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二章、新居

作者 ︰

翌日天曉,濯汐听著鳥兒叫聲醒來,慵懶地伸伸胳臂,不小心踫到旁邊的人。歪過腦袋,才看到明瓏也已醒了,也是賴在床上還不肯動,盡情享受這難得的閑暇。

兩個女孩相視而笑,一邊聊些女孩子家的私房話,一邊慢吞吞地從被窩里鑽出來。

夜里濯汐穿的是明瓏的睡衣。這會兒明瓏想起她舊時衣物都還好好收藏在大箱子底,不過稍薄了些,將就還可以穿。一起把那些舊衣服找出來,才看到那些讀過的書、玩過的小東西都好好地收揀在箱底。濯汐心中涌起暖意,原來離開踫踫村那麼久,他們都一直在等待自己回來。

略略收整好衣飾,肚子也餓了,正該去準備早飯了。

明瓏推開房門,腳剛剛邁進外屋,那情形就把她和其後的濯汐給嚇了老大一跳。幾個大男人橫七豎八擺在地板上,你的腿蹬著我的背脊,我的腦袋又枕著他的肚子。那姿勢一定是極不舒服的,但每個人都美滋滋地沉睡在夢鄉里。嘿嘿,估計大家都客氣,兩個女孩佔了一張床後,僅剩的兩張小床都沒人去睡,干脆一起睡地板。

女孩子們紅撲撲著可愛的臉兒,又想笑又有些難為情,趕緊帶上門退回自己的房間。

「咱們現在怎麼辦呢?」濯汐捧著臉問明瓏,要等那幾位老兄起來得什麼時候啊。

此時太陽早已升上了樹梢,映照得整個天空碧藍如洗,只間或飄著幾縷游雲。嗅著晨風送來的青草新香,明瓏猛然想起了什麼,興奮地抓濯汐的手,「我帶你去個地方,一定是你喜歡的。」

兩人不走正門,就從臥室窗戶翻出去,直接往瑞萌兒森林去。

走過段羊腸小道,先到了丁冬湖畔。她們就著清冽的湖水洗了洗臉,看那藍天綠水和成片的樹蔭交相輝映,水面蝴蝶翩躚弄舞,水下魚兒追逐嬉戲,是多美的景致啊。

咦,那樹林的倒影中怎麼還藏著樓群?把視線從水面往上移。真的,在對面的林子中有隱約的屋頂現出來。那里不是塊無人居住的荒地嗎?就是前陣子離開這里時都沒听說過要蓋房屋的啊。

「阿瓏,你要帶我去的就是對面的小樓嗎?」。濯汐順理成章地問。

「不是啦!」明瓏否認,「我都才知道那里新修了房子呢,不知道是誰修的。不用去管它,我們走。」

順著湖邊小路走上些時候,大片的萱草鋪在了原來光禿禿的路中,無數黃色的花兒從綠葉子中間探出頭來,鮮女敕女敕地惹人愛憐。再從條岔路拐入到片稀疏的林地里。樹木漸漸分開,現出好幾座竹子搭就的花亭架,上面爬滿了金銀花藤。花架外面是一個個小巧整齊的花圃,植有ju花、百合等花株。此時正是百合盛開的季節,馥郁的花香彌漫林間,格外舒意。

竹亭架下正站著一人,負手賞花。他听見說話聲轉過頭來,原來是騁。

明瓏笑道︰「你倒是個趕早的,一大早就出來賞花了。」

騁也沒說自己夜里都在外面閑逛,只說早起陽光不強,正可在避在花蔭下看看風景。又贊這花養得極好,看來是濯汐的手筆了。

明瓏頗有幾分得色,「種這些花時,濯汐不曾住在村里呢。這些都是我和哥哥、阿禤他們種植的。」

原來,去年秋天從敦普城回來,幾個少年自覺功夫不到家,暫時放棄了旅游的打算,就在踫踫村邊上學讀書邊潛心修煉。但他們旅游途中倒貨賺得的錢都贈送給了朵梅崍的災民,回到踫踫村唯一可以依靠就只有爺爺開墾出來的那幾分薄地,然而幾人都不是種莊稼的材料,一時頗為經濟來源發愁。後來他們專門進城去做了調查,知道附近鄉鎮有專門種金銀花和小ju花當藥材賣的,銷路還不錯。一合計,論斤兩,不管是觀賞花還是入藥的花都比蔬菜糧食貴多了,便干脆做了這個營生。況且為著濯汐喜歡花,總想到她還要回來,開闢花圃時每人都十分盡心,兩三月花圃面積就翻了倍。

