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羅玫修習武功、植樹、發現新物種、移植中又度過了谷里的第二個冬天,谷里的第三個春天來臨了。
這天,羅玫正在進行最後一小段的種植河岸籬笆樹的工程中,天上突然掉下來一個黑黑的物體,羅玫差點錯覺那東西會砸到自己身上,因為實在是太快了。那物體落到河岸不遠處的樹上彈了一下,再彈了一下, 咚的一聲悶響,掉到了河岸軟泥上。
因為羅玫最後挖河挖出的泥土實在是太多了,建城門、建假山完了都用不完,扔到谷里遠處太費事,就直接鋪到了岸邊,厚厚的鋪了好幾層,所以岸邊的土很是軟和。
羅玫放下植樹的工具,走近那物體一看, ,是個人!還是個男人!不,準確說還談不上是男人,是個少年,看身形,十二、三歲的樣子比自己這身體大不了多少。銀色的頭發凌亂的散在身周,加上身體受傷的血,銀發、紅血,很有一種虐的美感。
辰陽被這響聲嚇了一大跳,本來啃得好好的烤兔,這樣被人攪和了興致,怒沖沖地跑到那少年身邊,嗅了嗅……唔……一股子血腥味,真難聞!要問老子是野獸,為啥不像只野獸那樣喜歡血?太簡單了,因為老子不是野獸,老子是文明狼!文明狼!文明懂不懂?不吃生食,當然不喜歡血腥味啦!
用爪子刨了刨這人,用力把它翻了過來,是只公的!
不知死了沒有,羅玫想,這麼高的山谷掉下來,這麼快的速度,沒成肉醬真是奇跡。還有命的話,那這人命真是不一般的硬!自己不救都說不過去!
羅玫到他身邊蹲下來,扒開覆在少年臉上的銀發,面目被血糊得已經看不清了。手放在頸部大動脈試了試,還有一點點跳動的感覺,不過,再不救治的話就真的要死了!
正好,自己醫術還沒有用武之地,還沒實地操作檢驗過呢!就讓這人先來試試吧,檢驗檢驗自己的修習成果。
羅玫不敢貿然搬動他,就地拿過手腕診了許久,輕輕模了模少年四肢,心下駭然,這少年不僅僅是摔傷,之前被人長期喂慢性毒,今日竟然全身經脈盡斷,內腑前不久受掌力所傷,幸喜偏了一點未達致命程度。
這樣子傷殘的身體,再從高空摔下,四肢俱折。這內傷加外傷的真真是慘不忍睹。能活命真真是奇跡,如果不是遇上她,不,如果不是遇上谷里有很多醫藥奇書的她話,她敢說世上沒幾人救得了。
這一年多來,羅玫把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潛心修習醫術,書房的醫書也被看了個十之七八。
很多醫書不用去外面世界了解,她也知道隨便哪本拿出去都是世人爭相搶奪的絕世秘籍。簡直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絕頂奇書。甚至有些東西連現代的醫術都沒有辦法達到!當然,毒術方面羅玫也沒少研究,這少年中的慢性毒她剛好能解,只是藥材方面需要費點神。
診斷完,心里有了數。羅玫回家搬了塊木板來,小心的把少年搬動到木板上,與辰陽一起慢慢的抬回了家。
把師傅的房間重新收拾了出來,羅玫小心的把少年抱到床上,從廚房倒了一盆子熱水過來。
坐到床邊,一點猶豫都沒就把他的衣服小心的剝了個精光,有些已經跟血肉連在了一起,只能用水沁開,小心的撕下來。
面對一絲不掛的少年,羅玫臉不紅心不跳,不就是那麼回事麼,她才不會害羞呢。男人身體不就比女的少了兩團,多了一根。
況且,現在,就他?小子,還沒長齊全呢!就一小破孩!
羅玫在谷里從來不照鏡子,也沒有鏡子這東西,要不是還有稚女敕的嗓音在,她完全已經忘掉她現在也就是一個十二多歲的小女孩,外表看起來比這少年還小多了呢!她現在是徹底忘掉自己早已經不是快三十的女人了。
羅玫輕輕的用布巾擦拭血跡和傷口,少年在暈迷中輕蹙起眉,羅玫踫到他傷口時,明顯是疼痛的,但是卻連申吟都沒有,只是隨著羅玫擦拭的動作,受傷的地方輕輕抖顫,從頭到尾只是一直蹙著眉頭靜靜的承受。
身子瘦得只剩一層皮包著。羅玫感覺心里有點泛疼,這少年到底經歷過什麼,連疼都不會叫出聲來。
擦干淨臉,羅玫小小的驚嘆了一下。饒是從不把皮相放在眼里的她也不禁驚艷了一把。
這就是天上掉下來的一美男呀!雖然小了點,但是不影響觀賞。
兩道眉毛,似劍似刀,長入鬢角,眉線很長,顏色濃黑;鼻子高挺,挺直優美的弧度讓羅玫自慚形穢的模了兩下自己有點塌的小鼻子!嘴唇很薄,因失血過多,很蒼白,卻也能從優美的唇形中窺知平日粉女敕嬌艷的顏色,那一定是魅惑人心的雙唇!
