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十八章、海島

作者 ︰

寬廣無垠的海面在腳下鋪開,看不到邊界。絢爛的陽光穿透過雲層,在波濤表面灑下一塊塊耀眼的光亮。

能夠重新沐浴在陽光下真好。

「喲呵,我們真的是在海上飛行呢!多美的海啊!」明瓏興奮地大叫。她緊緊抓住博疏後脖子上起褶的肥厚皮肉,免得一個不小心被顛簸落水。

「是啊,老早就想看海了。」同樣興奮難抑的濯汐回應著她。

不高興的只有博疏。他現在變得扁扁的平平的,除了冒出顆依然肥大的頭,就跟攤開的棉花糖差不多。

「小姐們,你們好象都忘了此行的目的了,咱們可不是來度假的哦。」

壓根兒就沒人留意他的嘟囔。明瓏不住拍打他的腦袋,「快告訴我,這里都有什麼土特產?能抓到很大很長的鯊魚嗎?會發光的水母呢?嗯,珊瑚貝殼什麼的一定要帶點,回佳潞蘭讓大伙兒都看看。」

此時,海天相接的遠方出現了一個黑點。因為博疏的快速飛行,那黑點在迅速變大。在這片干淨平整的海域里,突兀矗立起一座「島嶼」。它外型十分奇異,象是朵欲放的睡蓮,又象是支烈焰奔騰的火炬。

好壯觀的島嶼!

隨著距離繼續縮短,可清楚地看到,那島嶼並非由完整的普通岩石構成,而是由若干粗大的荊棘狀物體從海底探起,彼此糾集牽連而成的。每一根荊棘狀的東西底部都有十余米見方的粗細,往上再逐漸變細分枝。它們本來是石灰那樣的白色,現在到處都蒙上了深淺不一的綠色地衣,稀疏的樹木艱難地扎根其中。除此之外,還架有不少巢穴樣的小型建築物。島嶼上空,盤旋著幾十上百只體格龐大的老鷹,不斷降落或起飛。

熟悉的巨鷹讓姑娘們感受到了近在眉睫的危險。

為了避免島上耳目,博疏刻意飛低,並以雲狀的形體遮掩住姑娘們。他錯開巨鷹的追逐,降落在島嶼的根底。這里除了構成小島的主體大枝干,還有許多細小的鑽出水面時間不長的枝干。它們交織而成若干狹小的空穴,老鷹無法進入。

枝干交錯的空穴里積存了厚實的銀色細沙,踏在沙地邊緣舉目探望的兩人正是阿翾和驪蛟。

進了這處孔穴,只見暗處枝干上系了好幾只小木船,旁邊捆了兩個守衛模樣的家伙,已被阿翾揍暈過去。這會兒阿翾正捧了博疏準備的點心,大口往嘴里送呢。

「各位,」博疏身體恢復成原狀,抱著兩只胳臂慢吞吞地說︰「我已經把你們送到了彤越島,退路也給你們留好——只要你們能全身跑回這兒上船。剩下的事與我無關了。」

「博疏先生,您說的那些防線我們怎麼沒有看到?」濯汐問道。她擔心被帶錯了地方。

「沒有更好,你們不就可以安全地進入了嗎?」。博疏打算拍開溜。

阿翾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老妖,你好事做到底,和我們一同進去。這種迷宮似的鬼地方,瞧兩眼我也快暈了。」

「不去不去,我害怕打架。這種不吉利的地方啊,勸你們也別逞強,早點開溜的為好。」

「咦,怎麼不吉利了?」

博疏拿手模模枝干上遍布的細小洞眼,「珊瑚你們該知道吧,是珊瑚蟲的遺骸堆積而成的。這些枝枝杈杈被稱為‘刺脊’的東西也差不多,只不過來源大有差別。呵呵,其實就是海妖族人或外來犧牲者的遺骸,再經妖力的不斷錘煉而聚集石化。起初彤越島只是水面下的暗礁,經過日積月累,越冒越高,終于成了今天這個模樣。踩在尸骨上的滋味如何?小心你們也變成它的一部分哦。」

