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四章、殺手

作者 ︰

故事繼續在人間上演。時間匆匆一晃數月,又迎來了花紅柳綠鶯飛草長的早春時節。

某一個春guang明媚的日子,在碧濤起落的瑞萌兒森林一隅的小路上,正走著個少年女子。她顯然是個遠道而來的外鄉人,一套近乎黑色的深紫色緊身衣褲泛著金屬般的幽冷光澤,勾勒出她筆挺曼妙的身材,襯著頭簡約的黑色短發,很是干淨利落。再往上看她的面貌,一如她嬌好的身段給人的美好遐想,眉目精巧細致,每一處都搭配得恰到好處,勝過任一尊完美的塑像——的確,她給人最貼切的印象應是尊雕像,那本該青春生動的臉龐上是沒有任何表情的,僅有種酷酷的冷漠。偶爾小路上有一兩個行人與她擦肩而過,都有掩飾不住的驚奇,即驚嘆于她罕見的容貌,也驚嘆于她與年齡完全不符合的刻板。

「喂,小妞。」某個放肆無禮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石雕少女繼續走。

「小妞,這麼急趕哪去啊?」

喊話的兩個當地男人快步越過她,叉腰擋在窄窄的道上,眼神曖mei地打量她。

石雕少女大概有些詫異于他們的舉動,停住腳,眉頭微微擰起。

兩個男人涎著臉一左一右往她身邊湊,「美女架子不小,就舍不得和爺們兒說說話?」

「踫踫村還有多遠?」石雕少女終于冒出一句話。

「原來是去踫踫村啊。」右邊那個男人為能搭上話而高興,「那個破地方還得拐上好一截路,有什麼好玩?不如陪大爺們去個好地方盡興。」

「踫踫村具體怎麼走?」很簡單很實在的問話。

「陪爺們兒高興了就告訴你。」

那男人已心頭酥癢得發慌,嘴里不干不淨哼些鄉下土話,兩只髒手毛糙糙地就去抓那女孩。他左邊的同伴也不示弱,捋了袖子也要上去。石雕少女眼中閃過些輕蔑,唰地晃出右手。陽光下看得清楚,那潤白如玉的手指上竟覆著和她衣服同色的指甲,幽幽閃著妖異的光彩。那五根指甲突地一變,尖端伸長變細化作五根細細的長絲,哧地從右邊那男人胸前穿過去,再哧地收回。那男人抽搐著撲倒地,後背五個極細的孔眼里鮮血直冒,只霎眼的工夫,便橫在干泥路中不再動彈。

「你說!」石雕少女眼楮都不眨一下,腦袋轉向另一個男人。

左邊站著的男人雙腿打顫,哆嗦著說︰「踫,踫踫村,還,還得順著這路再往前走,遇到岔路就就走東邊那條,會遇到個大,大湖,往左邊繞,繞過去就不遠啦。」

好容易說完一句話,他立馬調頭狂奔,生怕跑慢一步後面的冷血女孩就追了來剝了他的皮喝了他的血。

石雕少女沒去追他,仍按剛才的頻率繼續前行。對她而言,殺個把人實在是小菜一碟。在接受大女巫親自訓練的近十個月時間里,她常常要扮演秘密殺手的角色,去追殺那些不滿異離域現任執權的「叛逆」。她的任務不只是奪走他們的生命,還要在追殺他們的過程中,練習各種殺人的技巧來提高自己。過多的鮮血早已麻木了她年輕的心靈。

按照剛才那人的指向,果然沒多久就遇到了好大一個湖泊。當然,即使那人是胡亂說的也沒關系,無非就是多花點時間,晚一點達到目的而已。她一直覺得,任務的樂趣不在于最後的結果,而在于完成前的各種猜測和曲折。而任務完成的瞬間,興奮感稍縱即逝,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等到下一次任務的新鮮刺激。從這些可以看出,異離域大女巫對她這個接班人的訓練是比較成功的,年輕的蔻蕊兒還沒取得巫師的稱號,已先成了事實的冷血殺手。