一座座竹亭架鑽過去,隨後又有了幾個錯落的花圃,其間植滿了鳶尾、石竹,再點綴以若干嫣紅的杜鵑。這些花都不見得如何珍貴,難得是種花人細致入微的照料,讓它們有了別樣的風姿。

濯汐和騁贊嘆不已,明瓏卻頗為驚訝,「真是奇怪,這些花圃可不是我們家的了。而且,這里原來根本是荒地嘛。」蹲去看,花台邊緣的彩色石子都是才砌上去不久的呢,還有些根部捆扎好的植株擱在一旁暫未種下。

花圃里正有幾個工人在修剪多余的枝葉。見了姑娘們走近,路邊一個高挽褲腿和衣袖的男子彎腰施了一禮,順手折下兩朵初初綻放的桔梗花遞給她們,「小姐們,這些花還喜歡吧?」

見這人客氣周到,明瓏也忙回了禮,贊道︰「原來花都是你們種的,這麼短的時間,能弄出這麼漂亮的花圃,可真是太厲害了。不過怎麼以前都沒見過你們?」

听到贊賞,那男子頗有些靦腆地答道︰「我們是才搬到踫踫村的居民,請叫我安樸吧。我自小喜歡養花,可是在家鄉因為條件限制,可以養的種類很少。說來見笑,這些花是我們從城里買來才種上幾天的,還不是很上路。為了讓它們存活下去,我連著在花圃里呆了兩個晝夜,還專門去查閱了許多資料呢。」

這鄉間竟還有如此愛花成癖的人。兩個女孩再對他生了幾分好感,隨口說到養花的趣處,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從花的習性聊到花的鑒別,幾乎沒了個完,彼此都有欽佩之意。騁本來就不喜歡扎堆,這會更沒多話,只獨自歇在樹蔭底下看風景。

正聊到興致上,听到背後有人招呼,「安樸,怎麼把幾位客人晾在野地里,不請進屋去坐坐?」就見一個身披橘紅色軟皮大氅、腳蹬黑色長靴的修長女郎走近,她修眉俊眼,秀媚中透出幾分勃勃英氣。

騁目光觸上那女朗,立即認出她是深夜與自己閑聊過的緹箬。

緹箬笑吟吟沖騁點點頭,算打了招呼,眼光依舊轉到濯汐臉上。

濯汐不由問她︰「姐姐,我們見過面的嗎?」。

緹箬含笑點頭,又立即搖頭,「我見過你,知道你是濯汐小姐,可你沒見過我。不過那也沒關系。各位可有空去我園里坐坐?大家都是近鄰嘛,多走動就熟識了。」

她竟會認識自己?濯汐覺得她笑容莫測,可是又不覺得這人有什麼企圖,反而有令人親近之意。

明瓏不知這女郎底細,對她的盛情相邀頗感為難,只得遲疑著看騁的意思。

其實半夜邂逅,簡單地過了幾手,騁已大致猜到了這女郎的來歷。他也不多言,深深看一眼緹箬,將不知哪里找來的一頂破草帽戴到頭上,「一起去吧。就勞煩主人了。」

安樸依舊與同伴留在花田里工作,緹箬引著客人們一起往花間小徑而去。

密密叢林分開處,豁然現出好大個院落,正是在湖對岸看到的建築物。

剛進了院門,一個人快步迎了過來,幾分埋怨地問︰「濯汐,你們大清早跑哪去啦?害我們好找!」

來人原來是翊昕,再看奉晏行、阿禤等人都在院中,和一個陌生男人正說著話兒。這男子是神射營大將梭弩,也是地凌宮中頗有聲威的一個人物。

濯汐咦了聲正要問他們怎麼都是認識的,陪她進來的緹箬搶先接了翊昕的話,「陛下,難道這地方都怕有人把濯汐小姐拐跑嗎?呵呵,您還真象奉晏行他們說的那樣,不是一般關心她哦。」

