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十章彈指破城劫
孤江平靜的水面這時漾開波光粼粼,水紋一圈圈蕩漾開去,有竹篙劃開水面清脆的「嘩嘩」聲,不久,就見一只竹筏緩緩駛近,終于輕輕的靠上了岑毅所在的船。夜色朦朧,岑毅看不清來人的面目,只從瘦小的身材判斷來人是一個女子,卻不是岑音,因為來人明顯比岑音矮一些。來人的目的也無法判斷。岑毅不由哀嘆,如果不是被困陣中,這莫名奇妙的人,估計天神門駐扎半里之外,也是進不了的,而今,只怕只能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不由便升起了絕望的念頭。
竹筏上的女子並沒有上他們的船去,只是挨近著靠住了,卻輕輕的叫了一聲「三哥」,岑毅驚詫不已,因為這聲音他很熟悉,可還有些不確定,只問︰「是錦兒?」
竹筏上的女子答了一個「是」,又道︰「請三哥三嫂移步竹筏,我是來救你們的。」
岑毅還有些擔憂,「可是?」
「三哥放心走就是,這「九玄鎖魂陣」只要走不到九步就沒事的。」岑毅听她說到「九玄鎖魂陣」,只道是岑音叫了岑錦來救他的,知曉岑音到底還是對他存了仁念,于是寬了心,便叫了宛若和兩名天神門徒一起朝著竹筏子走去。
夜色深沉,濃墨重彩。
看到繁茂的桐花樹下的人影,孤江城主毫不遲疑走了過去,冷聲質問︰「為什麼她會失憶?」
岑音並沒有回頭,她早已料到他會來問,于是很平靜的回答︰「因為我給她下了‘血魂咒’。」
「你說什麼?」他似是有些不相信。
岑音很耐心解釋,「她經歷了很多苦痛,或許,忘掉一切,重新開始,對她對你,都好許多。」隨即語調一轉,帶了輕蔑的嘲弄,「怎麼,你是在害怕她失憶之後,不會再愛上你嗎?」。
他當然不是害怕這個,對岑音的問題也不理會,只是繼續問道︰「那麼,可有法解,還是能夠喚醒她記憶?」
岑音搖頭。
「那麼,除了失憶,還會有什麼其他的傷害嗎?」。
岑音搖頭,「不用擔心,除了記憶,她毫發無傷。」
——他毫發無傷的回到了你的身邊,所以,不用再擔心!
孤江城主冷笑,帶了威脅的尾音,「最好是這樣。」
——失去了記憶?!也好,那麼,雖然曾經甜蜜的記憶不再記得,可是那些予她苦痛折磨的也一並忘卻,這代價,或許是值得的吧!
指甲深深的陷入血肉。岑音看著他背影孤獨,遠遠離去,淡淡開口,「本來,已經是這樣了。」
斬離被救回了孤江城,他昏睡了一天一夜,醒過來的時候,晴空朗照,是一個很好的天氣。斷裂的右手的食、中、無名指都已經續上,只是暫時使不得力。孤江城主坐在他的床前,看著他,臉上是完全掃了往昔的沉痛悲郁的。一瞬,斬離有些恍惚,他有些不敢相信,曾經那個清傲俊逸、瀟灑翩然的孤江城主如今依然鮮活。他不知道他失蹤的這一天一夜,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看到孤江城主身後的那個人時,他一下子驚住了,話都說得結結巴巴,「尹,尹…?」他不由側目去看孤江城主的表情,是完全寵溺溫柔的目光。斬離實在轉不過彎來,死去的人,居然也能復活麼?!