越過湖泊,似乎感覺到目標的臨近,她的血管里已有某種讓人興奮的東西在奔流。

樹林中突然有了喧嘩聲,十余個身強體壯的村民扛的扛鋤頭拿的拿棍棒,從林子里沖了出來。剛剛逃走的男人混在其中,指著蔻蕊兒大叫︰「就是她,就是這個妖怪殺了我哥哥。」

村民們本是群怒激昂的,可是一看清楚了來人,立即散去了他們的激動,驚異中開始有了親切的笑容,問候聲彼此起伏。

「嗨,這不是濯汐嗎?」。

「小姑娘,听阿禤說你不是回自己家去了嗎?你又回來啦?」

「這丫頭,把頭發也剪短了,害我們差點都沒認出來。」

就有人罵那報信的男人,「你小子哥倆都不是什麼好人,附近村莊誰不知道你們是什麼貨色?你今天又是閑瘋了,消遣我們玩呢。正巧你不知道,這姑娘是我們村住過的。」

那男人本就怕得不成樣子,這會見大家都不信他,只急的抓住個年紀最大的村民,「阿泰村長,我騙誰也不敢騙您吶,我哥哥真被這個小妖怪殺了,尸體還躺在原地沒動呢。」

蔻蕊兒雙眸深深,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其冰冷淡漠竟叫人心里不由發毛。只听她說︰「各位就是踫踫村的人了?我要找濯汐。」

「濯汐?你不就是濯汐嗎?」。大家都挺奇怪。

「我不喜歡莫名其妙的話。回答我,濯汐或是阿禤住哪里?」好強硬的口氣。

這些和濯汐相處過幾個月的叔叔伯伯們不樂意了,說道︰「小丫頭,你過去可是個招人疼、懂事有禮的姑娘。怎麼回自己家住了半年,就抬眼不認人啦?好歹我們也算長輩嘛。」

蔻蕊兒開始厭煩這種羅嗦的對話,她斜瞄著最開始遇到那個男人,「你去給他們說。」

那人被蔻蕊兒一瞄,嚇得差點跪倒在地,一把抱住村長雙腿,「哎呀,我的阿泰大叔,那個什麼濯汐住哪兒您就一句話說了唄。她,她真的會殺人的。」

村長阿泰皺皺眉,開始覺得這事有蹊蹺了。這女孩明明就是過去阿禤家里住過的濯汐,她為什麼不承認,還口口聲聲要找她自己?要說明阿禤住哪里是很容易的,可是不能希里糊涂讓這事過去了,什麼緣由可得弄個清楚。就問︰「請問姑娘倒是哪里的人,找濯汐有什麼事?我這個村長總有過問下的權利吧?」

蔻蕊兒已經不耐煩了。她哪有什麼興致來接受這些土包子的盤問,手腕輕輕一轉,指間拋出五縷細影。就听哎喲連聲,有人手里武器丟開,有人身上莫名其妙多了個小血眼。眾人叫嚷紛紛,直說這丫頭是不是撞邪了?

村長把臉色一沉,伸手擋在大家前面,「我不管你是誰,想在我們踫踫村撒野可沒門。今天你得把話說清楚。」听到村長這麼說,大家又充滿了戒備,牢牢握住手里的家伙。

蔻蕊兒嬌叱一聲,身軀唰地化作條黑影翩然而上,尖利的手指鋼鉗般插向村長的咽喉。她這下動作極快,旁人都看不出只消她手指一收,村長就要血流當地。暮地兩人中間又插上條黑影,輕輕往蔻蕊兒手背上一彈,迫得她縮了手去。

即是如此村長也覺得喉嚨刺痛,有血絲滲出來。

他抹抹脖子上的血,任是平常性子再和善也動了怒,沖著新趕來的三個人繃了臉說︰「阿禤你瞧瞧你家小丫頭,見了面就這麼亂來,那不是要玩出命來嗎?」。

這幾個月中阿禤和驪蛟、明瓏兩個都沒有再出去游玩,只是呆在踫踫村加緊修煉工夫。得益于仙血對潛藏力量的激發,且又通過彤越島、敦普城等地的遭遇大大提高了眼界,他們的能力可謂是突飛猛進,遠遠超過了過去多年的苦練。