翊昕一時語塞,臉色發紅。他鼻子里哼了一聲,從左到右把自己的下屬瀏了一遍,「快說,都是誰的主意,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私派兩員大將出宮?還擅自做主在這里買地修房子。」

奉晏行咳了兩聲,「這個嘛,當然是大家的主意。陛下既然交了幾位好朋友,以後免不了要常常來走動的,有個住所方便得多。事實證明,昨夜擠阿禤家里是多麼可憐。」

阿禤無可奈何攤攤手,「大哥,難道你以為所有人都有本事在短時間內蓋幢房子出來?」

「房子事小,陛下的安危事大。」隆祈跟著插進話來,「本來我們只叫了緹箬悄悄溜來的。誰知道你們那麼倒霉,被千羽冰弄到時空大荒漠去,是郁誡辭老師親自承擔責任,讓梭弩務必跟來協助王。不過知道你們後來是到了斗弦宮,有我和奉晏行足夠,還不如讓梭弩留在這里幫緹箬比較好。」

當然,有郁誡辭老師做後盾的話,這幫家伙會更加猖狂。罷了,大家久居地宮,誰都想找機會出來玩。反正自己也不想太早回去,一起瘋幾天好了。

只是……,翊昕狠狠瞪奉晏行一眼,「咱們宮里不是有規定,不可以在地凌宮之外設行宮的嗎?」。

「沒有呀,沒有!」緹箬笑咪咪地擺手,「地契房契都是寫的阿禤的名字,要不我們怎麼把這園子取名叫織羽苑。如果你們還不相信,可以去問本村村長阿泰大叔。」

翊昕差點沒被噎死。你們還真會亂作人情。這個月各位的俸祿,回去看著辦吧。

而阿禤在迷糊了兩秒鐘之後,一腳蹦到了樹上。這樣幸福的事竟然落到自己頭上,從童年就開始做的大宅子夢終于實現了。想想吧,哪怕翊昕他們每年來住上半年,這房子都還可以剩下半年的時間完全屬于自己。有了房子,可以租賃,可以開闢旅游路線,可以把得到的錢繼續投資到其他地方,過幾年當個百萬富翁沒有問題。那樣自己再也不用辛苦讀書或種地,更不用厚著臉皮到處去蹭飯挨白眼了。反正就是,發了!

當天下午,村民們就看到,那個混小子阿禤得意洋洋在一片或疑惑或艷羨的目光中,昂然住進了湖邊的新居所。本來他那個窮家沒什麼東西可搬,但為了吸引眼球,他刻意叫上了幾個老伙伴甚至濯汐曾交好的姑娘們,幫忙收拾了幾樣家當搬走。隆祈起哄讓他把老房子賣了或租出去,阿禤這回倒是起了良心堅決不同意,說不定什麼時候爺爺回來了,他不喜歡熱鬧,還要住這里的。

半天的時間,能干的緹箬已經指揮手下把每個人的房間收拾好。離晚飯的時間還早,她借機提出帶大家參觀下自己的新居所。除了依敏征因重傷未愈需要休息,其他人,包括騁都是欣然前往。

織羽苑除了一些供休遣的小亭台,最重要的當然就是那幢三層的主樓。樓房一層是客廳、餐廳和娛樂場所,二、三層主要是個人居室。

大家一間間屋子走過去,只見布滿浮雕的雪白牆壁、大幅的暗金線花紋窗簾、鏤花的梁柱,無一不透著奢華富麗。阿禤是個沒多少追求的人,樂呵呵從頭笑到了尾。驪蛟和明瓏則得到不小的驚喜,喜歡旅游冒險的他們,發現自己房間里隨處可見一些具有濃烈民族風情的小飾物,都不知道是從多少個地方精心收集來的。而濯汐一走進自己的房門,首先看到起居室一整面牆都放滿了她感興趣的書籍,當然某個角落里還放著她舍不得丟棄的舊書。再進到臥室,居然在枕頭上放著好大對毛絨絨的玩具動物。從沒玩過這種東西的她,愛不釋手地抱了它們在懷里又親又咬。

最後到了騁的房間。推門進去,眾人都是眼前一亮,這里和前面所見完全不是同一個風格。整個房間是一種很熱鬧的紅色,大紅的土漆床和櫃子、大紅的紗燈、大紅的畫屏,一一搭配起來不見絲毫艷俗,反而彌漫出一種濃濃的溫馨。

