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十一章、水戰

作者 ︰

奔出廚房,楚薰一眼晃到剛剛從路邊跑過的幾條身影。除了世傳守衛東路首領彌堅和他的下屬,還有一個是在聖山廢殿有過一面之緣的佳潞蘭弟子阿禤。

「彌堅大人!」她喊道。

通過暗流潛進來,正打算去地牢的彌堅等人停下腳步,「老首領呢?他在地牢嗎?」。

「他關在主樓。我讓人送了鋸條給他,這會兒應該已經把鐐銬鋸斷了。不過,他及早月兌身的話,也許會根據地圖上的標示去暗河的秘密入口。」一直呆在廚房的楚薰並不知道霍冶賁的逃跑計劃失敗了。

「娑眉妮也在主樓嗎?好!我們先去主樓那邊找找。阿禤,你趕緊跟楚薰去地牢。」簡單安排好任務,彌堅帶領幾個下屬涉水去了。

幾句話的工夫,從主樓那邊噴發出的水已將此處淹成了個淺水塘,楚薰、阿禤兩人心急如焚,發足奔往地牢。

園中一片混亂。附近樓中的學者們急于逃命,零星的守衛大聲喝喊「不準亂跑」,哪里又能奏效。地牢外,僅有的兩名守衛尚未接到雷霆鈞傳來的命令,正猶疑著是返回主樓護駕還是就地看管人犯。及至看到遠遠一個陌生少年和侍女沖來,他們才知園內確實生了變亂,各持兵器迎戰。

阿禤虛對幾手拖住兩名守衛,伺機將匕首拋給楚薰,示意她趕緊下去救人。

這匕首鋒利無比,楚薰兩下就劈開門鎖。此時水流狂瀉,人趴在梯子上,根本還沒站穩,唰地便被沖落下去。地牢中漆黑一片,難以視物,只覺察到水已升到了臀部的位置。

她回憶著送飯時走過的路徑,模索著鳧水前進,一邊大聲呼喊巫凡平等人的名字。

被囚眾人喜出望外,一起大聲回應。他們覺察到事態有變,已就地找了磚石等物,拼命砸打手腳上的鐐銬和用以隔斷空間的木板。象迪圭這樣身材瘦小的,撐著手腳磨得皮破血流,已生生把鐐銬掙開了。

