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玫與辰陽出得谷來,隔天便到了一個小鎮子,小鎮山清水秀,頗有些中國江南的味道。
進得鎮來,羅玫身周方圓丈許,無人靠近。這樣的組合見所未見。
一個看起來十三四歲大小,穿的破破爛爛,衣服破得東一條西一條的,渾身髒兮兮像個乞丐。
這樣一個小女孩竟然帶了一頭威風凜凜的狼,雖然這狼是大家不知道的品種。但是狼大家還不熟悉麼,就算毛色不一樣,那還是狼。
羅玫這一身狼狽全拜辰陽所賜,本來羅玫攀上谷是件輕輕松松的事,不會弄得如此狼狽,可是再帶一頭幾百斤的巨狼就不是件輕松的事了。
千丈多高的山,羅玫一路連拖帶拽的硬把這頭狼拖上了山,本來就穿了多少年的衣服面料就很脆弱了,這樣從荊棘叢中過一遭,整個被荊棘叢劃得一條條的。要有多破就有多破!
本來拎個跟辰陽一樣重的物體也不難,只是不會像它這樣長吧?不會像它這樣是活的,只能懸吊吊的拎著脖子皮肉。能不讓羅玫抓狂麼。
辰陽卻是覺得委屈,小主人讓它進戒指里去,開玩笑,戒指里一個人都沒有,空蕩蕩的,更何況人家不想離開小主人麼,更更何況人家沒有爬過如此高的山麼。
以後不管怎樣,給那些獸們說到自己爬了多高多高的那麼一座大山,這不也是一件讓狼們崇拜的事麼,它怎能放過這種積累榮譽的機會呢。
羅玫對街道上這些眼光視若無睹,徑直看著兩邊街道的店鋪。得先解決衣著的問題。
進得一家成衣店,無視店主想攔卻懼于辰陽不敢攔的吃了大便的表情,選了一套淡藍色的衫裙進里間換上,再用一根同色系絲帶把頭發系成一束,垂在肩後。形象就與之前大異,儼然成了一個不知人間寒苦的大家小小姐。
羅玫不知價錢幾何,伸手就給了掌櫃的一錠銀子。掌櫃愣了,伸出手不知該不該接,羅玫這才瞅到別人用的都是銅錢。
她可沒有銅錢,至少也是銀錠。她拿的這錠還是從谷里藏寶室拿出來的最小的。
囧了。
她忘了應該先去錢莊一類的兌換錢幣的地方把錢兌開用。她這一拿出來不是招賊麼,雖不會怕了那些許毛賊,多一事總不如少一事。
掌櫃的一看這如此大錠銀子,這可是他小店兩個月的收入啊,連忙收起之前的怠慢,哈哈著討好道︰「小姐,小的這店本小利薄,怕是找不開您哪!您看……這……」
羅玫點點頭,對掌櫃的變化視若無睹,「那就不用找開了,再給我拿十套身上這樣式的衫裙,十套一樣大小的男式長袍,在拿各十套灰十套黑的短打。有麼?」
掌櫃趕緊哈哈「有有有……您稍待,小的這就給您打包去!」
心下咂舌,這不知哪家不知寒苦的小姐出門,這麼大方。幸好自己沒往外擋這財神!
羅玫拿過一大包的衣服,也不好在人前放到戒指里,就捆到了辰陽背上。自己累死累活把它弄上來了,怎麼也要點補償不是。
辰陽自知理虧,屁顛屁顛毫無怨言的馱著衣服跟在羅玫後頭。
羅玫從店里出來首要的一件事就是找家錢莊兌換些散碎銀子,銅錢就不必了。拿著麻煩。
找了個角落,把衣服收進戒指里,就領著辰陽進了家酒樓。
踏進大門,鴉雀無聲,喝茶的茶杯湊在嘴邊忘了拿下;夾菜的筷子伸在盤子里忘了收回;正在說話的張著嘴忘了合攏……全都愣愣的看著巨大的辰陽。
羅玫徑直上樓走到靠窗的位置。小二戰戰兢兢的抖著手,遠遠的繞開辰陽,哆哆嗦嗦著嗓子︰「客……客官……你要點什麼?」
「揀幾個招牌菜上來就成,另外要兩只烤雞,有烤兔要只烤兔。」
小二听完,如蒙大赦般的飛下樓,空中傳來他的聲音︰「客官稍等馬上就來。」
羅玫啞然。
辰陽這騷包狼傲然。
老子就是威風,哼哼!