濯汐本來靠在根刺脊上的,立即將背一挺,挪到伙伴們中間。蹲在沙子里揀貝殼的明瓏也立起了身,悄悄拉住濯汐的手。

留意到她們的懼色,博疏暗暗得意,嘰嘰咯咯笑著便要離開。可是阿翾本是扭著他的,這會兒听他說得恐怖,干脆就揪了他番茄似的大鼻子不放,好歹要他同行相助。

只有驪蛟不好意思勉強人家,想到自己等人又不是真來尋釁挑撥的,而且本島總督未免象麥路朗那般不通人理吧。

扭不過阿翾,博疏模模腦勺說︰「這樣吧,我送你們一點好東西。」

他嘰嘰哼哼念些古怪的話語,伸手一指,大伙那身又髒又濕的衣束立即變了樣。緊身筆挺的衣服,精致的護腕,黑色的長靴,真是又好看又實在。幾個少年人未免驚目鏜舌,實在不信竟有這樣奇異的事。

博疏面有得色,悠然搖晃著大腦袋,「怎麼樣,什麼人情都給你們了,該讓我回家睡覺了吧?」

「不要!」明瓏把剛才的害怕拋到了腦後,用力抱住妖怪的另一只胳臂,玫瑰色眸子里有幸福的光澤,「博疏先生,你就跟著我們別走了嘛!我以後都不用買衣服,喜歡穿什麼就讓你給我變什麼,一定是別的女孩永遠都趕不上的流行前端。」

「喂!喂!」博疏遠遠張開兩只手,不敢接觸到明瓏,整個人從耳朵到腳趾都紅了個透。驪蛟也尷尬萬分,忙把將妹妹拉開。

博疏這才吐出口氣,可還有只胳臂被阿翾拽住呢。他一坐到地上,說︰「真拿你們沒辦法,都說了我不會打架。算啦,我再幫你們一個忙吧。」一邊說著,兩手向下不停合攏張開,面前的沙子便開水沸騰似的開始起起落落。

大家都極為好奇,看他要做什麼。只見一米見方範圍內的沙子幾個起伏之後,中間高高隆起呈橢球狀,沙子竟不潰落。其上縱橫蜿蜒,依稀便是個地形圖。

「如果你們覺得這象個地形模型的話,那就猜對了。」妖怪狡黠地沖大家笑笑。他抓起顆貝殼,放到沙盤中央頂端,「周圍是海水,凸出來的是彤越島,這里就是他們老大的位置。」

「原來總督在島嶼最頂部,何不直接送我們去哪里?」驪蛟問道。

「得啦,沒等靠進總督府我們都該被老鷹啄成肉泥了,你們以為那里挺容易去啊。」

阿翾仍是將信將疑,「你連這里的地形都模得清清楚楚,那我可更舍不得放掉你了。」

「不,不,我的本事到此為止。你們不是說島上還有五個縱隊嗎?應該得先解決了他們,才能接近中央的總督府。呵呵,不過要確定五個縱隊的位置,還得靠你們自己。」

「這話怎麼說?」幾人興趣昂然地等待下文。

博疏托起手里的貝殼,示意他們都拿上,「我們正好五個人,借助五個貝殼,就可以找到五個縱隊。」他聲音漸低,滿含有煽動的意味,「來吧,閉上眼楮扔下我們的貝殼,讓神來指引正確的方向吧!」

話音剛落,阿翾已覆手讓貝殼落下。其余幾人則一起睜大眼楮看貝殼落到了哪個位置。

明瓏先就笑起來,「笨蛋阿翾,你的貝殼都掉到地圖外面去啦!」

沒有听到阿翾的回答。三個朋友側過腦袋一看,突然發現阿翾已不見了蹤影。莫非那小子趁人不備躲到了哪個角落里?但要事當前,他再怎麼頑皮也不至于開這種玩笑。何況都沒听到他走動的聲響。

「喂,阿翾呢?」驪蛟急問。

博疏只樂得抱著肚子狂笑,「你們想想島的外面該是什麼?他把貝殼都扔到了小島模型的外面,當然是掉海里去啦!」

原來被他耍了!沙盤模擬的倒的確是本島地形,但各人貝殼落地點並非各縱隊所在地,而是會把放貝殼的人帶到對應的地方去。

未曾經歷過大事的少年們都難免沉不住氣。明瓏張開手指,想要先發制人,不料腳下被博疏的腿絆住,撲地跌倒,貝殼月兌手掉到沙盤里。濯汐瞅著不好正要扶住明瓏,被博疏在胳肢窩里撓了撓,貝殼也失手掉下去。貝殼一著地,兩人立即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時驪蛟心中驚怒非同小可,沖過來兩腳踢散了地形沙盤,大吼道︰「你搞的什麼妖法,把他們弄什麼地方去啦!」