看下半張臉,妖孽!看上半張臉,俊逸,不是普通的英俊!上下兩半組合起來卻是不可思議的完美,就算羅玫也不得不說真的是太禍水了,英挺俊朗中摻雜著魅惑人心的妖魅神秘,既有羅剎的嗜血魅惑,又有修羅的冷酷殘忍,更有天使的純真無垢……種種矛盾的特質綜合在一起,長大了來,絕對是眾多女人命中的災星,禍國殃民的男顏禍水。
抬起少年的手臂,手軟軟的垂落下來,她發現少年左手生的是六指!但是卻就那麼垂在那里,軟軟的沒有半點力道。羅玫眼眸黯了一下,那種心疼的感覺又涌了上來,羅玫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自己不是一個容易心軟的人,今天面對這少年卻無論如何也心硬不起來,甚至有種莫名其妙的親切和親密感。
手下動作更是溫柔得如同春風拂面。
清理完畢,小心的輕輕把四肢綁上木板定形。再輕輕蓋上被子!羅玫去廚房熬白粥,他內腑受傷不能吃別的,暫時只能吃點流食!留下辰陽守著。
辰陽心下憤憤,心里歪歪,憑什麼要老子看著他,他是老子什麼人!還是頭公的,母的老子還可以勉強委屈下!哼,有窩不能回,這地板又冷又硬!老子虧大發了,嗚嗚……小主人就知道欺負本狼……
煮好白粥,捏碎兩丸補氣血的藥丸和到粥里。端進房間,替換下辰陽。
辰陽氣的一步一步的踩到廚房,喝羅玫盛出來給它的粥!一邊把臉埋在碗里用舌頭舌忝著粥,一邊在心里狂吼,老子是狼,老子要吃肉,老子不喝這沒味的白水粥!
羅玫把碗放到桌上,拿了一床薄被墊在他頭下後,才端過碗,用小木勺舀了一口粥喂進他嘴里,少年牙關緊咬,粥自嘴邊又流了下來。羅玫趕緊拿布巾擦干淨。
無法,搬過一根凳子放在床邊,左手捏住少捏兩頜一個部位,使其松開牙關,右手執勺,吹了吹,喂進嘴里,這次少年順利的吞了下去。少年求生意志很強,無知無覺的情況下,一口一口的直吃了半碗,羅玫再不敢多喂。替他蓋好被子,抽出墊靠,放他躺了下來。
羅玫松了口氣,能吃東西就是狀況還好,再不擾他!自己喝了兩碗粥,趴床邊守著,怕夜里出現狀況。現在還不能醫治這少年,人未醒,稍一不慎,就真真會長睡不醒了。等情況穩定一點才能著手拔毒,修復經脈。
一夜無狀。第二天,羅玫在粥里又加了一味補身的藥,喂了大半碗。少年還未要蘇醒的痕跡。見他狀況穩定了很多,羅玫囑辰陽在旁守候,自己則去藥房配制藥。
少年未蘇醒,有正常飲食就會有正常排泄。這可把羅玫囧死了。她又不知道少年什麼時候才需要排泄,只好用動物的腸衣做了一根管子,接到少年尿口上,另一頭從被子里接出來垂到床尾端床下的馬桶里。她也不知有用沒用,前世在醫院只是瞟過兩眼導尿管,不知具體是怎麼接怎麼用的。只好慢慢模索著來。
果不其然,等至晚上時,少年有排尿出來,還好,接口處羅玫沒有因為自己羞窘而沒接牢實,沒有尿液漏到床上!幸好這陣子喂的都是流食,暫時只有尿液需要排泄。
這樣子將息了五天,少年仍然未醒,羅玫見他身體狀況恢復了一些,開始給他身體涂擦一些利于以後接通治愈經脈的藥膏。
只是目前要把全身經脈全部接通尚需一味罕見的藥草。羅玫想等少年醒來再去山谷高崖斷壁處找尋。一直未見他蘇醒,讓羅玫甚是急躁。
其實,軒轅風恆也就是床上的少年在第三天傍晚時已經恢復了意識。只是他一直不睜眼。不動,事實上也動不了。他知道有人喂他吃粥,替他擦拭身體,甚至導尿他都能感覺到。
他以為自己這次是死定了,沒想到還活著,自己還真是他們說的妖孽啊,這樣都死不了!呵,這種情況又跟死有什麼區別呢?雖然挑斷自己經脈的人蒙著臉,但是他能猜測出那人是自己幾個皇兄的手下,只是尚不知是哪個皇兄如此迫不及待的要自己的命,難道就因為自己的妖孽模樣麼?