用罷飯,在一眾眼神中離開酒樓。掌櫃與店小二都擦了擦滿頭的汗,真不是人干的活。這年頭,大活人給狼上烤雞。
慢悠悠的踱到一家還算比較大的客棧,羅玫扔出一錠銀子,「一間上房。」
小二喏喏的應下,領羅玫上樓。別看這小姑娘年紀小,人家旁邊的那可是尊大神。惹不起還不興咱不去惹麼。
上樓時,從樓上下來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穿黑衣不足為奇。讓羅玫注意到他的是。這人是個高手,落地無聲,起腳無息,雖然還及不上她,但也不容小覷。
尤其是,這人沒有一絲表情,冷峻的面容上,眼中也沒有任何東西。自從進得鎮來,所有見到辰陽這頭巨狼的人表情無一不畏懼,無一不閃躲。
惟有這男人,看都未看一眼,徑直從身邊擦身而過。
這男人給人的感覺不僅僅是一個冷字能概括的,還有一種任何東西都沒有入他眼,入他的心的空洞。空茫茫的空。
空,是的,就是空。心里、眼里、人生里只有空。世界上沒有他在意的東西,不,或許有一樣,就是他的命。
這種人就是那種眼也不眨就能殺人的人種。或許他本身就是殺手。
想了這許多,其實就是一擦眼的功夫。羅玫再不多看,收過眼角余光,這種人跟她無關。再空又如何,她不是救世主,誰百年後不是空?
進得房間,與辰陽鑽進戒指,入溫泉池中好好的清洗了一番,就出來睡覺了。羅玫不喜歡用客棧那些多少人用過的浴桶。而且浴桶哪有溫泉來得舒服。
其實羅玫可以不住客棧,直接鑽進戒指里住比這客棧奢華舒適千百倍,不過她想領略感受一下這個世界。就老老實實的做個普通人吧。
只有一張床,羅玫躺在辰陽肚子上,比什麼棉被都暖和。軟乎乎的,極為舒服,抱住辰陽的前腿,听著辰陽怦怦的心跳,很快就能入眠。
自從發現此舒適暖枕後,羅玫與辰陽就一直這樣睡。
辰陽呢,小主人的頭就像給它搔癢似地,也很滿意。
遂,兩廂樂意之下。這樣的睡姿就一直持續了下去。直到後來被軒轅風恆發現,大為光火,大吃飛醋,好好整治了這騷包狼一番才結束了它狼枕的日子。
半夜,睡得香甜的羅玫倏地睜開眼,半眯起眼楮,身未動,視線看向房頂。
房頂上有數個人影,感受了一下,十三個……嘴角抽了一下,真是個美好的數字!
感覺到他們向對面房間模去,羅玫想了想,那正是今天那黑衣男子的房間。既然不關自己的事,那就接著睡吧!拍了拍也已經醒過來的辰陽,繼續進入睡眠。
她可不是救世主,見誰都要管管!都要救!
香甜的睡了一覺,洗漱後打開門準備下樓,對面的門也正好打開。視線剛好對上正開門的那黑衣男子。
羅玫微不可見的扯了下嘴角,看來半點傷也無,十三個武功不低的高手居然都沒能使他傷之分毫。這人果然不能小覷。
對面那黑衣男子面無表情看也未看羅玫一眼,自顧行下樓去。
羅玫微微聳了聳肩與辰陽也向樓下行去。
半個時辰後,羅玫出現在鎮子外的官道上,她拿著簫坐在辰陽身上吹著小調,任辰陽慢慢踱著小步,左邊嗅一朵花右邊踩一根草的無比悠閑玩樂的走著。
辰陽長得高大除了可以當枕頭外,還有一個就是可以當代步工具。羅玫騎上去,就像騎一匹大馬似地。雖然沒有馬高。但騎馬有騎狼威風麼?沒有吧?
