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策 028 一念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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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一念執著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或者應說今日特別多,策馬而歸的玉玲瓏見到了規規矩矩站在酒肆外的王則。

他雖是一臉的擔憂,卻只言不問,徑自上前為她牽馬套繩,就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該干嘛干嘛。顯然,王則的表現很符合玉玲瓏的心意,下馬後瞧了他一眼便往酒肆里面走去。王則方才早已打點好了一切,酒肆的老板已經將自個兒店里的好酒都擺了出來,任由挑選。

這麼大的陣仗自然引來了不少的圍觀者,可她還是那副模樣,旁若無人,接過老板遞來的酒碗,細細聞了聞,再沾了點放在舌尖,然後涮上一盅水,坐在邊上過了一會兒,再嘗另一種……就這般也花上了一個時辰。

「先生,要不咱們隨便就選方才您嘗過的,要不去了鎮遠府也都天黑了。」正所謂某人不急,急煞了太監,跟著一同出宮的人忍不住在一旁說道。

玉玲瓏只憋了他一眼,毫不在意的回道,「晚了,就去吃晚膳好了。」

宮人語塞,退回邊上,再不多言。

「老板,我看你這兒的酒不外如是嘛。」看著剩下的幾碗酒,玉玲瓏亦不打算試了,想來也差不了多少,對酒肆老板的話自有言下之意,每家店的老板總會私藏些上好的美酒,這是連王宮內都是找不到的佳釀。而玉玲瓏花這麼多的功夫,其實目的就是老板能拿出私藏的酒而已。

果不然,酒肆老板瞧著玉玲瓏先前的架勢,自然明白是懂酒的人,雖然自個兒拿出的卻也是好酒,不過既然入不了他人的眼,再瞧著身邊上的人都是宮里的人,心下明白眼前的主不好招惹,屈身做了一揖便朝內堂去了,過了好一會兒,懷中真的抱出了一個小酒壇。

「這位爺,小人確有珍藏多年的佳釀,是父輩所珍藏的南照美酒。眾所周知,南照的酒乃是人間的極品,爺不妨嘗一口。」說著老板便打開壇子,用酒具斟了一小杯。

頓時酒肆內香醇異常,酒肆里貪酒的人紛紛圍了上來,都想瞧個究竟。

只是。玉玲瓏救過酒杯,看了看老板一臉諂媚的模樣,冷冷的問「你說,這是南照的酒?」

「正是……可真正是……」

不待老板將話說完,所謂的美酒就直直的潑在了老板的臉上,四周的人一陣唏噓。

「你……爺……這……」

「你竟然拿南照的東西給我?南照的東西只能喂狗!」

突然來的怒氣將所有的人都驚住了,連王則都不覺得此事會值得讓玉玲瓏發這麼大的火,只是事實確實如此。玉玲瓏不但生氣,似乎還氣得不輕,眼中的厲色那麼明顯,甚至有些怪異。

「公子。」

「哦,為何南照的東西只配喂狗?」

層層人群之外突然傳來質問的聲音,語調雖是平淡,但細听之下還是能察覺出怒意的。于是,人們紛紛讓開一條道來,將發話之人置于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詢問的人是其中一位年逾五十的男子,身後跟著一個做下人打扮的老者,再後面就是幾個看著年輕且頗為機靈的小伙子,最後便是更了好些身強體壯的男子,看來個個身懷絕技。一行數人,瞧著也是富貴人家的老爺出行。

瞧清楚狀況後,王則轉而看向玉玲瓏,卻發現她竟然已經站了起來目光灼灼的盯著那個為首的男子,驚詫憤怒悲傷五味陳雜一般的滋味仿佛都能在那張臉上看到。王則亦驚,驚的是那麼一個淡漠的女子竟然會有這般表情,竟也會有外露的感情,而且這麼赤果果。

「公子。」

王則輕而呼喚,卻換來玉玲瓏的一動不動,如無人境界一般的盯著緩慢靠近的人。

每一個片頓就如夢回前世,不斷輪回。她從未想過今生還會有機會再見,曾經想過找他,看他;慢慢的,她卻覺得就這樣兩兩相忘,不聞不問把一切當做夢一場,終究他會死,死于眾多兒女妻子的悲傷之中,她會成長在天地之間,與那些他給的親人相伴直到生命燃盡,最後他們之間的聯系就徹底沒了。

可是,為何還是會見,會在這般情形下,咫尺相望。

而,他卻已然認不出她來,可為何她卻依舊記得他,那麼深那麼深得記得,鼻子、眼楮,甚至連臉上的皺紋都不曾忘記,這一刻,淚水不停的在眼中打轉,這一刻,她終于明白自己有多麼在乎,在乎他的拋棄。

瞬時,玉玲瓏低下頭去,用手將眼楮捂住,她知道此刻內心的激蕩肯定會引起眼楮的異樣,這對于其他人看來是不可思議的,亦許由此會引發不必要的麻煩。即便此舉讓眾多人不解,都伸長了脖子想一探究竟方才蠻橫無理的人到底怎麼了。然而,最為擔心的仍舊是王則,這一日似乎變故太多,讓他有些應接不暇。