羅玫不信邪的再捉住手腕仔細的把了把脈,輕輕的嘀咕出來「奇怪,應該早醒了啊,怎麼還沒醒呢?」
軒轅風恆習慣了這沉默的空間,乍听一女童稚女敕的嗓音,詫異之下眼皮不受控制的一下子睜了開來,正對上羅玫的黑黑的眼珠。又條件反射的猛地閉上。
羅玫沒有防備的看見少年突然睜開眼來,雖然馬上又閉上了,只一霎那,仿佛幻覺般。但是她確定她看見他睜眼了,因為她看見他瞳孔顏色有些不一樣,雖然不是太清楚,模糊覺得好像一只是金色的,一只是銀色的。好……好稀罕……金銀瞳哎!
羅玫稚女敕的嗓音對少年說道「你醒來了?」
軒轅風恆心頭發冷,喉頭發苦的慢慢睜開眼,等待著尖叫聲和喝斥聲。
他慢慢的打開濃密的睫毛,看見一個十多歲的女童睜著大大的黑眼楮正好奇的端詳著他,不由自主的微撇開眼神,避開與女童的目光直視,微垂的視線看見女童身上穿著很粗糙的粗布衣衫,頭發胡亂的在腦後被一根布條扎成一束。發長至腰際。他沉默的等待著,等待著那熟悉的尖叫聲。
羅玫將近三十年來從來沒有看見過金色銀色的瞳眸。有色的眼珠︰藍色、綠色、棕色什麼的都見過。唯獨金色和銀色只在小說里听說。現實中還從沒見識過。
她湊近身子,微踮起腳尖,湊近床中間少年身體仔細瞅。快貼到那少年的鼻子上了,才瞅了個一清二楚,金色是很燦爛光輝的那種顏色,有點像正午金色的耀眼陽光那種燦爛;銀色的眼球猛地一看就有一點嚇人了,因為乍一看像是白色,很恐怖的感覺,只看那一只眼的話有點嚇人。但是細看之下,銀色的眼球有一種流轉的光華,別樣的美。
兩只眼珠與這張臉組合在一起,襯著銀色的頭發,就像漫畫里走出來的唯美少年。羅玫愣愣的忘了反應,神識陷在金色燦爛,銀色光華里拔不出來。
軒轅風恆等了半天,見沒有動靜,把視線投向羅玫,看見羅玫正愣愣的看著他的眼楮,他這一轉,正好轉進她黑色的漩渦里,不禁呆了。里面沒有驚嚇,也沒有鄙視遠離,更沒有恐懼害怕,只是像看見什麼美麗的東西一樣看呆了似的。軒轅鳳恆飽經打擊已經沉寂的心髒不禁 的激動的跳了幾下。
曾經他也遇到過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可能是太小了,不知道什麼叫異類,什麼叫妖孽,她也是這樣直愣愣的看著他的眼楮,然後對他說,哥哥,你的眼楮好好看哦。跟我們的都不一樣。
羅玫回過神來,有點鄙棄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活了三十年,看個小孩子都看愣了!不就是沒見過這種顏色的眼楮嘛,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稚女敕的嗓音問少年,「你醒了?身體哪里有沒有覺得不舒服或者很疼?」
軒轅風恆有點反應不過來,就這樣?沒有要趕我出去或者要打死妖孽麼?呆呆的沒動作也沒回答!
羅玫伸手放到他額頭上試了試,沒有發燒,怎麼呆呆的呢?
「你怎麼了?不能說話?」
軒轅風恆這才恍過神來,久未開口說話,嗓子沙啞,冷冷的問︰「你沒看見我的頭發、眼楮和手指麼?」
「看見啦,你眼楮怎麼了?」
「你不怕我的頭發和眼楮,還有多出來的手指?」口氣仍然冰山般寒冷。
「為什麼要怕?」
「我是異類,是怪物,是不該存于世間的妖孽……你也不怕?」
羅玫明白了,這個世界,發展程度不夠,人們還很迷信,一切異于常的事物皆被認為有違天道,有悖常理,所以古代很多異于常的人或事物,要麼被認為是神跡,要麼就是怪物。她想,她可能猜到他在外邊世界的處境了。他這一身的傷殘難道都是因為他的外貌引起的麼?人啊,真的是最愚昧最惡劣的物種了。
當下,她告訴他,「你不是,你只是生了一雙別人都沒有的漂亮眼楮和一頭好看的頭發,還有靈巧的手!」
軒轅風恆保證,這是他第二次听見這天籟之聲,內心極之激蕩,只是冷漠了十幾年的表情已經深入骨髓,所以表面看不大出來。只是細心點的話,能發現他身子在微微發顫。
羅玫不想就這問題打轉,繼續追問︰「你感覺怎樣?手和腿有痛感麼?能不能動?」
「嗯,尚不能動!」
「我很久以前就沒有父母了,這谷里就只有我和辰陽,對了,我叫羅玫,玫瑰的玫。」
听到羅玫的名字,特別是玫瑰的玫那句話,軒轅風恆眼皮猛跳,心髒也咚咚亂跳,差點翻身而且,是她麼?難道是同名?羅玫這名字雖然不多,但是也不會少見!