剛才是早有村民听說妖怪殺人,知道阿禤打架厲害,專門去通知他們來的。

這會乍眼看到「濯汐」,三人喜出望外,差不多要上前來個激烈的擁抱了。

阿禤彎腰點頭以示對大家的歉意,再笑吟吟看著蔻蕊兒,「濯汐不錯哦,比之彤越島上的只會亂發氣力要利落得多了。你回來就好,不過這玩笑是開得過頭了些。大伙兒不知道還以為是我這個混混兒把你帶壞了呢。還不向各位叔叔伯伯賠禮?」

一邊說話一邊去扯她耳朵,還象過去伙伴們親密無間的樣子。蔻蕊兒卻把這看成阿禤出招制敵的動作,忙抽身半轉,張手抓到他臉上。阿禤毫無防備,又離得太近,下意識地側臉,已被抓上了兩道血淋淋的路子。他張嘴說不出話來,不敢相信剛剛發生的事。

旁邊明瓏驚呼起來,「濯汐你是不是暈頭了?你不是一向把阿禤當做親哥哥的嗎?怎麼可以下這麼重的手!」

「你們這些人都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都叫我‘濯汐’?」她分明是惱了,團團看著大家,「我不是濯汐,我來的目的是殺掉她!」

眾村民都感到了氣氛的怪異,又不知其中究竟糾結著怎樣的內情。

突然有人叫起來,「不好,小丫頭指甲上有古怪!」

這人剛才被蔻蕊兒的甲絲刺了個小洞,痛倒不怎麼痛,現在創口處卻發黑腫大起來,癢癢的象有小蟻在里面噬咬。稍有經驗的人一看便知,創口處必然中了毒。再看阿泰村長的脖子和阿禤的臉,滲出的血也有轉黑的跡象。

眾人皆盡大驚,急忙有人將受傷村民皮膚上的小創口劃開,再用嘴把毒血吸出。

阿禤的傷卻是在臉上,拉得又長,不好處理。

驪蛟甚為焦急,勉強將阿禤傷口的毒血擠了擠,回頭催促說道︰「濯汐,快把解藥給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難道你連我們都不認識了嗎?」。

一時迎上她冷洌的目光,不由打個冷戰,這哪里還是他們憐惜的寵護的濯汐,哪里能從她眼中看到絲毫人類溫柔的感情。

「你們三個人一起來的,那你就是驪蛟了?你們也是殺害我異離域第三大巫師兀雲碓的幫凶,今天也要死在這里。」嬌俏的身影乍起,發起凶猛的攻擊。

這話只叫驪蛟幾個又吃了一驚。濯汐不是被異離域追殺的對象嗎?現在怎麼又成為了他們的人。不等他細想,蔻蕊兒拳風掌影已急如驟雨,逼著要他出手。

一過招,驪蛟只覺得這人不管是攻擊力還是技巧都比修驁、兀雲碓差上幾個級別,但她動作怪異,往往出人意料,倒也不容小看。豈不知蔻蕊兒也有驚異的感覺,根據半年前異離域弟子返回的資料,這幾個佳洛蘭神山的傳人僅僅可對付異離域比較低級的斗士,不想他們日夜勤練,實力比那會已高出了一大截,這次的任務只怕不會很順利了。

明瓏看他兩個身形騰挪跌宕,想一個是至親兄長,一個是患難密友,傷了誰都不好,急得一頓腳,也挺身搶到兩人中間,想要阻止兩人的打斗。蔻蕊兒對付驪蛟已佔不到什麼便宜,這會見明瓏插手,忙抽身退閃,倒躍上背後一棵大樹。

驪蛟正要跳上去,听到阿禤喊聲「小心」,幾十片樹葉從上面射了下來。他看樹葉來勢迅疾,倒像是飛梭一般,不敢硬接,趕快避開。這下只苦了站得近些的兩三個村民,他們被樹葉掃中的皮膚就象被刀割一樣立即綻開條口子,黑血直冒,痛得他們哎喲連聲。

