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二十四章、荒漠

作者 ︰

一邊說著,博疏已變出盞有紗罩的小燈籠。借著微弱的燈光,可看到腳下是起伏的黑色礫石,沒有野草沒有青苔,甚至沒有一星半點的泥土。

大伙都料想博疏沒有說錯,心底寒意頓起。阿禤早扯開喉嚨,污言穢語地從異離域祖宗先人起頭罵開了。明瓏猶不死心,抓住博疏問道︰「我們現在怎麼辦?你干麼還笑得出來?」

博疏拍拍大肚子,漫不經心地說︰「你們準備餓死唄。反正你們人多,技術好的可以把其他人吃掉,多堅持兩天。至于我,要回我的戒指世界快活去了。」

翊昕大怒,「信不信我先殺了最肥的你,好再多吃兩天。」

博疏被他吼得全身一跳,訕訕地垂著頭,「我也沒其他辦法啊,最多變點東西出來,保證大家餓不死,可是要離開這里是不可能的。」

一席話說得大家灰心不已,都想自己還有幾十年的大好時光,莫非真的只有耗費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了?阿禤號啕大哭,也沒精神罵人了,一坐地亂打亂捶。

諸人之中又以濯汐更多憂慮,眼看已查到了惑夜天使的真實來源,卻不幸落到這個世界。只怕失去天敵的惑夜天使又將肆虐人間和落翠莛森林,後果難以收拾。還有被絳蔭羅帶走的兩朵花,他們的命運又會如何呢?

正重重心事難解,她肩頭上被誰的手用力拍了一下。濯汐只當是阿禤逗她玩,順手推開那只手,叫阿禤別在這時候嚇人。這一接觸,發現那手比阿禤大了不少,且皮膚粗糙骨節突出。還沒回過神來,旁邊伙伴都是驚聲連連,後面那人竟一口咬到了她肩膀上。她又驚又痛,想要掙扎開,又哪里使得上勁兒。翊昕箭步沖上來,一掌劈到那人後心,將他掀倒在地。

眾人一起看去,那人濕漉漉地躺在雨地里,已經斷氣。他原本身形高大,此時卻皮包骨頭,滿身污穢且抓得破破爛爛,不知生前受了多少痛苦的折騰。

「看吧,這就是被放逐者最後的結局,不是餓死就是發瘋。」博疏嘖嘖有聲地發表感嘆。

大家想到自己前途渺茫,怕是也會一樣下場,無不悲涼滿胸。濯汐更是臉色慘白,喃喃地說︰「我們,我們趕快走吧。」

可是走,又還能走到哪里去?

翊昕沉臉看向博疏,「喂,你就忍心讓我們站在這里淋雨,快想個辦法安頓我們啊!」

博疏無辜地聳鼻子,「為什麼又是我?我可憐的法力,難道還能馬上變個住宅區出來嗎?」。

「諒你也沒那本事,只是要你協助我先弄個可以住人的地方。」

大家都知道地凌宮的人是修房蓋屋的高手,此時不禁好奇,要看翊昕在這荒涼之地能用什麼手段迅速蓋個房子。

先前翊昕已確定了這里的地質情況,知道要在地面上弄個房子出來幾乎不可能,不如考慮往地面下發展。他選定個略有起伏的坡地背風處,俯身以手著地,力道全部灌于指尖,就听咯吱聲不斷,兩米方圓內的岩石都生生裂成了極小的碎塊。

他吁口氣站起來,細細做著盤算,「咱們人還不算少,想要舒服點的話,總得要個二十平米以上的空間才夠。博疏先生,你先把這些碎石塊清理掉,我還得下去再打上幾拳才可以。」

驪蛟便招呼同伴們,「來,大家一起幫忙。」

翊昕呵呵一笑,「靠我們拿手來搬石頭,那得工作到什麼時候了?還是請我們博疏先生上場吧。」

「我就知道你又要折騰我啦。」博疏不情願地挪到翊昕旁邊,將身軀一晃,變做個長身長嘴遍身鱗甲的怪物,一頭埋進石堆里。

眾人赫赫稱奇中,博疏身體早陷下去大半,把那些石子通通吃到了肚子里。翊昕剛才那招是斜著往下發的力,石塊清理後,就是條干干淨淨的甭道出現在大家眼皮底下。翊昕跟著下去,與博疏一起再把坑底拓寬。足足又折騰了兩個小時,才叫伙伴們下去。