博疏素來是怕事的,被驪蛟一吼,先矮了三分,申辯說︰「這,這也不能怪我。你們都不放我走,我總得找個法子月兌身呀。」

想想也是,人家已幫了大忙,自己這邊還要糾纏,的確說不過的。驪蛟稍收了怒氣,說︰「那你先把他們找回來,其他不麻煩你了。」

博疏哭喪著臉直搖頭,「你干嘛要把沙盤踢壞呀?我現在怎知道他們的貝殼都掉哪個位置了。」

驪蛟急得跺跺腳,忽然听到頭頂上有濯汐呼救的聲音傳來。抬頭一看,濯汐正卡在這個巨大網狀巢穴的半空,死命抱住根刺脊不敢動彈。

他顧不得博疏,安慰濯汐不要驚慌,自己已手腳並用,順著一根根交叉的刺脊往上爬。

翻到根橫梁上面,周圍的刺脊都隔得太遠,再無法上行靠近濯汐。他猛然想到還有個會飛的妖怪,忙低下頭求助。剛喊了聲「博疏」,才發現那家伙早溜得沒了影兒。

他只得張開手,說︰「濯汐,你能動嗎?跳下來我接住你。」

此時兩人的垂直高度還足有五、六米,濯汐幾次試探著要放下腳,又趕緊回身抱住枝干。眼見時間慢慢過去,兩人心里都急。好歹驪蛟幾番勸說,濯汐終于鼓足勇氣閉上眼楮,撲地騰空了腳。

驪蛟正要接住她,忽地耳後風起,不知從哪里冒出個人來。這人力氣夠大,一頭撞在驪蛟身上,險些把他撞下橫梁。他劈手拎了還沒完全落地的濯汐放在肩膀上,發力狂奔。驪蛟暗叫不好,跟著趕過去。

劫走濯汐那人個子極矮,身上還多了個人,可是在這蜘蛛網一樣繁復艱險的刺脊中間跑跳,簡直比羚羊還要自由靈巧。驪蛟被他牽帶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偶爾貼身撞過,幾乎能抓到他的衣角,卻又被他出其不意折過身逃開。非但如此,有幾次驪蛟還差點失足踩空。

這樣追追趕趕怕有半個小時,兩人腳力還是分不出高下,驪蛟不能抓到那怪人,怪人也甩不掉他。

那怪人回過頭眨巴眨巴細小的眼楮,突地又變了方向。驪蛟跟著躥出一大步,眼前一下亮堂了許多,竟是從島嶼巢穴的內部跑到了外殼處。

怪人停下腳,站到根懸空伸到外面的刺脊上,往下百十米正是浪濤層卷的海水。站在這個險惡的位置,只是眼楮往下一探,都不由得要叫人頭暈目眩。

他惡狠狠地瞪眼,「再跑就該跳海里啦,信不信我把小妞兒先扔海里?」

驪蛟不敢再前,沉穩住氣問他,「你到底是什麼人?不要難為那個小姑娘,有什麼要招呼的驪蛟奉陪就是。」

怪人左右看看,尋了棵崖邊的歪脖子大樹,手腳並用兩把便蹭蹭上樹,把濯汐放置好,才哈哈大笑跳到驪蛟眼皮底下,「有意思有意思!跑得夠快,難得看到跑你那麼快的人,連口氣都不喘。」

驪蛟一愣,想到︰是啊,我怎麼突然有這麼好的耐力和速度?難道真是瑟拉修王送的仙血起了作用。

見他低頭不語,怪人又蹦又跳地在刺脊上翻著跟斗,「喂,你打架怎麼樣啊?這島上除了總督沒人打得過我,他又不肯陪我玩兒,實在過得膩了。你來陪我玩兩把再走。」原來他目的不過是看上了驪蛟手腳夠快,要尋個消遣的對手而已。

老實人驪蛟不由失笑,「多謝先生能把驪蛟看入眼,但我們有要緊的事去拜會總督大人,還請行個方便。」

怪人狂叫一聲,身子後翻躥回到樹下,啪地一巴掌拍在樹干上,震得樹身亂晃,樹葉一起沙沙作響,「怎麼?你覺得總督才夠厲害?我第一縱隊長廉玖都不配和你交手?他女乃女乃的,好歹我和總督交手六回,還勝過一場平過一場呢。」

