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五章 旅行

作者 ︰

在踫踫村住了三五天,驪蛟兄妹打算繼續去周游世界了,走前特意到小木屋和祖孫三人告辭。彼時驪蛟與阿禤,明瓏與濯汐都生了不少好感,未免難舍難分起來。爺爺本是個不拘俗禮凡節的人,見了孩子們的情形,就說阿禤剛剛開學,反正他平常模了書就叫頭痛,不妨給自己放放假與濯汐隨了驪蛟他們一起去痛痛快快旅行。

阿禤、濯汐都是打懂事就住在踫踫村的,听爺爺這麼說真是喜出望外,巴不得立刻收拾了東西就好去看那花花世界。只是他們這一走,未免要把個高齡老人獨自扔在家里多天,就猶豫起來。

爺爺哈哈大笑,「不礙事。我年輕時可閑不住,愛到處亂跑,知道年輕人的心思呢。你們走啦,我也好多清淨幾天。」孩子們這才放心。

第一次出遠門,濯汐開心得給什麼似的,立馬忙著收拾東西。阿禤扔給她那些舊玩物,喜歡的書,養著的小動物和盆栽都恨不得一古腦兒塞進行囊里,一邊不住問明瓏要走那麼久遠,這些東西是不是都不還夠。

依在門框邊的阿禤瞧得呵欠連天。回過身見爺爺輕輕朝他點頭,背了手悄然出門,急忙跟上去。

一出了門,爺爺老邁的身體便給注入了新的活力,雖然腳有些跛,並不影響他快健地行走。阿禤小跑著追到樹林里,他才停了腳。

「爺爺,您是不是有什麼事想對我說?」

「唉,你這孩子,自小就是個鬼精靈的。」

「那是那是。」阿禤一听好話就要飄起來,笑嘻嘻地沒點正經。

「阿禤,」爺爺滿臉的皺紋堆在一處,象有滿月復的心事,「你是聰明在外,畢竟少了成年人的心機,爺爺還是擔心你得很。」

「爺爺,我們不過是外出旅行,有什麼好擔心的?嘿,我不欺負別人就夠了,還輪得到他們來欺負我?」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我們兩個異姓爺孫也是投緣,不知不覺就一起過了十來年。可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該說再見啦。」

「這是為什麼?」阿禤大吃一驚,第一個反應就是自己闖了什麼禍,要氣得爺爺離開,慌忙跪到爺爺腳下。

「起來起來!看你啊,始終還是個孩子。我喜歡清淨你是知道的,能在踫踫村呆十余年已是相當難得。阿禤你已經是大人了,不用我再操心;而濯汐,我一直都相信你會好好待她。」

「爺爺,我……」阿禤心頭一團亂麻,只覺人生從未遇到這樣離別的大事,「爺爺,您別走。您腿腳不方便,又有變天就腰痛的老毛病,萬一身體不好,誰來照顧您啊。」

「傻孩子,修煉之人怕什麼病痛。爺爺只是走慣了,想繼續自己年輕時的夢想到處闖蕩而已。阿禤你也一樣,到了歷練的時候啦,不要只顧貪享眼前安逸的好日子,琢磨著過幾年找個鄰家姑娘混一輩子了事,白白消磨掉了年輕人的闖勁兒。孩子你得記住,我們佳潞蘭族是傳說中人類最強的民族,盡管是一個被禁忌的民族,卻總有飛翔的那天——就象是你的名字,飛翔。」說到最後一句,爺爺混濁的眼中光彩閃現,蘊含有無數豪情。

是啊,飛翔!滿含熱血的少年們,要準備出發了。阿禤,你不再是那個踫踫村的小混混頭兒,你要去的地方還很遠很遠。

爺爺叫阿禤拿出他時常帶著的匕首,放在掌心細細摩挲,再鄭重地遞給他,「好好收揀。它跟了我多年,見了它你就象見了我一樣。我教你那些招式都記著了嗎?勤練勤思,千萬別生疏了。」

一一答應著,眼圈慢慢就紅了。他知道爺爺做了決定再無更改,心頭萬般不舍,只問︰「爺爺,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隨緣吧。」