好事卻不只這些,更意外的是,天神門居然從孤江城全部撤走了,只一天的時間,全都退得干干淨淨,而原來孤江城被佔領的三座城池,而今,只剩下,滿城天神門徒尸橫遍野。
——孤江城這一場聲勢浩大的劫難,就這樣,一夕間,分崩離析。
這所有的一切,都實在在斬離的意料之外。可是他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想了許久,卻毫無頭緒。
正好這時看到侍女弄月端了湯藥進來,于是問道︰「弄月,怎麼久不見音姑娘在宮城中當值?」
弄月沒有料到他有此一問,一瞬慌了神,手中的湯藥濺落了一些,于是忙認了錯,回道︰「弄月不知,葵總管不讓提夫人的事情。」
「夫人?」斬離詫異,「這是怎麼回事?」斬離見弄月有些無措,只得寬慰她道︰「葵總管那里無妨,你只管說便是。」
那弄月本就對斬離極是仰慕,當下便把斬離失蹤之後,前前後後的事情都講了個遍,最後還慷慨激揚的表達了她對城主夫人通曉大義、大義滅親之舉的敬佩之情。而斬離听完之後,神思有一瞬的呆滯,卻接著問道︰「那麼,音…城主夫人呢,你可知,現下她人在何處?」
弄月搖頭,答︰「夫人在救你回來那晚,就離開了宮城,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午後的暖風從沒有關嚴實的窗縫里透進來,那窗邊桌上的杜鵑花隨著風左右搖擺,輕輕地攪碎了地上日光透過窗格子映照的影。
斬離身體只剛剛好一些,其實孤江城剛剛從劫難中緩過神來,有許多的事情等著他去做。第二日剛能下床,便急急的召了屬下的侍衛,吩咐了許多的事情。他在能勉強走路的時候,甚至親自去了一趟飲江樓,回來之後,臉色一直很古怪,便連在孤江城主面前,也是心事滿滿,欲言又止的模樣。
自從那個他深愛的女子回到他身邊之後,孤江城主開始變得勤奮起來,他努力恢復農事生產,其實剛剛暮春,還來得及農事種植,同時,加強戒備,因為害怕天神門再次攻來。而無論他做什麼,那個女子,都不曾離他身邊半步。
「斬離,你有事瞞我!」這日夜晚,涼風習習,孤江城主提了個酒瓶子去找斬離,見面,就是這樣斬釘截鐵的一句。
斬離行了禮,才回道︰「臣下不敢。」
孤江城主自顧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來,把兩個酒杯都倒滿了酒,又給斬離賜了對面的座,這才漫不經心的道︰「斬離,咱倆一起長大,一起習武識字,一起偷酒犯事,你的心事我一眼便知。」
「城主慧眼,斬離確有事相瞞于城主,只是,這事情臣下說出來,卻不敢妄測,城主敢信幾分。」斬離的語氣難得的沉重,也讓孤江城主不由皺眉,「你我之間,你直言便是。」
斬離又看了他幾眼,卻是回到了還未失去那個女子之前的完整鮮活模樣,當下仍有猶豫。
孤江城主也不追他,只端了酒來細細的品。其實他喝酒是一個高手,在剛失去那個女子的那一段時間,他幾乎沒有清醒過。那時,只覺得任何東西都是苦的,那酒灌下去,原以為就是麻木,卻仍是擺月兌不了那種苦,放佛就是把心泡在了苦膽汁里,無論如何,只掙扎不了。
「尹姑娘呢?」斬離終于問。
孤江城主沒有想到斬離猶豫了這半天只是問了這樣一個問題,不由頓了一頓,才道︰「她正在沐浴。怎麼,事關她?」
斬離詫異,是真正回到了之前,這般敏銳。斬離咬了咬牙,似乎下了什麼決心似的,點頭承認。
孤江城主這時卻突然笑了起來,「斬離,我原就知道的,只是沒想到,你真敢承認。」
斬離疑惑,「承認?臣下不明白。」
孤江城主似乎很高興的樣子,端了酒杯來,與斬離干了個徹底,「阿離呀—,我知道你也喜歡香然,只是,即使你我情如兄弟,我也是斷不會把她讓與你的。」
他原先總喜歡拖長了音調叫斬離的名字,愉悅的時候,或是惡作劇成功的時候,他就喜歡那樣叫。
斬離對他前一句稱呼由衷懷念,卻對後面的內容徹底愣住。而孤江城主已經開心已極似的大笑出聲,笑聲傳出老遠,卻不知,那笑聲里,是否真正傳遞了最純粹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