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風恆從未如此羞窘過。十五年來,除了她,他從不讓他人近身。
一則,是自己的外貌太異常,世界上,不是沒有異色瞳眸,藍色,棕色,綠色,黑色,甚至紅色這些顏色的眼眸都有,但是卻沒有金銀兩色。更何況,金銀兩色皆在一人的臉上。特別是自己那只銀色瞳眸!
金發、藍發、黑發、棕發這些顏色的頭發也有,唯獨自己這頭亮閃閃的銀發絕無僅有。再加上手生六指,種種的異常加在一起,讓人不覺得異類畏懼都不行。
另則,自己從有意識開始,就不喜歡別人的踫觸,有人一踫觸到自己,全身猶如千萬個跳蚤在啃噬一般,麻癢難耐,不是那種讓人心癢舒服的麻癢,是讓人極為不舒爽極為難以忍受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還很持久。他每次一被人不小心踫到,就會沐浴燻香,讓自己的身子重新恢復舒爽。
他此般行為更讓兄弟姐妹,父王母妃難以接近,原本就對自己厭惡非常,如是之後愈加排斥。自己不是不知道,也忍受過,但是身體的感覺再誠實不過,欺瞞不了自己。
如今的自己卻一絲不掛,坦陳于一女子之前,雖然這女子還是一女童,任由這女童肆意的擦拭自己的身體,連羞處也……不漏過。奇異的是,除了羞窘外,身體沒有不適的感覺,竟沒有排斥感。
羅玫心底好笑的看著軒轅風恆緊閉雙眼,連臉帶脖子燒的跟煮熟的龍蝦般通紅灼熱。
不禁想逗他一逗,出聲,「我都沒有害羞,你羞甚?」
軒轅風恆聞聲驀地睜開眼,臉燒得更熟,扭開頭不答。
羅玫偏了偏頭,擦拭著胳膊壞心道︰「事急從權,你個小屁孩,都沒啥看頭,有啥好害羞的!」
軒轅鳳恆被羅玫大膽的話雷得個外焦里女敕,噎得再說不出一個字,只能憤憤地用力閉上眼,頭扭到一邊,只作不理!
擦拭完畢,在軒轅風恆的顫抖下,接上導尿管,再小心的把四肢綁上木板。羅玫自己去臥室洗漱完後,留下辰陽在它自己的小床上補眠,抱了床被子就又回到這房間,把軒轅風恆往里側挪了挪,放好被子,自己也躺了下來。
軒轅風恆張口結舌,睜大金銀眼,瞪著羅玫。
羅玫理所當然道,「我在這床邊守了四晚上了,再不睡床,個子長不高,既然你醒了,就不算佔你便宜了,我們一人睡一半,我睡相很好的,不會越界,睡吧,我困死了。」說完,打了兩個哈欠,蓋好被子,就睡死過去。
軒轅鳳恆大睜著眼和,就那樣看著羅玫旁若無人的沉睡過去。
半晌,軒轅鳳恆听著旁邊傳來的輕微鼾聲,心底一片寧靜祥和。這是她之後,第二次有人正常面對他的異樣相貌。
伴著耳邊綿長的呼吸聲,心里有什麼東西漲得滿滿的,他想一直這樣下去,一直……迷迷糊糊中也沉入了睡鄉。
他沒看見,在他睡著後,羅玫抿著的嘴角翹了翹,微微偏了偏頭,徹底的睡了過去。
次日天未亮,羅玫就早早起床,熬煮好早餐,喂完軒轅風恆。
「今日我必須去尋一味藥材,你的經脈、四肢不能久置,需及早治理。只是,我離開後,無人助你飲食,此去不知需時多久,不過,天黑之前,無論有無尋著藥,我都會盡快趕回。白日間只怕你會挨餓受渴了,只能暫且忍一忍,我會盡快的!」
軒轅風恆又恢復了冷然,「無妨」。
「我會讓辰陽守著你的,有事讓它來尋我便是」
軒轅風恆輕頷首,與床邊的辰陽對視了一眼。
辰陽呲了呲牙,別過頭,壁虎似地趴伏在地。心里不爽之極,小主人還從未離開過本狼的視線呢,都是這頭公的害的!想到這,又呲了呲閃亮的銀牙。
諸事交待完畢,天已發亮,羅玫便出門尋藥去!
