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六章、密室

作者 ︰

「老首領大人。」彌堅吁口氣,退回到霍冶賁身邊。

霍冶賁探手模著泯星刺的柄,彌堅以為他要這柄兵器,他卻搖頭推開了手。

「這就是劍魂的力量,遇強則強的劍魂力量。」他抬頭看著池中巨石上的青銅方鼎,滿臉的皺紋陷得更深。「瑟拉修王,凡塵中最頂尖的高手,劍魂在他身上激發起的潛能不可估量啊。」

「既然如此,有瑟拉修王在,世傳守衛一定可以逃月兌這場劫難了。」

「很難。動用已亡精魂的力量,是非常危險的舉措,我是不得已而為之。瑟拉修王恐怕連七天的時間都熬不過去了。」

「怎會這樣?」彌堅听得一驚。

「劍魂依附強者,同時也在吞噬被依附者的精魂。而這個被依附者,在他陷入困境的時候嘗試到劍魂的強大,會愈加形成依賴,不惜過度消耗自己的生命來追逐這種強大。」

「那現在……」

「只有祈禱瑟拉修王盡快打敗允賀,暫退天宮軍。他是個意志很堅強的男人,如果可以靜心修養拒絕劍魂的誘惑,還能延續到七天的大限。我們再設法找到醫治梟神槍傷痕的良方。」

這可能嗎?天宮軍另有兩個重量及人物還未出動,他如何能做到與世無爭地靜心修養。

看看場中,兩條拼殺的身影從池邊打到淺水里,再跳上拉在山壁和潭中巨石之間的鐵鏈。

允賀隱約落了下風,只守不攻。而翊昕的情形也未必好,動作已顯出了滯緩。——重傷在身的他,只適合速戰速決的打法。

天宮軍一路高歌行進于此,不料去路突被世傳守衛阻斷,半路又殺出個有如邪魔附體的翊昕。一時人人都有點沉不住氣了。

「走,一起上!」

幾個薔薇騎士掠身而起,齊齊落到幾乎有手腕粗的鐵鏈上。呀聲輕叱,彌堅與幾個狀態稍好的世傳守衛也躍上了鐵鏈。

鐵鏈劇烈地晃動。但因它是線形的,其余的人並不能很直接地影響到中間交戰的兩人。

不斷有人在對戰中受傷,空氣中的血腥愈加濃烈。

翊昕眼中寒星一閃,右手從對方的掌影中透過去,軟軟的劍竟從允賀鎧甲左肋處的縫隙中穿插而過。然後,他左手再重重補上一掌。

允賀悶哼後退,腳下施力以圖穩住身形。但在這劇烈晃蕩的鐵鏈上,他不過是白費工夫,一下就翻栽進水潭,砸起巨大的水花。鐵鏈上其余幾名天宮兵見主將受挫,未免心旌搖動,被信心大增的世傳守衛接連打下去。

形勢似乎在瞬間逆轉,變得對世傳守衛有利了。

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時候還有意外。從山壁一側飛瀉而下的瀑布里撲出條人影,正將手搭到鐵鏈之上。他順勢一個翻滾勾了腳立起,借著前進的沖勢震開鐵鏈上站著的余人,逼到翊昕身後。