相隔六年,小女孩的外貌變化太大,也不好辨識。
細細察看羅玫神色,不像是認識他的樣子,不是她,心底不由又涌起一股絕望!那種盡成灰燼的大火,她還那麼小,怎麼逃得過,自己還在祈盼什麼呢?
羅玫沒注意軒轅風恆的神色,繼續道︰「介紹辰陽給你認識。」
羅玫喚過來辰陽,摟著辰陽的頭趴在床邊看著軒轅風恆,「這是辰陽,就我和它住在谷里。辰陽,以後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就在房間陪著……」羅玫頭轉向軒轅風恆,詢問的眼神看向他。
「軒轅風恆,大風起兮的風,永恆之恆」。軒轅風恆回答的時候緊緊的看著羅玫的神色。
「哦,陪著風恆,知道嗎?」。羅玫神色自然的接道。
軒轅風恆失望的閉了閉眼,罷罷罷!不是她!如果是,听見自己的名字不會沒有反應的。
辰陽無奈的翻翻白眼,沒好氣的點了點頭,感情這頭公的要長期住了?
「風恆,你名字很好听。風恆,你餓了吧?我去端粥過來。」
羅玫因為軒轅風恆的蘇醒很是興奮,所以一下子話變得異常的多。谷里的生活實在太寂寞,很久沒有和人類正常的用語言交流溝通了。有點點失控!
還有個就是,羅玫沒有辦法對著這個少年冷漠,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很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感覺。今天的她變得都不像平常的她了。
還是捏了幾丸補氣血,補身的藥和進粥里。端進房間,看見軒轅鳳恆正和辰陽傻傻的對視。辰陽是詫異于這人的眼楮,風恆則是詫異于這居然是一只狼。還是一匹溫馴听得懂人話的狼!
羅玫看見他們的呆樣,笑了一下。看見風恆眼底的詫異,解釋道︰「辰陽出生起就跟我在一起了,跟普通的狼不一樣,它對于我來說就是親人。它能听懂一些平常的話。」
辰陽驕傲的挺挺胸脯,搖了搖尾巴,很驕傲的樣子。小主人也是本狼的親人喏!
軒轅風恆表面冷漠的點點頭。
羅玫坐到床邊,熟練的給風恆墊好頭部,端過碗就要喂飯。
軒轅風恆掙扎著想坐起來,羅玫趕緊把他按住,「別動,你經脈盡斷,四肢盡折,不能亂動。你躺著,我喂給你吃。」
軒轅風恆窘迫的看著羅玫把勺子遞到他嘴邊,他含住勺子,垂下眼眸,有種東西哽在喉口,吞進此時在他看來山珍海味猶不如此的白粥。別人罵他,他從不哭,只冷冷的看著那些人,卻讓那些人罵得更狠;打他折磨他甚至挑斷他經脈他同樣不哭不叫,所以落得如今這個下場。
現在的他卻在這一碗粥前,卻有一種痛痛快快大哭一場的沖動。
羅玫不想看見他此般模樣,只想盡力的為他做些什麼!
羅玫邊喂粥邊顧自說道「你別擔心身體,我會醫治好你的,如果想習武,谷里有種武功必須要打斷全身經脈,重新連接一遍才能練成,練成了的話,內力能成倍增長,雖然不能說是天下無敵,但世間實難再找敵手了,
等你身體好了,我就把這武功秘籍給你。以前的事過去的就此過去吧,不能過去的等變強了,再把應該討要的再討要回來,以後自己變強了,什麼都不是問題了。」
軒轅風恆心中極是詫異,「如斯功夫,汝之師傅允你傳予外人?」
「沒關系的,現在谷里我最大,什麼都是我說了算,師傅不會怪我的,只會夸我。他們能從墳里跳出來罵我,那我才高興呢。等過幾天我采齊藥材就替你療傷。」
「謝謝……」軒轅風恆其實有很多話,卻實在拙于表達,躊躇半晌只憋出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