驪蛟吃了一驚,這幾分癲狂的小矬子竟是島上的縱隊長。如果真如他所言能和總督打平,倒是個厲害角色,要小心應付了。

那縱隊長廉玖更加不耐煩,「嘿,畏手畏腳算什麼男人?我還是先拿這小丫頭練練手腳。」

他一拳拳擂擊樹干,把根須本來就扎得危險的大樹拍打得不住搖晃,似乎隨時都會斷裂,不是墜落到島嶼根部的堅硬刺脊,就是沉進大海。濯汐早被折騰得面無人色,不過是為了不讓同伴擔心而勉強克制住不叫出來。

以驪蛟的本意,此行最好不要發生爭斗,盡量說動對方歸還紫泉瓶是上策。奈何現在所對之人絲毫說不通道理。也罷,就放開手斗上一斗,驗證驗證自己離家多日的修為。

他不敢再遲疑,身形往前一縱,豎掌為刀切向廉玖的手腕。那矮家伙笑道︰「果然有些意思。」腳底下早滴溜溜一滑,順著樹干繞了半轉,避退到了網狀的刺脊里側。驪蛟深知對方是個難纏對手,手里一招一式使出來赫赫生風,未有絲毫松懈。廉玖卻仗了身材矮小靈便,在縱立的刺脊中間穿來閃去,不是在他肩膀上敲上一指頭,就是以掌風扇扇他頭發。

在佳潞蘭後輩弟子中,驪蛟已稱得上是翹楚,早被眾人默視為首領的唯一繼承者,自己心中也難免有些得意。近日連番遇上強手也罷了,可惱這人明明佔了優勢還不全力以赴,實有戲弄之意。

虛對了幾手,驪蛟計上心來,劈掌先讓他退開,再拐身沖進刺脊交錯的洞穴里。

廉玖跟在後面大呼小叫,「好小子,怎地一點骨氣沒有,打不過就跑。來,來,咱們認真打上一場,我輸了自然放你去找總督。」

驪蛟不睬他,低頭只管跑。彎彎拐拐沖出段距離,廉玖畢竟路型熟,很快追到了近處。

此時兩人正踏上根狹窄的橫梁,驪蛟迅速退到橫梁另一頭,使出式佳潞蘭平行波。突發的力量波動作用在脆性的橫梁上,立即將之震斷成幾截,連同廉玖一起落下去,不斷在架空的刺脊上面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響。

果然,自己的力量難以置信地增長了。這,這才是佳潞蘭人被封存的應有的力量吧?

驪蛟無暇去看下面的詳情,繞個彎兒,趕回到濯汐呆的地方。

濯汐還趴在樹杈上面,被強勁的海風吹得瑟瑟發抖。驪蛟說聲小心,兩手攀住樹干,試著搭上腳。可是才爬了一兩米,他身體的重量就令樹干就不住晃動了。

真是惱火,廉玖比自己輕巧多了。

罷了,還是去哪里找根長繩子,從上面的刺脊吊下來比較好。

但他剛剛一回頭,就瞥到了廉玖衣杉破爛的身影。後者劈腿半蹲,掌心里聚起蓄勢待發的力量。不好!在這種狀況下自己兩人根本沒有躲避的余地,更別說現在依靠的是棵根基很不穩的樹。

猶如虎嘯龍吟,廉玖的力量昂然沖擊過來。驪蛟心頭一沉,無暇再有舉動,只嘆聲罷了。

誰也不曾想到,另一股柔和、予人以安慰的力量橫擋在了對戰的兩者之間,輕易卸去了威脅性的攻擊。在這柔和力量的制約下,廉玖的右手蒙上一層藍色的霧靄,停頓在了半空。

驪蛟來不及細想到底發生了什麼,身形弓曲、彈起,重重一掌拍中廉玖的胸口。

廉玖仰頭靠在後面的刺脊上,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他瞧著漂浮在空中的藍色花兒,頗有鄙夷之色,「哼,我倒忘了你們是兩個人,一起對付我也是可以的。」

驪蛟這才意識到原來是濯汐發鬢邊佩帶的藍色花兒救了自己。他看到廉玖手上臉上幾處淤青,也是拜自己所賜,倒有點愧疚了。便拈了花枝,擲還給濯汐,讓她好好看管。

廉玖面有欣賞之意,「是個挺講義氣的,不枉認識你一場。再來,再來,認真分出個高低,不管勝負我都放小妞兒下來。」

「正好,我的招數都還沒使完呢。」

說了這話,驪蛟又一頭鑽進洞穴里。

「好小子,又來給我玩這手!」

廉玖也不怕對方使詐,拔腿跟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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