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合豐郡(二)
雲隋王宮的事兒在一天天度過的日子里逐漸淡忘,似乎每個人都忘了這件事情,即便王令上的日子越來越近。
……
夏日當頭,小小的三河鎮被擠得水泄不通,人山人海越發有了過節日的氣氛,可是這壓根兒沒什麼節氣可過。
原本打算下山透氣的玉玲瓏,這下徹底是透不了氣了,反而快被憋死了。
「公子……」
「干嘛!」玉玲瓏很不耐煩的回頭瞪了王則一眼,繼續往里鑽。可是,似乎王則並不願意放手,即便只有一手,並且背上扛了兩麻袋的東西。
「公子……不合適!」說著,王則眼珠子不斷的朝著樓閣的牌匾上看——萬花樓。
「那你告訴本少爺,什麼合適?跟這麼多些烏七八糟的人擠在一起就合適了。」說著又欲往之。
不過拉著她的手似乎從未放棄,王則尷尬的吞了吞口水,「公子,這大白天的真不合適。」
這次玉玲瓏終于明白王則嘴上的不合適到底是指什麼了,于是狐睨著眼似笑非笑的盯著王則看了又看。「想不到你這呆木頭還挺會憐香惜玉的嘛。」
這話立即讓某人窘迫起來,連連擺手加搖頭,于是玉玲瓏這廝乘機逃竄進了萬花樓,等王則回過神來然後猶豫良久之後一只腳終踏入萬花樓的地板時,某尊神已經品完一杯茶。
想來玉玲瓏是這地方的常客,無故橫沖直撞的闖門非但沒被趕出來,還被人好好的伺候著,看著樓上樓下的人急急的忙活,恰似一只肥羊進了狼窩。
不過在王則看來誰是羊誰是狼,還有待考量。
因著玉玲瓏的關系,王則也是被視作上賓,萬花樓里的龜奴們莫不點頭哈腰的跟他說話,領著他往二樓玉玲瓏休息的廂房。
果然是好位置,窗臨街邊上,將街下的情形一覽眼底。王則進門時,正瞧著那女扮男裝的禍害翹著腿坐在窗邊上,一旁跪了三四個妖嬈的女子又是遞茶,又是剝水果,又是捶腿,整個就是香艷的場景,只是,王則甚感荒唐。
「你說這三河鎮的女人們什麼時候生了這麼多的孩子呀。」
玉玲瓏的糊涂話引得邊上的女子呵呵輕笑,忙贊她的幽默感,一個穿紅衣的女子搭上話回道,「玉公子總愛說笑。這些人都出現好一陣子了,還不都怪公子不來看奴家,讓我們姐妹幾個好生想念。」
得,一句話又拐了彎兒的說了玉玲瓏的不是。
玉玲瓏食指挑起紅衣女子的下顎,輕佻一笑,「你這是怪我不是了?好了等會兒賞點號的自己去買些可心的東西,算我賠了各位姑娘的不是了。」果然扮男人是爐火純青,竟沒讓這些深得此道的青樓女子看出來,只不過,玉玲瓏接著又問道,「對了,姑娘你叫什麼來著。」
「奴家是牡丹,玉公子總記不住。」
然後接著又是一陣打情罵俏,王則幾乎招架不住。
「听衙門里的人說這些都是從齊未來的。」
「齊未?難道衙門的人就任其他國的人肆意在三河鎮?」
一為綠衣的女子從玉玲瓏手中接過茶杯,「公子又不是不知道三河鎮本就因著離齊未近且水路通暢,哪邊的人都有,自然衙門的人也是睜只眼閉只眼。然而,終也是咱雲隋的地兒,起初這些人來時,衙門本沒在意,可越來越多,便也出面攔了,只是……」
「齊未是不是出事兒了?」
在場的女子紛紛點頭稱是,一女子道,「據來三河鎮的齊未人說,齊未各處發生了瘟疫,他們便是來逃難的。」
「瘟疫?」玉玲瓏若有思的低頭想了想,目光瞧向王則,「你怎沒回來跟我們提這事兒。」
「公子你也沒問。」
瞬間,玉玲瓏黑下臉來,盯著那張居然淡然如水的臉恨得有些牙癢癢,沒想到這不過一起生活半年,居然就會耍心眼的人,要不是他飯做得好吃,非讓他面目潰爛不可。
「呀!」
一個女子驚呼聲吸引了玉玲瓏的注意,隨那目光瞧出窗外,一大推人圍著一個倒地不起的人,倒地之人面色泛黃,身形枯槁,口吐白沫全身不住的抽搐……
「嘖嘖嘖,這都不知是第幾個人了,也不知道這些天是怎麼了。」紅衣女子感嘆道。
玉玲瓏挑眉,「已有人這般情形?」
「是啊,前些天听說也有那麼兩三個人突然倒地,然後大夫也瞧不出什麼毛病來,反正就養著沒死也沒活。」
「只盼著別是帶來的瘟疫。」
「瘟疫……要真是全鎮的人這會兒全都死光了……」
「就是,首先死的就是你這潑皮的嘴……」
……
幾個姑娘因著這事兒自個兒玩鬧起來,王則不動神色的走到玉玲瓏跟前也朝窗外看了看,問道,「公子不救下她嗎?」。
「為什麼要救?」
「公子不是會醫術嗎?」。
「……」玉玲瓏笑了笑,「你去跟著她,看她被抬去哪兒。」