翊昕已覺察到後面的動靜,但在一舉擊敗允賀之後,他遍身力氣潰散再無法聚起。只覺得背上一痛,滾到了水中。

「傲凌宵王子!是傲凌宵王子!」天宮士兵紛紛叫嚷。

來人身形不停,竟也跟著跳下了水潭。

然後,他拽住兩眼發黑的翊昕,把他拖到了岸邊。

早有天宮軍也將允賀扶了上來,眾人干瞪著眼,不知該如何應對這位王子。

「允賀大人,」傲凌霄半蹲在翊昕身旁,眼楮往後面瞄了瞄自己的族人,「你我同為蒂珞維族人,內部的事暫且放下,先一起把外族的糾紛解決了再說。」

允賀胸中劇痛無比,一口氣提不上來,只有干笑兩聲,「一切請殿下主持。」

翊昕被傲凌宵扣住脈門,全身酸軟使不上力氣,喘息著說道︰「你,你……」

「瑟拉修王,」他眼楮里閃著冰冷的光,「我要什麼東西,不用再提醒你了吧。」

「我不明白……」

「如果你早點將它交給阿奴卡前輩,又何必來此多受一次苦。」

「你,你是說瑟拉修王戒?」

他一言不發,眼楮里那種不計後果勢在必得的光芒讓人生寒。

如此陌生的神情,會是那個溫文儒雅,讓無數少女芳心暗許的傲凌宵王子?一直以為雷霆鈞的心思難以揣測,豈知這位王子才是真正的心機深如大海。

咳!咳!嗓子癢癢的堵得慌。

「我給阿奴卡說過了,戒指沒在我這里。」

「你既然拼了命地趕到這里,會不帶上瑟拉修王戒?」

「我很多時候都不會帶上它。」

「翊昕,到這地步還要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不是為了那東西,你幾次三番來朵梅崍干什麼?去年你尾隨麥路朗進入紫泉谷,不就是為了追查相關線索嗎?紫泉谷的邪霧不是你弄掉的,難道是麥路朗那個笨蛋弄掉的!」

逼到近前的臉聲色俱厲,隱然已有了怒氣。

他一把揪住了他緊濕的衣領,「翊昕,我也想把你當做我棋逢對手的伙伴。不過,你打定主意不配合的話,我可沒時間陪你周旋了。」

幾根修長有力的手指,慢慢卡了下去。

「住手!」一個老邁而不失威嚴的聲音阻住了傲凌宵。

霍冶賁在彌堅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眼楮望了望白練似的瀑布,「傲凌宵王子,既然你連瀑布後面都去過,看來知道的東西已差不多了。我會讓你看到最後答案的。」

「是麼?」傲凌宵並不很信任地挑挑眉。

「在那之前,有些事我想請王子明確一下。」

傲凌宵眼皮抬了抬示意霍冶賁說下去。

「去年碧藺沙聖女遺物失竊,是殿下所為?」

「不錯!」

「當日看守聖女故居的老浦不久就害病死了,其實是殿下做的手腳吧?」

「那種鄉巴佬何須我親自動手。」

「那是,殿下廣交天下英豪,這點小事自然有人為你掃底。」

傲凌宵不置一詞。

「失竊案後,我們派出大批世傳守衛追蹤疑凶,陸續又有十一人被截殺,多人受傷,也是殿下所為麼?」

「一幫學藝不精的末流武士,並非全部死于我手中,不過也都可算在我帳上。」

一段懸案就此大白,在場世傳守衛無不切齒怒目,恨不能將他生吞了下去。

「還有近兩月內,陸續死的……」

「不必問了,都是我,或者是有人在我的授意下做的。」

霍冶賁微微發著抖,竭力控制了怒意,連聲說道︰「很好,很好。粹魂果然是不得了的神兵,連天煜宮高貴的蒂珞維王族都會錯愛垂青。殿下提到瑟拉修王戒,想來也知道了開啟密室的機要。」

「哼,蒂珞維王戒、瑟拉修王戒都可開啟密室。可見神劍粹魂天生便是屬于我們這樣的王族強者的。」

允賀恍然大悟,難怪傲凌宵已探知了粹魂下落卻遲遲沒能得手。他上次夜襲莊園也是為了得到王戒。現在出路被世傳守衛封死了,自己又受了不輕的傷,如何才能讓人把消息送到王那里去啊?如果傲凌宵得到粹魂,蒂珞維族必然掀起天大的震蕩。

「殿下可知道開啟密室的鑰斯並不止兩枚王戒。」霍冶賁的話一下勾起了傲凌宵的興致。

老首領伸了手,接過泯星刺輕輕撫摩一遍,苦笑兩聲,眉宇間勾起抹悲淒,「彌堅啊,歷代世傳守衛總首領交替之時,都會將一些重要秘密傳下去。我差不多入土的人,也該讓你知道這些事了。」

彌堅臉色一凜,雙膝跪到他腳下,其余世傳守衛跟著跪地。傲凌宵、允賀諸人也都豎起了耳朵。

他緩緩說道︰「你大約也猜到了幾分,就是和神兵粹魂有關的。泯星刺和粹魂劍一樣,出自碧藺沙聖女生活的遙遠年代。那個年代,也是世傳守衛最為鼎盛的時候。」

「當年朵梅崍遭遇強悍野蠻的外敵入侵,城池幾乎被敵軍鐵騎踏平,其慘狀難以想象,據說數月之後地上還隨時可見未及掩埋的尸骨。面對瘋狂的外敵,正規部隊早已潰不成軍。還在拼死抵抗的,只剩下了神侍者與世傳守衛領導的民眾。那時的世傳守衛能征善戰,亦是鑄煉兵器的一流好手。許多著名的兵刃就出自我們現在腳下這片水土。但不管多厲害的兵器,始終只是凡兵,任你多高的身手,也只有拿著它一個一個地殺敵。而在戰爭後期,世傳守衛折損嚴重,再好的兵器也沒有足夠多的人去揮動它了。」