施展輕功,越過人工河,籬笆樹,來到瀑布下的湖邊山谷處,此處水澤豐沛,水霧蒸騰彌漫,自己要尋的黑草果喜陽喜濕,此地附近應是覓處!
足下一點,躍至瀑布旁邊一突出的小平台,扯住旁邊枝蔓,支腰探頭,四下巡看,地勢偏低,還得往高處尋。
一躍再一躍,已上至此山半腰,羅玫細細搜尋,越來越往上。
此時,已快至正午,太陽也快升至正頂,陽光亮晃晃的照在水霧上,光陸迷離,色彩閃爍,隱有虹現。羅玫暗道,應在附近了,運足目力,在水霧所及之地細細察看。
果然,在上頭瀑布垂落處兩丈遠突出的一斷崖崖壁上,生著一株黑葉黑睫的灌木黑草。尺多長的黑睫桿上,招招搖搖的結著四枚棗子大小的赤紅朱果。黑色的睫,黑色的葉,濃重的黑如沉沉的墨汁,黑得欲滴出水來;紅色的果,血紅赤灼,顏色飽滿成熟的讓人覺得輕輕一掐就會流出猩紅的血液。
墨汁般的黑襯著血色的紅,水霧裊裊,就像一幅色彩濃重的寫意水墨圖。
羅玫穩了穩乍喜的心神,原只想尋得一枚就算造化,雖知這季節就是黑草果成熟的季節,卻沒想上天厚待,竟有四枚之多。
黑草果,稱作黑草,果卻作血紅。此果有通經脈、續斷骨之奇效。斷經折骨之人食以經此果所配藥丸,不但經骨復原,還可強韌經脈,拓寬脈絡,具有洗髓強骨的效用。是武學中人擠破頭豁出命也想爭奪到的奇果。
身體康健之人食之,可增加一甲子內力。但一人至多只可食兩枚。還是一枚治經骨,一枚增功力的兩枚。再多就會經爆而亡。而且,對于,兩甲子以上內力的人,是無效的!所以,這朱果只對軒轅風恆有用,羅玫拿來是沒用的。
羅玫輕點草葉,飛至黑草不遠處,那里方圓三丈寸草不生,光禿禿的,崖壁光滑,連絲凹凸稜紋都沒有。沒有任何著力點。以羅玫現在的輕功還無法達到乘風飄渺,隨心所欲,至少也需要草葉花枝借力。
以此看來,想要采摘草果,需得一蹴而就,在半空騰起那一瞬間,馬上摘下果實再落回原地。而且只能一次摘四枚,想要躍起一次摘一次那是不可能的。
黑草果的果實一經摘取,剩下的立馬枯萎。
再經百年生長百年開花百年結果後才能再次收取果實。奇的是,果實成熟後,未經摘取,果實永不月兌落。這也是羅玫敢來尋這果的原因。下一次這株草的果實得等到三百年後了。
再躍起采摘是來不及的。這時萬葉手就派上用場了。說到萬葉手,羅玫在這一年多的修煉中才明白為什麼被拿來與生生不息和乘風心訣相提並論了。
所謂萬葉手,說白了,是一種暗器手法。一眨眼間,可以發出萬片飛葉,也可接萬葉。能殺敵于無形,破敵招于無形。此葉可以用銀針、飛鏢、飛刀……等等一切暗器代替。葉子偏軟,連葉子都能接住發出的話,其它的暗器就更不在話下了。
萬葉手很考校人的身體反應能力,五官四肢都須調動起來。眼耳手必須快、狠、準才能達到。
現下,羅玫至多能發百葉、接百葉,不過,用來摘黑草果算是綽綽有余了。羅玫不由慶幸自己平常練功未有稍怠,否則,用到時方恨就晚了。
一個躍起,眨眼功夫,手指翻動間,四枚朱紅黑草果落入掌里。羅玫正要落回原地,黑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下去,剎時,已經枯萎的黑色睫稈下飛出一根筷子粗細長長的物體向羅玫襲來。
羅玫閃避不及,脖頸處被那物體襲中,不,準確的說,應是咬中,因為在羅玫昏迷閉眼跌下前瞬間,看清楚那是一條跟黑草果一般赤紅的赤蛇。羅玫昏迷前,只有一個念頭,老娘行走江湖多年,不想竟栽在一條筷子粗的蛇手里。
天已黑盡,在家里等待的軒轅風恆和辰陽大眼瞪小眼的再也坐不住。