「是。」
看著王則喜出望外的沖出門去,玉玲瓏斂下微笑,目光灼灼的盯著倒地的那人。
……
玉玲瓏懷疑的跟著王則的身後,不確定前面的人到底要把她帶到一個什麼爛七八糟的地方,自讓他跟蹤而去,她在萬花樓等到送往迎來最後門庭冷清,覺都睡了好幾回了,還被迫陪一群姑娘們吵吵鬧鬧好幾出,終于看到他喜笑顏開的出現在眼前。
于是,頂著陳曉陰寒濕冷外的天氣外加困頓的雙眼,陪著呆子慢慢從鎮里走到鎮外,然後再翻過一個大山,最後進入一片小樹林,還是被人用做亂葬崗的小樹林。
待玉玲瓏耐心快要被磨光的時候,前方終于出現了房屋的影子。
「在前面嗎?」。
「是,就是前面的破廟。」
不再等王則帶路,玉玲瓏利用輕功躍身而去,轉眼便來到破廟跟前,看著光景心下便明白三河鎮的官員沒打算讓這幾個人活。果然如牡丹所言,死不了活不得。
「公子。」
玉玲瓏點了點頭朝里走去。
一股死亡的氣息因迎面撲來,玉玲瓏食指放在鼻尖,緩緩走近,廟中除了昨日瞧見的那人外還有四人,情況都如白日里所見的淒慘。
「他們都是從齊未來的人,所以衙門里的人都不願管他們,說是找了大夫實際上就是扔到這兒來了。」
王則一五一十的將自己了解到的情況報告。
玉玲瓏最終蹲在一人身邊,鉗制住那人的嘴仔細瞧了瞧,然後撥開頭發琢磨著發下的頭皮,最後又翻了翻其身上的衣物。不過瞬間的功夫,便邊拍著手邊站起身來就往廟外走。
又是愣在當場的王則,意識到什麼時,跟著出去,盯了玉玲瓏瞧她小心翼翼的檢查著自己的衣物,然後臉上露著不悅的表情,腳步漸漸的朝遠處走去。
「你不救他們?」
玉玲瓏茫然的回頭盯著他反問道,「我說過要救他們了?」話畢,又繼續朝前走。
「為什麼不救?」
「那你告訴我必須救的理由。」
「你會醫術。學醫之人不該救人嗎?」。
「你媳婦活著的時候,那些大夫又因是學醫之人而救了她?」
玉玲瓏的話讓他怔在原地,他死死的盯著那道翩然的背影,半晌後,冷冷道,「就因為經歷過,所以希望公子能救救他們。」
他的聲音很低,但玉玲瓏還是听到了,于是前行的步子停了下來,轉過身隔著濃密的樹葉,也瞧不見此刻王則臉上到底是怎樣的表情。
「為什麼你覺得我應該救他們呢?」
「公子跟那些所謂的大夫不一樣。」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感嘆著搖搖頭。
「這個世上沒有不一樣的人,只是目的不一樣而已。那些大夫要的是銀子,而我要得不過是解自己心中之惑。你給給不了他們銀子,你媳婦就沒了,我既解了心中的疑慮,又何苦勞辛力去讓他們活呢。王則啊王則,這些日子跟在我們身邊,還不明白我是怎樣的人嗎?如真有善心,你左手如今也不會空空如也。」
「就因為這麼久,我知道,你不一樣。」
如今,廟中五人對于王則而言,不是漠不相關的人,不是因為自己的一時心軟,他們的存在讓他想起曾經奔走無門,而眼睜睜看著媳婦在懷中一點點失去溫度的無奈和無能,他想要改變,即便不能讓死者復生,但總覺得若能救下這幾人,自己心中的愧疚便會少了一點。于是,眼中閃出希冀的目光灼灼的望著玉玲瓏,希望她能幫幫自己,幫一個困在記憶深處而無能為力的人。
只是,他忽略了層層的密林。
玉玲瓏終究轉身。
「若你媳婦未病入膏肓,而你們也不是一貧如洗,那麼就不會答應那人來遇到我,若沒有遇到我,你也不會丟掉一只胳膊,那麼如今的你也許真的會在哪家府上當個奴才,就這麼一輩子……可是,你還是遇到了我,丟個胳膊,住在了邙山,成了我的奴才。王則,你知道這是什麼嗎?」。不等王則回答,她道,「是命。你的命。所以那也是他們的命。」
簌簌的枝葉聲音,王則越過密林沖到玉玲瓏跟前,惱怒的瞧著那張淡漠的臉。
「可是……命不能握在自個兒手中嗎?難道我們就必須听這王八蛋一樣的命運?」
「對。不想認命就自己去掌握自己的命運。」玉玲瓏贊賞的看著王則,挑著眉,繼而道,「所以,求我救命的是他們,不是你。若自己不想死,不想認命,那麼就應由自己去改變,靠誰都沒用。知道了嗎。」
王則不想回答,即便玉玲瓏的話是那麼偏執,但總覺得是對的。所以他頹然的站在原地,潰敗的看著已然離得很遠的破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