陸續走到通道里端,眼前登時一亮。這哪里還是那個淒風冷雨充滿恐怖氣氛的時空大荒漠,只見里面縴塵不染,燈火盎然,幾塊凸現的岩石宛然就是天然的桌椅,里端更收拾得平平整整,已安置了床褥等物,完全可供人休息了。博疏偷偷瞅著各人驚詫不已的表情,一邊故做謙虛表示能力有限,一邊迅速在桌上備好了消夜。

此時按人類世界的時間正是深夜,大伙兒都不免倦怠,隨便吃了東西,各找地方安寢去了。

一覺起來,外面仍是不著邊的黑暗,其實也到了平常早起的時候。伙伴們梳洗好,一起圍到桌邊,博疏又已備好了早餐。

吃到一半,博疏終于忍不住跳起來,「你們一個個都挺滿足的樣子,難道真準備在這里安家了嗎?」。

「你以為我們還能有什麼遠大的抱負?」翊昕頭也不抬地說︰「知道你不想陪我們受罪,那你先想辦法讓我們離開這里。」

「那還不容易,只要你們死了,魂靈自然將飄向冥界。那是唯一離開這里的法子。」

「去!說了都白說。」

博疏可憐巴巴地揪著腦袋,「這到底關我什麼事了?得啦,我已經榮升為各位的專職內勤,以後打掃衛生、洗衣服、做飯,什麼都是我做吧?就是用法力也很累呢。」

抱怨一番,他越想越生氣,獨自順著甭道到外面淋雨發悶去了。

濯汐很是過意不去,拿了博疏沒吃完的面包出去找他。

冷風寒雨中,博疏肥胖的身軀蜷成一團,坐在塊高高的石頭上面。听到濯汐出來,他拿起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小丫頭,別打斷我的思路。」

見他一臉的認真,濯汐好奇起來,「你在想什麼呢?能有出去的辦法嗎?」。

「不是。我在想啊,以後這里不斷都有人來,咱們也不會太寂寞。如何把世人談之色變的宇宙大荒漠改造成一個舒適宜人的休閑勝地,那也不枉我博疏的一世英名了。」

他站起來,以法術將周圍的空間變亮,豪氣萬分地指向遠方,「那塊地,我要建成居住區,可以收留以後來的倒霉蛋,他們也可以自食其力給我們打工嘛;下面的地方比較平坦,可以做游泳池或溜冰場;而旁邊崎嶇的地形,適宜驚險刺激的賽馬。不過本地被放逐的生物大概沒有馬,你們多半會強迫我變成馬,自己跟自己賽。」

如此恢弘的計劃簡直讓小姑娘崇拜不已了,不住聲地問︰「是嗎?是嗎?」。

「為什麼不是?」博疏興奮地拉起濯汐的手,往他的規劃地跑去,打算說得更詳細一些。可是她卻皺起了眉頭,問他︰「博疏先生,你有听到什麼奇怪的聲音嗎?」。

「聲音?就是風吹的聲音啊。」

「不是的,還有其他的聲音。」

博疏豎起厚厚尖尖的耳朵,仔細辯听,「喲,是有點。呵呵,罵人聲,慘叫聲,刀槍踫擊聲,還挺豐富呢。」

「我們去看看吧。一定有人遇到危險了。」

「別開玩笑了,這是恐怖的時空大荒漠呢!什麼危險都可能發生,還是管好自己吧。」

濯汐憂慮地看向他,「可是,被拋到這個世界的人都好可憐啊,我不想再有人悲慘地死去。」

與濯汐祈求的目光對峙兩秒,博疏無可奈何地聳拉下腦袋,「真受不了女孩子!走吧。不過要說好,別沖動,咱們只是去看個究竟,不妙就趕緊逃。」

他浮上半空,變成塊柔軟的綠雲,讓濯汐坐到背上,尋著聲音的來向而去。

盡管我們敬愛的博疏先生體形臃腫,但他的飛行速度的確是無庸置疑的,眨眼功夫無數小山頭從他腳下退過去,已降落到事發地點近處。

他們隱藏在塊山石後面,探出半個腦袋。在前方五十米不到的地方閃爍著一團團慘碧的幽光,借著這暗淡的光,可看到無數人影漂浮在空中地面,嘶殺聲不斷從其中傳出。多看兩眼就可發現,那交戰的一方只有一個人,他的對手是其余所有的人。這孤獨的戰士應該是驍勇善戰的,但在如此不公平的對峙下也只得節節敗退。