軒轅風恆很是為那小女童擔心,走時說過的天黑前務必趕回。現在天已盡,不會出什麼意外吧。他也不知道外面什麼地理情形,只恨自己現在廢人一個,連動也不能動,更別說起來尋人。躺在床上擔憂不已。
辰陽嗷嗚一聲,奔出家門,嗅著羅玫的味道一路尋來,到得瀑布方向的河岸籬笆樹那處,幸好樹還未完全長成,樹干間還有不小的空隙。辰陽從樹干間擠過去,蹦進河里,撲騰到對岸,循著氣味,又擠過那對岸的籬笆樹,到得瀑布下,轉了一圈,氣味在湖里不見,發現瀑布湖水底下發出的光亮,它不會潛水,在湖岸邊急的嗷嗚嗷嗚低叫,圍著光亮處著急得轉圈圈。
再說羅玫,跌下崖時,她沒看見,襲擊她的那條蛇咬了它,她的血被蛇吞下後,光芒驟然盛放,巨光閃爍,耀如烈陽之光。轉眼,忽然光芒一收,落在她右手拇指上,化為一枚赤紅戒指。
大致一看,色丹紅,細眼察之,外層宛如鍍了一層透明紅水晶,內里朱紅液體光華流轉,不停流動,仿似那赤蛇在里游動,說不出的神奇詭秘。
噗通一聲,失去意識的羅玫落入瀑布下的大水湖里,忽忽悠悠的就沉到到了湖底。
在她落入水中時,戒指再次發出光芒,只是這次是淡淡的粉紅色,光芒像一個罩子把羅玫包圍罩到芒光里,宛如一個粉色的大泡泡。
令人稱奇的是,泡泡里沒有水滲進,彷如一層膜把湖水隔絕在外,在羅玫昏迷的三四個時辰里,光芒未有一絲跳動,靜靜地、穩穩地一直包裹著羅玫。就像一位忠心的騎士,眼也不眨的默默守護著自己的公主。
此時的羅玫來到了一個霧氣繚繞的地方,她所站立的地方四周開滿了她最喜愛的藍色玫瑰花,一大片的藍,望不到邊際,各種多樣藍色繽紛綻放,粉藍、淡藍、寶藍、湛藍、天藍……美不勝收,讓一直都很喜歡藍色的羅玫看得呆掉。
她不明白自己怎麼到了這個地方,她想尋找出口,但是一直在花海里繞啊繞……怎麼也找不到出口,轉啊轉啊,轉了半天,這時腳下不知踩到什麼東西,一個趔趄,羅玫蘇醒了過來。
她恢復意識的那瞬間,戒指一直亮著的光芒驟收,湖水涌了進來,讓未完全清醒的羅玫嗆得鼻酸,嘴里喝進了好幾口水。身體本能的劃動,浮上了水面。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在瀑布下大湖底,天已黑透。
耳朵里傳來辰陽的叫聲,循著聲音游過去,爬上岸,倒在辰陽身邊喘氣。
辰陽看見湖底光亮不見了,急的嗚嗚吼,不一會兒興奮的看見小主人浮了上來,游到自己身邊,趕緊伸出舌頭舌忝啊舌忝。這自己一不在身邊就出現狀況,果然,離了自己不行啊,以後更得寸步不離盯著。
羅玫濕漉漉的站起來,這才覺得手里有東西,剛才劃動時都忘了張開手,張開一看,是黑草果,幸好黑草果遇水沒什麼。不然前功盡棄。趕緊拿出懷里準備好的小玉盒,放了進去,收進懷里。
羅玫這才想起自己被一條蛇咬到了脖子,昏了過去,看現在天已黑透,至少昏迷了四個時辰,為什麼自己在湖底昏了四個時辰沒事呢?那條蛇呢?自己怎麼會沒事?
羅玫站立著想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一陣風吹來,打了個噴嚏才醒過神,甩甩頭,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左右自己都無事。回去再說。
羅玫拎著辰陽的脖子,半抱半拎的施展開輕功,越過籬笆樹和人工河,半盞茶時間就回到了家。
辰陽被拎在半空中,氣悶不已。老子不是貓,是狼!是狼!還拎著老子的脖子飛。哼,走著瞧,老子也要發奮練輕功。看你丫再得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