辰陽也不介意,反正小主人怎樣它都無所謂。只要帶著它就行。
一人一狼無比龜速的慢搖。
反正露宿的話,直接進戒指就行了。直接露宿也不錯!
一人一狼無比任性的慢打慢悠的就這樣任一撥撥行人越過他們飛速而去。
羅玫正在試著想把前世的一些還能想起的歌曲完整的吹奏出來,有些忘了,有些就算記得,譜子也記不太準確。一首首的試著。
正在自得其樂中,前方路邊林子里傳來刀劍相擊的聲音。
羅玫只當不知,像個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一般顧自前行。辰陽更是無視掉無關人等。反正天塌下來還有小主人不是。就算小主人不濟,當本狼是吃素的呀?
行至林邊,眼角余光瞥見客棧那黑衣男子已經不濟,身周有十數個身手比昨晚房頂那些還要高明許多的人正在攻擊他。
那些人也同樣一身黑衣,不同的是頭臉罩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只眼楮。
黑衣男子身上已經受傷,鮮血染得黑衣顏色更是暗沉。正在勉力支撐著自己。面對著羅玫方向的臉血跡斑斑,可以想象還是那樣面無表情,可那眼中求生的光芒讓羅玫想忽視都不能。
羅玫坐在辰陽身上,收回眼光,低下頭,想讓自己就當沒看到那雙與當日在垃圾堆邊與一干流氓**對峙的情形。那時的自己也是這樣空,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麼,只是單純的活著。
想要活命的比什麼都來得強烈。那眼就如當日的自己一樣。
羅玫狠狠的閉了下眼,終于還是出手了,就當是拯救當日那個無助倔強的自己吧!
左手執簫,右手五指猛張,吸過來十數片樹葉,嗖嗖嗖,片片飛葉擊打到十多個蒙面黑衣身上,畫面定住了。
那個氣喘不已的黑衣男子驚疑的眼看向她,臉還是看不出表情來,只眼楮表達了他的疑問。
羅玫騎著辰陽向男子方向行去。
黑衣男子警戒的把劍橫于胸前。
羅玫開口,冷冷問道,「他們為何要殺你?」
黑衣男子明白這是羅玫在問她要幫助他的理由,「叛離組織。」
羅玫揚眉。叛離?繼續等著解釋。
「不想再做殺手,門主下令擊殺。」
羅玫想她听明白了,這黑衣男子果然是個殺手,他不想再繼續做下去,想月兌離組織,門主下令追殺他。
那麼,她不幫都說不過去了。
手指輕動,嗖的一響,手中數片飛葉同時射向那些定住的黑衣蒙面的喉頭,同時向地一倒,已經咽氣。連死都沒看清羅玫是怎麼殺死他們的。
這是羅玫在這一世首次殺人,首次用萬葉手,沒想到如此好用。
她不會手軟,更何況這些人手中的人命不知凡幾。
黑衣男子靜靜的看著發生的一切。微不可察的吐出一口氣後,身體軟軟的向地倒去。
羅玫下地探脈一看,嘆了口氣,這男人,真是能忍。
應該是他門主為了掌控手下,在他們身上種的毒發作了,此毒定期發作,如無解藥,全身千刀剮萬劍刺般痛苦,身上更是無力,軟軟的連抬劍自殺都不能。
羅玫不知道他如何熬著千刀萬劍的痛苦撐到現在的。是如何克服身體的無力,舉劍與這十多人拼殺的。此人的毅力是她生平僅見。心里也不禁嘆服此人。
喂進他口里一粒藥丸。點上此男子睡穴,把辰陽和他皆收進戒指里。
安置到一間竹屋內。羅玫開始下手為他治毒。
這毒能與軒轅風恆當日身上的那種慢性劇毒相比肩,清毒也不會輕松到哪里去。須十天半月的內外兼治。
堪堪過了十日,羅玫便已醫治妥當黑衣男子。要是讓此男子的門主得知,不知道會不會傾盡全門之力追殺于她。
畢竟,這毒可是人家拿來掌握手下,管制門宗的鎮門之毒。就這樣被羅玫輕輕松就解了。不殺她滅掉那雙解毒的手都說不過去。
羅玫把男子移出戒指的空間。放置到一僻靜處,點開他睡穴,趁他將醒未醒之際,與辰陽一道遠遠遁去。
她不知道的是,以男子小強般打不死折磨不死的毅力,她一點開他睡穴,他便本能的對身周環境有所警覺。在她離開時,男子的眼已經憑強悍的意志,勉強睜開一條縫,看見了她淡藍的衣衫以及那皮毛銀光閃爍的巨狼。