「可在敵將手里,卻有兩把出自仙境的神兵。憑著它們,入侵者們攻無不克,所到之處如無人之境。呵呵,你們可知道那兩件神兵是什麼?就是後來分別落到天煜宮的梟神槍,以及地凌宮的逐日弓。」

听到這里,翊昕、傲凌宵、允賀都是心中震動,想不到上古之時自己族中的神兵就已如此如名。轉而又想到,莫非霍冶賁口中強悍的外敵,實則就是天、地兩宮的聯軍?可如此要事,族中怎無文獻記載?

老人繼續說︰「不甘坐視家鄉淪陷的世傳守衛決心鑄造一件更甚于梟神槍和逐日弓的利器。然而,要鑄出一柄前無所有威力頂尖的兵器又是談何容易。我不知道前輩們具體用了什麼方法,總之是祭獻了若干劍士和工匠的性命之後,粹魂劍才得以鑄成。它一出世就顯現出了驚世駭俗的力量,以橫掃千軍之勢徹底擊潰入侵者。」

傲凌宵忍不住插進話來,「世傳守衛有這麼厲害的兵刃還淪落得今天這般地步,可見是暴殄天珍。」

「王子此話差了。粹魂劍並不是個吉利的東西,從它面世之日起就飽飲鮮血,背負了太多怨仇。正因其殺戮太重,前輩們恐它落到心術不正之徒手里,會帶來無盡爭端禍害,故對外宣稱劍已遺失,只由世傳守衛總首領代代相傳保管,若非威脅到朵梅崍民眾安全不可現世。多年過去,後輩們甚至連‘粹魂’這個名字都不曾再听說。」

翊昕想到數小時前濯汐神志迷糊中說出的話正與霍冶賁這番話相合,只不知那些塵封的東西到底是怎麼潛入她的意識里的?

听到霍冶賁話語里的告誡之意,傲凌宵甚為不屑,「哼,說教的話總首領請留給你的繼任者去。我今天到了這里不拿到粹魂絕不罷休!」

彌堅怒極,右手緊緊握住泯星刺就要挺腰站起。

「罷了,彌堅。」霍冶賁按住彌堅的胳臂,「我說了會讓王子看到答案的。」

霍冶賁依舊由彌堅扶了,緩緩走到瀑布邊緣,「密室窄陋,余者不必去了。就請瑟拉修王、傲凌宵王子、允賀大人同往可好?」

讓這些礙眼的家伙都一同進去?傲凌宵一百個不情願。但想了想,他還是拖起翊昕,搶在允賀之前緊跟到霍冶賁之後。畢竟這是沉積了劍魂的地方,不能輕易給翊昕翻身的機會。

「彌堅,咱們先到鐵鏈上去,再穿過瀑布,」霍冶賁吩咐說。

彌堅極少進入劍池,若非剛剛親眼看傲凌宵從瀑布後躍出,根本不知那里另有機巧。他挽了霍冶賁掠上鐵鏈,打斷數根胡亂生長的枝條,再接住下屬拋上來的火把晃了晃,可見瀑布背後的山石似乎是凹了塊進去的。

「老首領,請小心了。」

他扔了火把,兩人屏住氣息飛身穿越湍急的水流,落腳在潮濕的洞穴中。眼里黑咕隆咚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卻听到後面尾隨而至的聲息,哧地亮開小團火光。