「還是騁的房間最有特色。」濯汐拍手稱贊。

騁靠著牆,臉上也看不出是高興還是無所謂,半晌才說道︰「這是我老家卡楓屯那邊的傳統風格。」

隆祈哇地發出聲怪叫,「緹箬,你真不愧是特衛營的老大,你今天才第一次遇到騁,就把人家的來歷喜好都統統打探清楚了。看來這世道……」

「你少來打趣我!」緹箬腦袋都快炸了,趕緊推他一把讓他把後面半截話吞回去,又瞄瞄騁,「我是妄自揣度各位的喜好,也許並不合大家的意。」

「不,我覺得很好。」騁很快地回答,「我母親和姐姐就非常喜歡這種紅色,說滿屋的紅色不會覺得寒酸冷清。」

緹箬竟是暗暗地舒了口氣,愉快地說道︰「騁,這次來玩,怎麼沒把你家人都帶來?我想他們一定也很愛熱鬧。」

空氣有些微微的凝固。翊昕和濯汐收去了笑容,奉晏行和隆祈干瞪著眼楮——這麼短的時間,他們根本還不來不及向緹箬提到騁的身世。

騁蒼白的臉龐上卻展開抹淡淡的笑,「家父家姐都去得早。不過,家母還健在。」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投向紅色的畫屏。「我還記著母親年輕時的模樣,幾十年不見,真不知她老成了什麼樣子。」

緹箬不想自己竟惹起了騁的思鄉之愁,再看那幾個死黨的表情,其中一定還另有糾結,心中大為愧疚,小心說道︰「那你過陣子要去看望令堂嗎?」。

阿禤插了話說︰「騁,不如把你媽媽接來一起住吧。咱們人多,也好有個照應。」立時大家紛紛響應,一起向騁發出熱切的邀請。

騁還沒細想過如何安置母親的晚年,此時听大家提及,當真是感慨萬分。他幼年喪父,少年喪姐,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只有七十多歲的老母了。她老人家幾十年孤苦一人,現在正該讓她安享晚年。明天就出發去接媽媽吧。

「別急。」阿禤沖他眨眨眼楮,「卡楓屯那麼遠,不妨再耽誤幾天,免得錯過一場宴會。」見眾人都用詢問的眼光看向他,阿禤故意拖長了音調說︰「後天呀,是阿瓏的十五歲生日哦。」

騁含笑點頭應允,明瓏已經大叫著踩到了阿禤腳背上,「臭阿禤,你怎麼會知道的?我自己都快忘啦。」不過她現在要找阿禤算帳已經沒用了,所用人都在嚷著要為壽星女過生日了。

驪蛟寵愛地把妹妹從到處亂躥的阿禤身旁拉扯過來,「阿瓏,別瘋啦。按以前的說法,女孩子滿了十五歲,就該是大人了,應該穩重咯。」

「是嗎?」。明瓏好奇地問。

緹箬他們都很嚴肅地點頭,並且告訴她女孩子是十五歲成人,男孩子是二十歲成人,所以女孩子應該更早懂事。

「是這樣啊。」明瓏轉著大眼楮,臉上有了得意的壞笑,「這麼說,到了後天,我就是這里的老大了?」

奉晏行、隆祈紛紛亂跳,連他們都輪不到當老大呢,怎麼可以讓這丫頭當老大。而且這里到了「大人」年齡的可實在不少,怎麼算她都沒有優勢。

明瓏不和他們急,斯條慢理地說︰「過了二十歲的只有你們幾個大將吧?你們該不該听翊昕的?而翊昕應該還沒有二十歲,當然只能听我的,不如都听我的啦。」

隆祈趕緊扯住騁嚷,「哪有這回事?這里還有個實際年齡可以當你爺爺的老前輩。」

「不算不算,沒有生命的時間不可以算進來的。實話給你們說了吧,我非當老大不可,我是這里唯一合法的戶主。」

「你還沒滿十五歲呢!」幾個聲音不約而同表示出不滿。已持有地契的阿禤更是非常氣憤地敲她的腦袋,警告她不要越權篡位搞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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