那人被逼迫得不堪,虛晃一手,抽身往濯汐躲身的方向跑來。在他轉身的瞬間,濯汐一下認出,這不是曾幫過她的冥界斷塵關守關大將騁嗎?她完全忘了這是多麼可怕的地方,一下從岩石後立起身,招呼騁快過來,一邊釋放靈力,激起鋪天的鮮花幕障。

突然看到她鑽出來,騁愣了一下,急忙一個跳躍沖到她旁邊,握住她手腕發足狂奔,「你瘋啦?不要命了?」

濯汐哪里知道這都是些非同常人的鬼魂,她還沒回過神來,後面的影子已安然越過花陣的阻礙,潮水樣卷了上來,把他們圍在中間。

她嚇得不輕,更奈何已無花王花後的保護,哪還沉穩得住。急忙回頭找博疏先生救援,那家伙早飛到了空中,說聲去搬救兵,拍拍化做青煙逃命去了。

見此情景騁反倒鎮靜下來,將濯汐拉在胸前,厲聲向追逐者們放言,「你們的目標是我,與她無關。」

眾鬼知道他顧及這女孩,有了拖累,無論如何都跑不掉了,一起哈哈狂笑。

「你也有今天啊,我的冥將大人!」

「你雖然只是鎮守斷塵關的大將,但與那些修理我們的冥將是一丘之貉。你們當真是鐵面無私,我們的哀求你充耳不聞,我們的慘狀你們不會皺一下眉頭。怎麼樣,今天就當你的面,把這還活鮮鮮的小姑娘一口一口慢慢撕碎!」

一邊說著,一個大頭單腿的黑影已蹦跳著過來,張開血淋淋的爛嘴,照濯汐肩膀咬去。騁呀聲狂叫,猛一記鐵拳掄到那單腿鬼腦部,綠光疾射中,那鬼慘叫著消于無形。

騁冷眼環顧一幫狙擊者們,「有膽量的都可以上!」

眾鬼被他神力所鎮,愣了愣,又一起叫囂著撲上。「騁啊騁,看你能堅持多久?」

騁本是冥界威名顯赫的武士,那些鬼怪若單打獨斗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奈何現在對方人多,他又要全力保護手邊女孩,很快已露敗相。

正當疲于應付,凌空響起個聲音,「住手!」嗖地一支冰稜射進鬼群中,激起團寒浸浸的冷氣。

瘋狂的攻擊者們不由側頭探看,濯汐來時的小山頭一字排開站了四人一怪,中間的少年器宇軒昂,手中持張拉滿的大弓,箭頭正對這個方向。

「啊,那副弓箭,」幾個資歷較深的老鬼叫起來,「那不是神弓逐日嗎?」。

執弓之人冷笑,「既然听說過逐日弓,就該知道被它的箭射中將神魂俱滅,永世不得翻身。」

眾鬼都生了畏懼之心,但又不甘心就此罷休,遲疑著喝問︰「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來管我們的閑事?」

不等翊昕開口,博疏先洋洋得意地將大拇指往胸口上一頂,「各位,這就是我地凌宮的瑟拉修王陛下翊昕。」

「地凌宮」三字一出,山頭下登時噓聲一片。其時翊昕還很年輕,諸多離世已久的鬼魂未必知道他的名字,可是那傳說中的神秘宮殿卻足以讓天下任一英雄動容了。就有鬼魂強忍怒氣問︰「瑟拉修王陛下,你是陽世的強者,又來管什麼亡者的糾紛?」

翊昕毫無松動的表示,「你們圍攻的人是我朋友,誰敢傷害他們我絕不手軟!」

眾鬼喧嚷著發泄自己的不滿,終于權衡利弊,極不情願放開到手的獵物,為他退出條窄窄的通道。騁不敢遲疑,帶著濯汐迅速趕往翊昕那邊。

一行人消失在山頭另一邊的黑暗里,只有翊昕留下的話語擲地有聲地在天際回響︰以山為界,過界者立當射殺!