他側眼看爺爺,忽然覺得一向高大矯健的爺爺其實已蒼老無比,心頭不由一酸。歲月不知覺間就帶走了爺爺的青春,而把自己拓高成了一個快成年的小伙子。

去學校辦好休假,阿翾便一一到朋友家去告別。在死黨們的艷羨之色中,要去見世面的他得意得尾巴都翹上了天,不住夸下海口毫無責任地許下一個個諾言,趕明兒回村,我要給你帶回這樣,我要送他那樣,都是世上少見的希奇事物——儼然已當自己是準備衣錦還鄉的貴紳了。

掙足了面子才想到一個事實,他和濯汐所有的家當就是兩套換洗衣服以及口袋里僅有的一把零抄——那還是爺爺辛苦打獵換來的,到了郡城里只怕兩頓象樣的飯都吃不上呢。遠行而來的驪蛟他們想來帶夠了足夠的盤纏,可是老賴著他們多沒面子,尤其有明瓏在。

想到她那張利嘴就不寒而栗。一路上得動動心思找點外快才行了。

等等,這是走到哪兒了?是查哈夏大叔家的養殖場呢。從柵欄空隙里看進去,嘿,只有查哈夏嬸嬸坐在椅子里打盹,其余似乎無人。便繞了彎到雞舍後面,把稀疏的籬笆扒開洞,弓腰鑽進去。

草窠里有熱乎乎的蛋,少不得往兜里揣上兩個。那些滿地悠閑踱步的母雞麼,挑只最肥最女敕的就好。

他貓了腰縮在草棚旁邊的雜草里,瞅準時間便撲上去。

母雞們撲騰著翅膀躲開,幾只重疊起的籮筐倒下,爬出個頭發散亂裹著花布袍子的人,哭喪著臉亂叫,「查哈夏大叔,我只是路過,不是……咦,死阿翾,你也來偷雞的?嚇什麼人吶……」

阿翾一掌攘到她頭頂,「你才嚇死我了。臭巫婆,你都富得流油了,還來干這種勾當。」

「我哪里賺了什麼錢?現在的人越來越精,你以為生意好做?」掙扎著站起,兩手抱著肚月復,「去,我干麼給你解釋。」

這時候听到查哈夏嬸嬸的聲音傳來,「老頭子,是你在後院嗎?」。

姿蘿一把推開阿翾,緊緊捂住隆起的袍子,拔腿便跑。眼見沒工夫再去捉到處亂跑的雞,阿翾也只得跑了,緊跟著她不放。

姿蘿手腳也算靈活,可在這狹窄的村巷里磕磕絆絆,不時還有三兩路人,根本跑不快,阿翾又拿了彈弓,攆了她不住亂打。

路人們踮了腳貼著牆根閃避,不住搖頭嘀咕,「禍害,這兩個都是禍害。」

被打得幾處起了青疙瘩,姿蘿終于受不了大叫投降,「死小子,今天出息了不是,還賊喊賊了,不就是貪著想分贓嗎?你跟我到村外去,好好說話,分半只給你也沒關系。」

她果然不再跑,與阿翾一起到了村子外。

掀了袍子,雞已經悶得斷了氣。阿翾手腳麻利把雞劈成兩半,稍大的一半自然收在自己手中。

「喂,你真夠狠啊。你還欠我上次的工作費呢。」

「你不是搶了我的魚麼。」

「你還差我的水晶球損失費呢。」

水晶球,唔,倒想起那件事來了。

他眨巴著眼楮,「姿蘿,你真是從異離域來的嗎?」。

遲疑了下,她點頭,「不過,我早和那里沒關系了。現在的異離域,變得亂七八糟,已經不是以前的異離域了。你怎麼突然問我這個?」

「因為我踫到了異離域來的人。」阿翾即說了前幾天在森林里遇到阿凱諾等人的事。

「阿凱諾?不認識,很差勁兒的樣子嘛。敦普城麼,應該是離瑞萌兒最近的異離域駐地,在東邊偏南的方向,不過也怕有好幾百里的路程。」

「他們干麼找上濯汐?」

「我怎麼知道濯汐如何得罪了他們?你收留的小丫頭還真是會惹麻煩呢,被異離域盯上只怕想甩都甩不掉了。」

「你的水晶球呢?再幫我查查。」涎了臉去拉她袍邊。

「滾!窮小子一個,再弄壞了你陪得起嗎?」。

「,你這人……」

「別激動。若只是對付蜘蛛兵團的人麼,我倒是有樣逃生的好東西。」

姿蘿從兜里抓出樣東西攤在手心,是只小小的干枯蜻蜓。阿翾見過她用過這玩意兒,知道它可以變大載人飛行,連忙伸手去拿。姿蘿早收了手,板起臉,「只租不借,押金兩千元,用五天收一百元,很便宜。」