楚薰循著聲音先接近六名世傳守衛,兩掌劈開隔間木板,再以匕首截斷其鐐銬。這黑  一把不起眼的匕首,竟是不可思議的堅韌,連續斬擊硬物,絲毫不見刃口破損翻卷。

一番折騰,水已漫過了胸口。

迪圭拉著她催促,「姐姐,我們快逃!」

楚薰推他一把,「你快跟大家出去。外面只有個朋友獨自應戰,怕要支持不住了。我會盡快趕來。」

巫凡平也催同伴們快走,自己留下協助楚薰救兩個佳潞蘭朋友即可。見這水漲得十分迅猛,諸世傳守衛不敢耽誤,齊往外面游去。

兩人撲騰著游到關押佳潞蘭弟子的隔間,各施法子將木欄頂端劈出個豁口。驪蛟和明瓏早就隨水勢浮了起來,立即鑽出豁口,再由楚薰幫忙斬斷鐐銬。

如此一番拼力折騰,楚薰已有些乏了,猛地一股惡流襲來,連嗆幾口水,她暈頭暈腦模不清方向,竟一個勁兒往下沉去。

忽地一只手來,架著她胳膊往上一托,讓她腦袋浮出了水面。可這時水面離天花板僅剩下了手掌寬的高度,她被托得猛了些,腦門正撞到天花板上,咚一聲響。

「喂,你,你……」掙扎著開口,喧囂的水花立即灌進口鼻,吞沒了她的抗議。

「混小子,你知不知道你撞……」巫凡平剛罵出半句,嘴里跟著結結實實灌滿了水。

「哎,對不住,真對……」咕嚕,驪蛟也灌了口水進去。看不見他的臉,但能想象得到那小伙子手忙腳亂的窘態。

急速上涌的水很快就吞沒了最後的空間。明瓏已經游到前面去了,驪蛟、巫凡平一左一右拉著楚薰,只有潛在水下,憑記憶往出口處游。

這地下囚室極大,黑暗中又難以正確辨別方向,硬憋著口氣游上一陣,早已胸悶眼黑。幾乎失去知覺的時候,楚薰腰上被人用力一頂,同時上面伸出幾雙手來,把她拽出了水窟。

「聖,聖……小姐,您沒事吧?」

楚薰從昏厥中恢復意識,正有人拍著她的背,用力掐著她的人中。

她哇地嗆出一大口水,劇烈地喘咳著,咳得從鼻子一路疼到心肺。張開眼楮一看,還好,巫凡平叔叔和那兩個佳潞蘭的年輕弟子也平安出來了。

剛剛阿禤與六名世傳守衛已解決掉原有的兩個看守和隨後來的幾名援兵。整個莊園已成澤國,強大的水壓甚至將廚房所在的那幢小樓都沖垮了。

「咱們快去主樓那邊,霍冶賁老首領和彌堅大人,還有我家丫頭,都在那里。」巫凡平胡亂抹抹臉,鎖定了自己的下一個目標。

「對了,濯汐也在那里。」阿禤大叫。

「哎呀,還有勁揚呢。」明瓏想到了被天宮軍拘押于此的愛馬。

考慮到主樓有雷霆鈞親自壓陣,驪蛟立即作出了安排,「阿禤,你和阿瓏趕快去馬廄找勁揚。記住,能走趕緊走,別誤了時機!我跟各位世傳守衛朋友去主樓那邊找濯汐。」

楚薰揚手將匕首擲還給阿禤,兩步追上同伴。

落在後面的驪蛟見她過來,滿懷感激沖她點點頭,「多謝姑娘仗義相救。敢問姑娘尊名,以後定要登門拜謝。」

楚薰偏著腦袋嫣然一笑,臉頰漾開朵可愛的小梨窩,「我的尊名,怎麼可以隨便告訴別人呢。我的住處,普通人更是不能隨便進入噢。」

「咳,咳,」驪蛟大為尷尬,「姑娘是位未出閣的小姐,我真是失禮了。」

楚薰見他一副目不斜視的正經模樣,忍不住又是撲哧一笑,「你倒是個為自己人著想的,叫你至親好友都去馬廄尋馬,可不用去蒂珞維王那里拼命啦。」

她這話並無多少責怪之意,不過是調侃他兩句。那一位卻是個直腸子,立即面有愧色,悵然說道︰「姑娘說得極是。只是我年紀最長,偏偏不知深淺,希里糊涂帶著兩個弟妹攪進天煜宮的爭斗,心頭已悔了千遍。我寧可以自己性命換弟妹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楚薰暗暗想道,這人年紀輕輕,卻是個心胸坦蕩、講情重義的好男兒。

趕往莊園的中心位置,老遠就看到主樓已半截泡在了水中,樓外還浸著幾具隨波起伏的死尸。二三樓的窗口中侍女擠作一團,想跳又不敢跳,不少人嚇得放聲大哭。其實現在水位雖高,水勢卻平緩了不少。

樓頂之上立著不少人影,中間兩個金發年輕人是雷霆鈞和玥,外圍一圈則是娑眉妮以及霍冶賁、彌堅和他們率領的世傳守衛,邊緣還有只體態碩大的赤眼金毛神獸。雙方都是全身透濕,顯然一輪惡戰還未結束。

娑眉妮和玥身體表面都散發出一層旁人看不見的靈光。前者手中磬音鈴鏈子繃得筆直,勉強牽制住卬璃。她身子晃顫,口鼻中滴滴答答不住溢出鮮血,顯然在這神獸的威壓下已形神俱傷難以支撐。世傳守衛們則全力應對兩個天煜宮高手。面對強大的對手,已有好幾名世傳守衛損命,其余的也幾乎都帶了傷。

驪蛟眼尖,看到濯汐也在主樓附近,身邊還有個紅臉怪人。他兩人呆在個雕像旁邊,正可避免水勢的正面沖擊。他見這怪人對濯汐呵護有加,以為是與彌堅他們同來的世傳守衛,稍稍放下心來,轉頭對楚薰說︰「咱們快上樓頂去。」

此時連第二層樓都淹了一小半,巫凡平即說︰「咱們從窗口爬進去,里面應該有通到樓頂的梯子。」又叫迪圭和四個東路弟子留在樓外,好找機會接應老首領逃走。

巫凡平游到個窗口外面,兩手剛攀上窗欞,忽地看到侍女們叫嚷著跑開,唰唰兩支冷箭從窗里射出,其中一箭正釘到他肩窩。他哎呀叫著仰頭摔回到水中,浸得一大片水血紅。驪蛟趕忙拖住他,游到兩扇窗之間箭射不到的地方。

逼退敢于靠近的人,里面的士兵也就暫停了射擊。

楚薰打量著左右事態,甚為焦急,「這可怎麼好?樓中至少有十幾個士兵,他們在暗,我們在明,防不勝防啊。」

仿佛在回應她的話,托著他們的水流忽然往上涌起,三人身不由己,一下飛躥了四五米的高度。

驪蛟與楚薰半空中搭住房檐,將身子一擰,借勢躍到了屋頂上。只有巫凡平胳臂無力爬不上去,順著落下去的浪頭又回到了原處。楚薰瞥眼看到身上血跡斑斑臉色青白的娑眉妮,忙掠到她身邊,指尖拈著星月石替她擋住卬璃。