黑衣男子閉閉眼,緩過神識。清醒後,仍躺在草地中,看著藍天,愣愣的不知所想。
他感覺得到,身體中跟隨了他二十多年的毒已不存。筋脈百骸前所未有的暢通輕快。
他以前的生命一直是為了門主的命令而生,之後為躲過門主追殺而生,現在束縛住他一切的繩索皆被那少女所解,他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他的人生從他有意識開始就只有殺戮,除了殺戮還是殺戮。他的腦海中只有猩紅的鮮血,除了鮮血就還只剩鮮血。
他不知道自己叫什麼,他沒有名字,有的只是代號,門主給門下殺手的代號,那不是名字,他知道。
他不知道父母是誰,不知道他到底多大年紀,只大概猜想可能是二十三四,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兄弟姐妹。
除了這身體,他什麼都沒有。
以前渾渾噩噩的只忠于門主之命,讓他殺誰他就殺誰,他從不知道什麼叫違抗。也不覺得殺人有什麼不對。
自從殺了那家人的兒子,改裝易容成那家人的木呆痴兒,謀奪了那家人所藏的寶卷,殺了那家人後,開始覺得自己的雙手不對。不該殺害那樣一個慈祥憐愛著他的母親。
盡管那慈祥憐愛不是對他,只是對他們的真正的木痴兒的。但這不妨礙他感覺到那母親眼中的溫暖憐惜。
他第一次感覺到生命中除了他所接觸的一切,還有別樣的東西。
在他殺完那家所有的人,把劍刺入那母親的身體中時,那母親眼中的驚詫和悲痛讓他心中不由一刺,手松開了劍柄,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幾步。
轉身倉皇逃離出那已血流成河的家。他曾經呆了二十天的家。
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血紅血紅的,沾滿了那母親的血。他開始做噩夢,每每夢見那母親最後的眼神,大汗淋灕的從睡夢中坐起。便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他開始拒絕出任務,拒絕殺人。
一向待他還算和善的門主面容開始變得猙獰嚇人。讓人顫抖。可是他還是在那種目光中強撐著身體,梗著脖子,拒絕再出任務殺人。
他知道,門主遲早會對他動手的,就像對那些曾經也厭倦殺手的同門一樣。所以,他逃了。
不管怎樣,逃得一天是一天,就算最後因此毒發身亡,他也不悔。
那母親的眼神讓他在門里待不下去,仿佛那是種罪孽。他不懂,他只是憑著本性遵循這內心做出最直接的反應。
他預備著死亡的。
雖然不甘願,但是他知道以他一己之力,對抗不了門主。門主背後是整個門中的殺手。那些殺手身手大多不及他,但是他架不住一波接一波的不停息的追逐。
而且,身上的毒已快到發作之日。
縱他心有不甘又怎樣呢?他只是一條渺小的生命而已。死後,連為他傷心的人都不會有。連名字都不會留下。那個代號也只是告訴人們曾經有那麼個殺手而已。而且那個代號始終會有余下的人頂替上去。
他生來此世是為了什麼呢?他力竭閉眼那一刻心中作如此想。
他以為他死定了的。
可是,現在他卻清醒了,他還活著,甚至身體前所未有的好。前所未有的輕松。
他閉眼前的疑問也已經得到解答。
他是為了那少女而生的,他要找到她。
從此後,她就是他的命。他之前看見她幫他殺死那些追殺他的人,從她眼中看著他的,有著一閃而逝卻讓他不容漏掉的溫暖和憐惜。
他知道,她以後就是他的命了。他要保護好她。在她身邊,就是他生存的意義。
他要找到她。
他一定要找到她。
他絕對要找到她。
沖著羅玫離去的方向。黑衣男子追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