眾鬼怨恨難平,好久時間都還在山坳里踟躇不散,握緊拳頭發出詛咒的咆哮。

忽地有個鬼魂說道︰「那小子是不是忽悠我們啊?既然在他們眼中我們都是危險份子,為什麼不干脆把我們干掉永絕後患?」

先前認出逐日弓的一個老鬼也猛地拍拍頭,「我是見過逐日弓沒錯。但當年我見到它時,雖然隔了足有十米,從它身上散發出來威懾之感,仍壓抑得人幾乎不敢動彈啊。而這把弓……」

如此說來,大家都覺得有理。一時各鬼彼此埋怨、推委,不該輕易在敵人面前示弱。可是逐日弓的名頭畢竟太響,要去檢驗它的真偽,任誰都沒那膽量。他們低頭圍攏,悄聲討論了一陣,決定暗中跟蹤那伙少年人,找機會下手解決他們。

的確如鬼魂們猜測的那樣,真正的逐日弓翊昕怎會輕易帶出宮,他拿的不過是博疏臨時變出的道具。回到地下居所,博疏立即封閉好入口,並把整個巷道變得燈火通明,借以阻止鬼魂的侵犯。

稍過些時候,朋友們已一起圍坐在石桌旁邊了。

現在,大家都知道了騁的來歷,因為他的幫忙,濯汐才可以順利從兀雲碓手底下死里逃生。他的特殊身份自然是很讓人有好奇心的。明瓏瞪大眼楮,不時拿指尖在他身上輕輕觸踫,一個接一個地發問,「你真是沒有軀體的魂靈嗎?你應該可以飛吧?你有溫度嗎?有呼吸嗎?你……」

驪蛟趕緊在旁邊咳嗽,「阿瓏,你不要象個小孩子,太沒禮貌了。」

接下來最讓在座各位關心的就是身為冥將的騁怎會流落到這里,並且被那些鬼魂追逐得如此狼狽不堪。其實這事說來也簡單,上次因為幫助濯汐暫時關閉作為冥界入口的斷塵關,造成不小的混亂,甚至導致某些亡者不能正常轉生。冥王追究下來,立時要將他墜入十八層地獄受盡千載折磨,再銷其元神。虧得騁平日在同事之中口碑不錯,眾冥將為之求情,才改為放逐時空大荒漠百年。

由于他過去的職位,在這里每每被那些窮凶極惡的魂靈所追殺。半年來,他每天都是提心吊膽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無數折難。好在他人一向機警,身手又極高,常常逢凶化吉。生性平淡的他也不刻意渲染,只輕描淡寫說了個大概,翊昕與濯汐在旁皆是愧疚無比。只有最先出那鬼主意的博疏不當回事,翹腿睡在石床上哼歌兒。

「濯汐,你怎麼又離開仙境了?」不願見到那兩人郁悶的樣子,騁重新挑起個話題。

如此一說,大家才想起,真正帶滿迷團的正是身邊這個柔弱的小女子。濯汐清理了下思緒,從當初落翠莛森林的惑夜天使之難開始說起自己的來歷,只避開了與依敏征有關的細節。眾人都是凝神靜听,隨著她一起沉浸在往事中,一時為之擔憂、一時為之迷茫,待說到與蔻蕊兒的關系,都詫異不已,為之感嘆。

翊昕接了話問道︰「濯汐,絳蔭羅既是匯聚惑夜天使靈氣而生的精靈,他可有提到惑夜天使是如何破除封印重新臨世的嗎?」。

「沒有。翊昕,你和異離域交往密切,也從沒听說過絳蔭羅的來歷?」

「恐怕除了千羽冰,異離域中未必有幾人知道絳蔭羅的來歷。其實現在想來,其中疑竇甚多。絳蔭羅身為第二大巫師,卻很少公開露面,更沒人知道他真實的力量有多強。我曾听說,他是世間少有的美男子,幾十年的時間都保持著完美的容貌,還以為他是修行太高駐顏有術呢。」

他拿手抵著腦袋,細細思索,「濯汐進入舊都那個秘密花園時,曾掉進個幻境中。如果真如絳蔭羅所說,那幻境是莫寧珈大女巫殘留的記憶,究竟要向我們透露什麼信息呢?」

轉向騁問道︰「騁,駐守斷塵關的冥將,可以看到一個人所有的經歷吧?」

「是。但現在,我這被貶配的罪將已經沒有那種能力了。」

「那你在斷塵關有見過莫寧珈的亡魂嗎?」。

「你是說莫寧珈可能與絳蔭羅的來歷有關?可惜我沒見過她。我們是數名冥將輪流職守,她過世的時候我不當值。」

阿禤從旁邊伸進腦袋來,「幻境里的絳蔭羅童年時竟然會被人追殺,想想也真夠稀奇啊。真搞不懂莫寧珈干麼要救他。」

翊昕嘆口氣,想到了依敏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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