「去,你搶人啊!」拎了半只雞氣哼哼地要走。

不過那東西真的很誘人。呸,什麼玩意兒?如果你不是女人早就硬搶了。

後面撲哧一聲笑,又被姿蘿叫住了。

她歪著腦袋撐在手掌上,「他們竟會接連幾月翻遍了地皮追查濯汐,這個麻煩只怕真的棘手。熟人一場,不幫你也不大好意思,賣你次人情好了。」

將蜻蜓塞回兜里,再抓了對死蟋蟀出來,「這是以法力煉過的同穴公母蟋蟀,遇到危險可以通過它們來召喚我。先說好,蟋蟀是白送你的,可若真遇上了急事要我幫忙,起價一百,根據危險程度和難易程度具體定價。」

「怎麼用?」

「手給我。」

老實伸出手,姿蘿兩指鉗住只蟋蟀的腦袋,猛地用力磕在阿翾食指上。

他哇地慘叫,疼得直摔手,「你又整我!什麼鬼東西,死蟋蟀咬人都這麼疼,流血了誒!」

姿蘿將另一只沒咬過人的蟋蟀塞給他,一把抓住他落到地上的雞,連蹦帶跳鑽進密密的叢林里,扔下句話,「要找我的話,燒掉你手里的蟋蟀,灰燼拿紙包好貼身放著。」

「死巫婆,你不是說白送的嗎?干麼搶我的雞?」

「這是手續費。」

混蛋,好象又被她騙了。阿翾氣得跺腳,立時便想把蟋蟀扔了。可又一想,或許有用呢,反正不佔地方,且收著吧。

第二天一大早,遠行的少年們踏上旅程,往南而行。

以阿翾的家底買只驢都別想,因此他隨了驪蛟同騎駿馬勁揚,濯汐與明瓏共騎疾影。這兩匹來自佳潞蘭的馬是天下少有的神駿,各負兩人和一大堆行李都非常輕松。

靠著馬背上厚厚上的行囊,阿翾不由伸手去拍打,「都是些什麼?帶這麼多不累贅嗎?」。

驪蛟說道︰「咱們一路上吃穿用度都指靠它呢,怎能不備充足些。」

「這一團松散散的,這一團怪硌手的,可都不象吃的,也不象穿的。」

明瓏故做神秘地一笑,「到時候就知道了。瞧你那寒磣勁兒,路上想不餓死凍死,就乖乖叫我聲老板,手腳勤快些,管你衣食無憂。」

感覺到背後阿翾臊眉搭眼的樣子,驪蛟無奈地拖長聲音,「阿瓏,你別老是……」

阿翾鼻子里哼哼,「得意個什麼勁兒,知道你是佳潞蘭首領家的大小姐,有錢人吶。」

「喲,瞧你那股酸勁兒。佳潞蘭首領家的女兒就是嬌生慣養的?我和哥哥這一路出來,可都是靠的自己。」

阿翾也懶得和她爭,揚手擲了顆煮雞蛋給她,「是,老板,現在我先賄賂賄賂您老可好?」

這一路上確實如明瓏所言,衣食無憂。來自北地的兄妹倆性格豪爽,采買吃穿之物決不拖泥帶水。驪蛟又對這個唯一的妹妹極為疼愛,即使是些看上去沒甚用處的小玩物,她若中意了他也會不計數地盡量買下。眼見馬背上的包是越來越大了。

不用上學或下田就有吃有穿,又有新鮮希奇事物可以看,實乃人生樂趣。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明瓏那丫頭老是做出副老成的模樣,事無巨細都喜歡支使自己,叫人大大地不舒坦。

就說偶爾到了荒郊僻野,前無村落後無店鋪,需得自己張羅食宿。以阿翾的脾氣,心安理得看三個同伴忙得斷了腿,他也舍不得去搭根手指頭。偏那死丫頭見不得自己清閑,一會叫去找枯樹枝,一會叫架鍋生火,生生地煩死人。