看那些受傷村民的血色異常,就知道樹葉上也染了劇毒,素來沉穩儒雅的驪蛟再也忍不住憤然變色,仰頭喝問︰「濯汐,這種趕盡殺絕的事也做得麼?」

頭頂輕輕一聲冷笑,劈頭又是黑壓壓的樹葉射下來。鋪天蓋地的樹葉過後,蔻蕊兒翩然而降,在空中兩手成爪形,散出十根細絲。樹葉是死的,這指甲化作的絲卻是活的,驪蛟、明瓏乃至旁觀的村民都暗叫不好,只怕又有人要被傷及。卻見黑影騰起,攜著道寒光一頓劈砍,細絲紛紛斷裂。

蔻蕊兒處亂不驚,此時身體還沒停落下地,食指輕輕一彈,薄薄一片指甲就如利刃一般往斬斷她指甲絲的阿禤身上刺去。

剛剛得手的阿禤並不避開,硬挺著胸膛受了這一指,再唰地把手里那把鋒利無匹的匕首收回到袖子里,眼光定定落到蔻蕊兒臉上,「要殺我就動手!當初是我把你帶回踫踫村的,你一定要忘了過去的日子,混賴認不得我們,我無話可說,只怪我阿禤瞎眼錯認了你。我現在就要親眼看你如何殺了我!」

這一下的變化當真出人意料,所有人都不作聲,又是擔心又是期待,想看事態如何發展。

蔻蕊兒本是堅定漠然的臉上卻象起了某種若有若無的變化。她要追殺的這個少年為何會突然放棄反擊,為何會有那樣的悲傷和失望浮現眼底?她開口,有些困難地問︰「你真的把我當作濯汐嗎?」。

「你認為你該是誰?」

「我是問你我長得和濯汐一模一樣嗎?」。語氣又強硬起來。

「象你這樣長相的人難道還會有第二個?難道這里所有的人眼楮都瞎了,非要把個陌生人看成熟人?」

蔻蕊兒腦中嗡地亂作一團。為什麼會有這種事?為什麼大女巫所說的她那個天生的敵人會和自己一個長相?就算大女巫沒見過濯汐,她手下的大巫師是見過濯汐也見過自己的,為什麼他們從來不提起此事?這里面究竟有什麼秘密?不行,不能再執行這個疑問太多的任務!立即回去,向大女巫問清楚!

她猛然折身,越過圍觀的人群,一下便沒入了莽莽林海里。

大家見她突然跑掉,還沒回過神來,又見一個小瓶子從天落到人堆里,遠遠傳那女孩的聲音,「這是解藥。」也不管是真是假,大家忙手忙腳扶起受傷的村民,把瓶里的藥膏挖出來,喂他們吃一些傷口上抹一些。果然稍過些時候,傷者的傷口就淤腫漸消,流出的血又成了正常的紅色。

只有阿禤一個人低著頭,攥緊拳頭粗紅著脖子。村民對他向來有三份怕懼,悄悄把瓶子塞給明瓏。明瓏心頭嘆口氣,這會子也不敢去和他說笑,沾了藥膏胡亂擦到他傷口。

阿禤仍給木頭似的不動。旁邊阿泰村長開口說聲「阿禤」,他突然將頭一擰,咬牙切齒低吼出一句「我什麼都不知道」,拔開腿大步狂奔而去。

看著他消沉的背影,明瓏張張嘴想叫住他,又咽下了話,眼中也籠罩上層憂慮。

「阿瓏,」驪蛟目送阿禤遠去,說︰「咱們暫時不要打攪他了。平時阿禤嬉皮笑臉凡事不放在心上,其實是個很重感情很重義氣的人。如果那女孩真是濯汐,對他的打擊就太大了。」

「哥哥,你也認為她可能不是濯汐?」

「唉,至少我認識的濯汐不是這樣的。」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你還記得小女巫姿蘿不?她也是異離域的人,听說她的家在森林另一頭,我們去找她,或許能打听到什麼。」

「呃,她嗎?」。那才是個瘋瘋癲癲的家伙呢,都不象個女孩子。

驪蛟走前兩步,又停下來撓撓腦門,「我們還是先去查哈夏大叔那里買兩只雞給她提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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