰如墨的人以不可輪回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