幾次三番,明瓏被這痞怠家伙惹得沒了好脾氣,這天終于忍不住說上句,「有手有腳這麼大個人,只會吃閑飯的嗎?」。

阿翾臉上掛不住,獨自拎了背囊和彈弓,說去林中尋點野味。

這一帶雖人煙不興,但草木昌茂,時有鳥獸過往。逗玩半個小時,阿翾便打了二十余只野雀兒。只是這獵物數量雖不算少,個頭實在太小,得思量著捕只野兔野羊什麼的,才不至于讓那丫頭小瞧。

正這麼想著,耳里听到撲稜的聲音,回身一彈弓打出去,掉下好肥大只灰斑鳩。

他喜出望外,伸手撿起斑鳩。忽听草叢里嚓嚓急促的聲響,躥出只塊頭好比牛車的巨形蜘蛛。

嚇了老大一跳,卻見蜘蛛背上跳下四個人來,劈手把斑鳩奪了,惡狠狠給他一頓罵,「你瞎眼了還是怎的?剛才撿的鳥兒是我們打下的,竟敢和大爺們搶。」

從來只有他阿翾欺蒙他人,今天竟是強盜踫到拐子手。他又好氣好笑,忽一眼看清這四人都是青衣裝束,衣領上別著個蜘蛛飾物,心頭咯 一下,那夜森林中踫到的幾個紅衣怪人也是衣領上別蜘蛛飾物的。

來人見他不答話,只當他鄉下少年沒見過世面,愈加頤氣指使,嗤啦扯下他背囊,將里面裝著的鳥兒都抖到地上,嘴里直叫嚷,「這麼笨手笨腳,才打了多少東西。去,給我們洗剝好了弄熟,就不打你。」

阿翾唯唯諾諾,果真就將鳥雀一應剖了去毛,拿到附近水邊洗好,慢吞吞地用濕泥將鳥雀裹好。

就有個青衣人從背後給他一腳,「你瞎折騰什麼呢?」

阿翾假裝害怕地縮縮脖子,「咱們這地方都是這麼烤肉吃的,特別香呢。」

幾人似信非信地看看他,肚子里實在餓得緊了,便隨這傻小子去忙活。

裹好一只鳥,他立即搭架子生火,轉身又去裹另外的鳥。不一會兒焦脆的香味上來,眾人讒得只流口水,幾乎不管生熟就想奪來吃了。

一時話便多了起來,嘀嘀咕咕開始抱怨。

「阿凱諾那混蛋,分明已找到了那人,卻吞吞吐吐不肯說清楚,悄悄兒就帶了他的手下先溜了。」

「他不就是想獨佔功勞麼。這回上面來了大人物,露臉得很呢。」

「就咱們沒頭蒼蠅似的亂撞,鬼才知道是不是中了阿凱諾的奸計,被他引到這種窮地方來。」

「有什麼法子,血蛛在他手里,要找獵物全得靠它。」

「哼,老子還不信好事都讓他佔盡了。等他找到獵物,我們瞅機會再搶過來。」

阿翾不動聲色听他們閑扯,悄悄從草叢里摘下成串的小蛇果,揉碎了混在泥里,一應灌進鳥兒肚月復,再將鳥兒串到架子上。這種紅色的小蛇果雖然鮮艷奪目,卻有輕微的毒性,尋常鄉里人是決計不敢進口的。

那幾個青衣人哪里想到這鄉下小子會動手腳,都放心大膽吃了,不過挑剔著嚷幾句味道不夠好的話。

阿翾暗中盤算,這幾人十之八九是異離域的人,不知他們如何追得這般緊湊,得設法治治他們,最好就知難而退不再追了。

突然肩膀上被人一推,先前扯了他背囊的青衣人在耳邊直嚷,「你耳朵聾了是怎麼的?問你還得走多遠才到市集?」

「呃,」故作遲鈍地應著話,隨手指了指,「爺們是想去市集上找漂亮姑娘吧?早上才有幾個大爺打听著去了前面的的集市。他們也是衣服上夾了蜘蛛,嚷著要找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嘿嘿,好玩著呢。」

幾人都是變了臉。

「哎呀不好,阿凱諾果然跑前面去了。」

「什麼不好?證明咱們也沒追錯方向。快走!」

顧不上吃東西,連路也不細問,一行人匆忙爬上蜘蛛,慌慌張張地去了。那蜘蛛體形龐大,腿腳也實在夠快,哧哧地就躥出老遠,消失在林木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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