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終，藍息赫什麼也沒說，只在離開之前，朝一旁的孟書嫻投去一記意味深長的眼神碟氏夫人章節。
這一眼，成功讓孟書嫻心中生生一緊。相識數年，她又怎會不知，自他母親去世以後，他便以日漸平靜的面目示人。而此次藍家遺囑一事，表面上是藍老爺子愛子心切，實則一番算計。
藍氏資金鏈流動滯緩，銷售業績連季下滑——這是藍老爺子生前有意為之，是打定自家兒子沒有操控大局的能力，而內部高層也都是跟著藍老爺子打拼江山的元老，也都知道其對這唯一的兒子並不十分待見，自然是持冷眼旁觀的態度，擺明了要看他的笑話。
再加上藍息赫生性狂妄，悠悠眾口之中，更是落了「狂兒小輩」一說。再者，已有不少人已與那顧采玲兄妹二人暗自聯絡起來。
而如今，碟小曼的女兒因自己的推波助瀾突然出現，顯然是叫藍息赫措手不及——他依舊沉靜如水，孟書嫻卻在那風平浪靜之間，看見了暗涌浮動。
他剛才在警告自己，不是嗎？
心中一嘆，她看向病床上蒼白的人，「你是碟小曼的女兒，卻為何不是藍家的血脈？」
碟青僵了片刻，卻是答非所問，「你能告訴我藍家和我母親之間的事情嗎？我看出來了，他恨我。」
「又何止是恨？」孟書嫻苦笑了一下，在碟青的病房一側坐下，猶自說道，「這件事兒，我知道的不多。只知，者秋，也就是藍的母親，是藍叔叔第一任妻子，生下藍沒幾年後，便認識了在舞廳跳舞的碟小曼，還替她贖了身。碟小曼為了過門，聯合她在舞廳的好朋友顧采玲，也就是現在的藍夫人，害死了碟小曼。」
「可我母親並沒有嫁進藍家。」
說這話時，碟青很用力，表情，又倔強又心疼。似有一種辯解的意味。
孟書嫻點點頭，「是沒有，者秋一死，藍家夫人的位子便是空的，你母親千算萬算，卻忘了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哦，對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顧采玲見利心起，回頭反咬一口，順利進入了藍家。其他的細節，我就不清楚了。」
「也就說，我母親是死在顧采玲的手里？」
「不，她是死在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口，孟書嫻連忙住嘴，神情忐忑地望向碟青。後者果然急切追問，「藍什麼？藍息赫對麼？」
「……」
「就是他，對麼？」碟青的神色逐漸恢復平靜，她意識到這個問題孟書嫻定是閉口不談，便不指望她回答，心中卻是一片了然，片刻後只淡淡道，「我母親是個城府頗深的人，若真是顧采玲下的手，恐怕死狀也就不那麼慘了。顧采玲不過撿了一個鷸蚌相爭的好機會，坐山觀虎斗，做收漁翁之利而已。」
孟書嫻雙眉幾不可見地一挑，她倒不笨嘛。
病房里安靜下來，只剩窗外秋蟬鳴泣。
碟青陷在白色病床上，猶自回憶里母親的死狀。
她記得，那具美麗光潔的身體，有多處受虐的痕跡，條條傷疤看了直叫人頭皮發麻。
她記得，那雙漂亮的藕臂，有著無數大小針孔，有些卻因清潔不當而感染致使腐爛瘙癢，被母親生生摳出了醒目的血痕——她是那般愛美的女人。死前，她的嘴角有一處淤青，還淌著血，卻掩蓋不住她眼角的凌厲與風情萬種——
真正是紅顏薄命，真正是常看美人笑看白發生吶。
「我以為你是藍的妹妹，想切斷你們的聯系，料想就算深仇大恨，畢竟血緣在那兒擱著，這下，倒是把你害了。」孟書嫻搖搖頭，伸手握住碟青的手輕撫，有說不叫的愧疚。
碟青回神，卻是雲淡雲輕地一笑，「不妨。」
尚未知，今夜一過，她便再不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