冷眼瞥一下傲凌宵手里的火信以及剛剛扯開的油紙,霍冶賁嘿地一笑,「殿下倒是準備周全。」

也不理會他的譏諷,傲凌宵催促說︰「閣下說另有開啟密室的東西,就請拿出來。」

霍冶賁晃晃手里的泯星刺,斯調慢理地說︰「王戒上的寶石和泯星刺柄端瓖嵌的寶石,都可以打開密室。」

混蛋,怎麼不早說!傲凌宵喉嚨里哽了一下,咽下快冒出來的粗話。

倒似看穿了他少許克制不住的惱恨,霍冶賁臉上掠過絲莫測的笑,撇開他幾人,以泯星刺手柄末端對準洞穴壁頭上一個小凹坑。

「等等!」傲凌宵暴喝著撲上,劈手奪了泯星刺。「還是讓我來開啟密室比較好。」

霍冶賁眼光直落到他臉上,「怎麼,怕粹魂到了我手里,你們都只有認輸逃命的份兒?這你可放心,世傳守衛自認定力太差,絕不會觸踫這等霸氣太強的神兵。」

顧不上應話,傲凌宵已毫無疑慮將泯星刺手柄插了上去,其頂端的寶石和洞穴上的小凹坑剛好吻合。

喀嚓,喀嚓,滯頓的聲音沖擊著耳膜。每個人都大氣不出,靜待這傳說中最厲害的神兵重現人世。

活動的石塊滑開,一方僅二十厘米長寬的暗格出現在昏暗的火光下。但大家都清清楚楚地看到,暗格里什麼都沒有,四壁干淨平滑得甚至沒留下一顆灰塵。

「怎麼是空的?怎麼是空的?」難以置信的事實讓傲凌宵再也無法保持冷靜,發出激憤的尖銳叫聲,「是不是還有一層暗格,鎖孔呢?鎖孔在哪個位置?」他徒勞地在暗格里模索。

「很抱歉,王子殿下。」霍冶賁從容應答,「這就是多年來放置神兵粹魂的唯一所在。但在十五年前的祭神節之夜,粹魂就不知所蹤了。」

「你撒謊!這麼機密的地方,連你的族人都不知道,是誰?還有誰可以拿走它?」他神色猙獰,凶狠的眼中要滴出血來。

「我也非常想知道。不過也無所謂了,當年的竊賊恐怕早已成了堆枯骨。因為,現場留有非常多的血跡,他是在沒有密鑰的情況強行觸動機關,受了極重的傷逃走的。」

「什麼?你說……機關!」

「是的,如此重要的地方怎麼可能不設置幾個精巧厲害的機關。」霍冶賁的聲音是那麼平淡,仿佛在聊些與己無關的閑事,「只可惜了我的眾位好兄弟,若不是允賀你這奸賊跟得太緊,他們又何須被困此地給你們陪葬。」

其余幾人都覺不妙,下意識地想要采取什麼舉動,腳下已劇烈地顛簸起來。

「老家伙,你!」

傲凌宵和允賀怒喝著合攻而上。然而山體的震晃超過了他們的想象,頭頂嘩啦崩落下大塊大塊的泥石,水流成股灌進這個小小的腔室,傲凌宵手里的火信熄滅了。周遭難以視物的漆黑更加深了心中的恐慌。

顧不得再追擊敵人,他們兩步搶到出口,順瀑布跳下去。

眨眼的工夫,這個絕壁合圍而成的天井已成了末日的宰場。仿佛回到了天地初開的洪荒之時,沒有光明,沒有希望,每一步都充滿陷阱,人們只有在洪流的沖擊、巨石的打壓下徒勞奔逃。

求生,成了一種最原始的。天宮軍抓住一個一個俘虜,嘴里只有一句話,出口在哪里?絕大多數的世傳守衛還是第一次進入這個禁地,他們又怎會知道出口在哪里。因此,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被憤怒的天宮軍劈成碎段。

真的沒有出口了嗎?翊昕回想著霍冶賁最後說的話。以老首領的本意,應該是想把天宮軍引到此地困死,而他們本來是可以提前撤退的,若非允賀跟得太緊的話。

可老首領現在在哪里?

此時翊昕蔽身在潭中巨石的側緣下,這里稍許可以躲避不斷從天而降的石頭。已經有好幾人死在石頭的拋砸之下了,受傷的更不計其數。

交戰雙方的火把幾乎都已熄滅。但這不妨礙翊昕辨別事物的能力。終于,他從那些紛亂的影子中找到了霍冶賁。老人浸在潭水里,大概因為受傷而失去了意識,被忠實的彌堅托負著往巨石這邊游來。

翊昕為之一喜,大聲呼喊他們的名字。

但在這混亂的場面,所有的叫喊都攪和成了模糊的雜音。

他試圖過去接應他們,可是由于剛才傲凌宵的襲擊,再加上泡在水里,全身是越發乏力了。

耳旁轟隆不斷,山石還在垮落,將潭水砸起一個個巨大的水花,無情吞噬著這方最後的避難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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