待穩定了情緒,玉玲瓏緩緩抬頭看著滿臉擔憂的王則,在那張臉上除了憂慮以外沒有任何驚詫的表情,想來眼楮的顏色已經抑制下了。

于是,再來已經瞧著那人走到了自己身旁,讓老板為自己斟了一杯酒,毫不客氣的嘗了起來,末了不忘欣慰一笑。

「小兄弟,這種酒可是五十年的陳年佳釀,本是南照父親在女兒滿月時為其所藏的酒,待女兒出嫁時拿出來作為嫁妝的。酒的香醇可是代表著女方家期望,酒越好夫家人亦會對媳婦越好。老板,我說得可對?」

「老爺說的是,這是我二娘是南照人,正是她嫁于我父親時帶來的。」老板對于識貨之人的賞識自然高興極了。

只是,玉玲瓏嘴角竟是冷笑,目光淒然迎上那雙睿智的雙眼。

「不知,閣下又為幾個女兒藏過這種酒?」

眉微蹙,嘴角收緊。繼而笑了笑,道,「這是南照人的習俗……」

「難道你不是南照人。」

不是問,而是肯定,不听對方的解釋,直截了當的插嘴直言。這樣的咄咄逼人,終于引來那人的側目,他眉頭深鎖的打量著眼前的翩翩公子,皓齒星眸,面如冠玉,似曾相識,卻又未曾謀面過。

「徐達。」他喚了喚身邊老者的名字,卻得到對方深深的搖頭。

玉玲瓏嘴邊的冷笑更深,身側的拳頭更是收緊了,雙方似乎僵持不下,一個細想,一個靜等。

「公子,我們還有事需辦。」

始終覺得今日的玉玲瓏有些異常,王則忍不住開口提醒,只是……

「辦事之前總得買到心頭好的美酒,老板,你若只能拿這般喂狗的東西給我,那我奉勸這店也別開了。」

玉玲瓏的話讓老板大喊冤枉。

「小兄台,為何覺得南照酒下賤?正所謂赤魏的美玉,南照的美酒,楚殤美瓷,雲隋的美錦,齊未的良藥……眾所周知,你為何有異議!」

「赤魏雖有美玉,真正最為名貴的卻是出自齊未;楚殤有精良的瓷器,可是瓷身的雕刻卻是南照師傅手藝為佳,才使得整個瓷器美輪美奐;雲隋錦繡天下美名揚,可最精貴的卻是帝都的雙面繡;齊未雖有精貴的草藥,千金難買的仍舊是赤魏天山上的雪蓮;而南照呢?美酒,真正的酒應該是赤魏車城的‘干紅’。在下可有說錯?」

一席言論,引得在場人驚嘆,不住點頭,那人亦是含笑稱道。

「兄台的話果然不假,讓老生學習了。只是,方才說南照的酒是喂狗的,也太過了。」

「過了?為何?」

「總歸是心意,這是百姓們的成果,更是一個做父親的心意,對于自己女兒的期許。五十年啊……」

哦。玉玲瓏頗有些驚訝的微張了嘴,恍然大悟一般,挑眉點頭,「王則,拿銀子!」

王則猶豫,也許別人不懂,但是他明白,玉玲瓏不是這麼容易妥協的人,可是他還是從懷中掏出了兩錠金子放在了老板手中。老板欣喜若狂的看著,連連道謝……

玉玲瓏邪魅的笑著,親手從老板手中接過酒壇,單手撐在手心中,目光漠然的瞧著滿臉含笑的他。

「你說,這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心意?」

「自然,就如你父親對于你的期許一樣,感同深受你就能明白其中的滋味,這酒品起來自然就異常香醇。」

「可是……我從未感受過自己父親的心意,更沒有得到過一點期許,所以……」玉玲瓏將目光轉到手上的酒壇上,「這酒于我不過是水罷了。」

「啪嗒」酒壇落在地上,碎了,酒灑了。

目瞪口呆,所有人直直的呆愣在原地,目光在玉玲瓏與地上一灘酒水之間來回轉換。

轉身,邁步,離開……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已決定不會再讓任何人拋棄自己,如若非得這樣,她會先一步離開。就像此刻這樣,這一次她會自己主動離開,不再期許,因為期許只有失望,不再留戀,因為留戀的最後還是殘忍。

即是,步步艱辛那有如何,至少自己不會再受到傷害。

「這人是誰啊?」

「就是啊,真是囂張啊……」

「太蠻橫了……」

「听說啊,是宮里的人。」

「看他旁邊的人不就是宮里的太監嗎?」。

「不會吧,難不成是哪個皇子?」

「不是,我有人在宮里當差,說是宮里來了個好看的公子,應就是他了。說是皇上對他禮遇有加啊……」

「我也听說了。說是他就是鼎鼎大名的鬼道子啊。」

「鬼道子是誰啊?」

「是……」

酒肆里炸開了鍋,細細碎碎的傳言進了耳,從疑惑到恍然大悟,從恍然大悟到震驚,從震驚到欣喜,從欣喜最後轉化為無奈的哀傷。

徐達扶住歐陽極搖搖欲墜的身體。

歐陽極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盼了十多年的人會這樣出現在眼前,她竟然會這麼出色,竟然會這麼恨他,他終究還是失去了她,失去了他一心期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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