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合豐郡（三）
也許，玉玲瓏說得對，這就是命。以前的王則一定會將玉玲瓏守在破廟前，求她直到她願意，而不是如今這般，跟在她的身後，三言兩語之後便不再堅持，不知不覺的離開陣地，一點點不經意的，他也變了，這就是命嗎？
王則靜靜的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翻來覆去的想著晨間發生的一切，還有這大半年來邙山的一點一滴。
「你也別怪那死丫頭。」
鬼道子不聲不響的出現在懶人石上，還是照例手上拿著一壺酒，不停的朝口中灌，不時喉中發出滿意的聲響，想來還是玉玲瓏為他帶回的酒合心意。
「死丫頭跟我學醫的時候，就約定在未我同意的情形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會醫術。」鬼道子抿了口酒，「再說了，她那兒哪叫醫術，也就是使毒，救人她不一定行，但用毒解毒老頭子敢說世上沒兩個人可與那丫頭比。」
「可……」王則指了指自己。
鬼道子擺了擺手，「她會醫術也是你自個兒看出來的，就算是她大哥中毒受傷她都沒出手，其實這丫頭這點還是很听話的。」
「前輩，可是……若是你，你會救那些人嗎？」。
似乎很認真的想了一會兒，然後沖著王則一笑，他道，「不知道，看心情。」
王則又是一愣，然後認命的也跟著笑了笑，「你們果然是師徒。」
「是嗎？算起來，這丫頭就叫過我一聲師傅。」鬼道子側過臉看了眼王則，然後又仰著頭盯著星空，思緒陷入回憶之中。「我第一次見她，說要收她做徒弟，她便用懷疑戒備的眼神瞧著我，直讓人心里發毛，你說哪家孩子就七歲，只七歲就有那樣的眼神，仿似世間沒一樣可信任的感覺，在厭棄所有的人。」
又灌了一小口酒，「不過也是，自小親爹不愛親娘不疼，扔給了別人養，雖也錦衣玉食供著可那份感情總還是生分，後來還帶著點別的東西，活得跟犯人一樣，于是估模著我能帶她離開那個牢籠便爽快的跪下給我磕了個頭叫了聲‘師傅’。」
「原來公子的身世竟是這般。」
「所以這丫頭脾性怪了些，我也不怪。可是……我花了十年的時間也沒能打開她心里的結，就算是我和死小子也是因著陪著的日子多，慢慢的才讓她相信接受，說實話能住進那丫頭心里的人沒幾個，也因為這樣即便跟著我闖南走北的也沒什麼朋友。你看著她對著別人笑得歡，也許下一秒她就能一把劍戳進那人的胸膛。」
王則失笑，想來玉玲瓏確實是這樣的人。可是……「前輩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丫頭不是個好人，但亦絕不是壞人，只是她所要的東西旁人沒猜透過。這麼些日子，老頭子看得出你不錯，說好听點是好人，說難听點是蠢……」
趁著鬼道子緩氣喝酒的空隙，王則狐疑的盯著他看了半晌，然後問道︰「前輩的意思，是讓在下娶了公子？」
一口酒沒下咽，直接噴出來，鬼道子嗆氣的坐直了身子不停咳嗽……王則急急上前拍背幫他順氣，卻換來鬼道子的白眼。
「說你蠢還真蠢，你要是能娶到這死丫頭，我叫你爹！」鬼道子憤憤起身，「這丫頭的姻緣早已注定，你若存了那份心思，老頭子勸你趁早蹲牆角等下輩子的下輩子去。」
「前輩……」
王則急急叫住欲往屋里去的鬼道子，可將人叫下了，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得不停的撓著腦袋，一臉的困頓。這幅模樣讓鬼道子又氣又急……
「我老頭子年齡大了，不能跟著死丫頭滿天下的跑，所以望你好生跟著她，照顧著點。無論你與誰有過怎樣的約定或承諾，你是人，人這輩子太短，多為自己活，依心而做事才是真正活著。也真心真意的對她，老頭子希望丫頭也能有一個朋友。」
說這番話時，鬼道子是難得的語重心長，語畢便轉身而去了，他知王則是不會叫住他了，因那蠢貨需要些時間來想明白他方才的話，畢竟他們予王則是一個意外，生命中的一場禍福難料的劫數。
……
姻緣早注定。
王則在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一直在想著這句話，明明那麼一個想要逃月兌命運輪回的人，自己的最為珍貴的東西卻始終逃不出宿命。他很苦澀，心酸的想著有些逃避的事實，是啊，就如鬼道子所說的，若真有什麼妄想也得等到下輩子的下輩子。
即便她是那麼一個冷漠乖張的女子，不溫柔不賢惠，三綱五常三從四德她無一通，但是，王則還是被吸引了，不單單是那張禍國殃民的容顏，還有玉玲瓏是個不是壞人的人。這份心思，他以為自己藏得足夠深，可是沒想到總還是會有人注意到，即便鬼道子根本沒有提半點言語，可他明白，他就是知道的。
那麼，那麼一個玲瓏剔透的女子呢？
亦是明白的吧。
「你最拿手的菜是什麼？」
玉玲瓏眯著迷糊的雙眼，伸著懶腰，突兀的問了一句，全然不在意呆坐一夜的人。
「今兒就吃吃你的拿手菜怎樣。」說完也不等回答，玉玲瓏朝王則鬼魅一笑便又退回房門內。
「好，拿手的菜。」
望著重新緊閉的門，呆愣了很久，最後化作嘴角一絲微笑，站起身來，朝廚房慢慢的走去。
……
……
日上三竿兩個時辰後，一對師徒終于洗漱好坐在了飯桌上，鬼道子還是為自己添上美酒，然後看著一桌的菜肴欣賞了半刻，舉筷，停頓，夾菜，品嘗……
「不錯！」
「這是他做的拿手菜，也嘗嘗吧。」玉玲瓏指了指桌上的一大盤醉雞，淡然的瞧著鬼道子，嘴角帶著似有似無的笑。
鬼道子側目，亦是同樣的表情，用筷撥弄了下那盤醉雞，稍稍夾了一塊看了看，卻始終沒有放進嘴里。
「前輩。」王則自己伸筷夾了一塊肉放進嘴里細細咀嚼起來。
玉玲瓏終于憋不住笑出聲來，不住感嘆搖頭，亦伸筷好生品嘗起王則的拿手菜。
「哼。」終于知道是遭到了戲弄，鬼道子不悅的哼了一聲，將雞肉扔在桌上，賭氣一般的吃起其他菜，始終不踫那盤醉雞半分。「死奴才，這麼大盤菜你非得吃光不可。」說完憤憤的將其他菜攔在自己跟前不讓旁人踫分毫。
對于這般小孩行徑王則雖不敢奇怪，但總是覺得尷尬，可瞧玉玲瓏，安然。
自然安然，因不出一盞茶的功夫，鬼道子就不停的往茅廁趕，進進出出已不下三次，並且似乎還沒有一絲消停下來。玉玲瓏好心遞過給他一杯茶，拉得虛月兌的鬼道子自然一杯喝進，此刻的苦茶仿似陳年佳釀一般的香甜入口。
不過，下一刻又急速的沖進茅房去了。
王則詫異，卻恍然發現玉玲瓏嘴角邊奸計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