剛以重手拍飛個世傳守衛的雷霆鈞看到沖上來的兩人,嘿嘿冷笑,「不錯,我正想這個架打得不過癮,連手腳還沒活動開,你們巴巴地又送上兩個陪綁的。翊昕怎麼還不來?」這末一句話問的是驪蛟。

驪蛟自知不是雷霆鈞對手,只想多拖得一分時間,就可多分機會讓同伴逃月兌。昂然說道︰「翊昕早晚就來。他心地寬厚,不想再起紛爭,白白讓人無辜送命。他讓我們先轉告陛下一句話︰世上沒有解不開的仇恨,事情不可做得太絕。」

雷霆鈞大笑,「翊昕就窩囊成這個樣子?除了這句軟話,連見我一面都不敢。」

他倆人嘴上正較著勁兒,听到樓外有人喊道︰「老首領,您快跳過來。」

眾人眼光都不由往外望去,只見水面又掀起個巨大的波浪,齊樓頂高的浪頭上飄著塊門板,兩個世傳守衛站在上面,正好當作只大筏子。

想到這縱水之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暗中搗亂,雷霆鈞怒火難忍,運力于掌中,一記轟天雷打向浪頭。旁人都是暗叫不好,想到這兩個世傳守衛必死無疑了。

轟天雷的力道卻是貫于浪峰之下的。這波大浪倏地退下,劈頭把門板連人一起打翻,從旁邊再卷起個小些的浪頭,將個矮胖人影拋上樓頂。

雷霆鈞負手冷笑,「擁有一流御水術的阿奴卡,好象還舍不得離開朵梅崍啊。就成全你如何?」

全身濕漉漉的阿奴卡比往常看起來枯小了不少。她咳咳連聲,干癟的嘴里時不時流出血沫,顯然被轟天雷傷得不輕。也正因為她受了傷,下面的水漸漸平緩,甚至有了下降的趨勢。

老太太細眯著眼楮,拖著拐杖往後退了退,「我這種老家伙可是越老越怕死,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才不來白送命。」

「當然,傲凌宵也該登場了吧。」

「讓你久等了,王兄。」立即有個聲音回應了他。

本已平靜的水又沖高拔起道水柱,將個年輕男子送了上來。總喜歡躲在幕後操縱一切的傲凌宵終于現身了。

「很好,我的王弟。」雷霆鈞打量著這個越來越陌生的同胞兄弟,「迎接我最親愛的弟弟,應該用更隆重的禮儀才對啊。」

「梟神槍?我現在配得上在它底下送死了?」傲凌宵譏諷說。

「你成天覬覦我的王位,作為王者信物之一的梟神槍,不讓你嘗嘗它的滋味怎麼可以。」

圍戰諸人眼前一花,感受到以雷霆鈞為中心擴散開的脈脈波動,雷霆鈞掌中已橫握起一把光彩熠熠的金色長槍。

「彌堅大人,借你的泯星刺一用。」傲凌宵毫不臉紅地向彌堅伸手。

把世傳守衛首領的信物交給這混帳?世傳守衛們臉色都變了,一名少年拉緊手里的軟鱗鞭,擔憂地叫著︰「父親!」

此刻的形勢是相當微妙的。傲凌宵對于今日的朵梅崍固然是個萬死莫贖的罪人,但他同時也是蒂珞維王欲得之而後快的逆賊,處于弱勢的朵梅崍人迫不得已和他合作,借由他手下的阿奴卡遁水進入莊園。但這混蛋,竟然一直拖到現在才現身。

權衡利弊,仍然只有繼續與他站在同一個陣營,而眼下泯星刺是唯一可以與梟神槍對抗的神器。彌堅將泯星刺遞過去,自己另從腰後拔了把薄刀出來。

泯星刺撩起寒星點點,傲凌宵晃身逼到雷霆鈞近前。剎那,金色炫光與銀色星芒交織一起,蒂珞維族兩兄弟展開了迅猛的對抗。

兩人使的都是神兵利器,但明顯雷霆鈞更要技高一籌。他梟神槍舞得如車輪一般,傲凌宵只能仗著兵器厲害在他槍影縫隙之間勉強穿梭進退。至于其他圍攻者,被那神槍暴風驟雨般的強勁氣勢逼迫著,刀劍根本近不得他半步。

轟,轟,水浪又喧囂起來。在洪水肆虐和頂部強兵對抗的雙重沖擊下,這樓房更是搖搖欲墜。

趁著傲凌霄等人的牽制,彌堅奮力護住霍冶賁退後,叫著︰「老首領,您快走!」

霍冶賁想到自己風燭之人,即使勉強得了性命,逃亡的路途中也要拖累眾人,倒不如奮力抗敵為故鄉捐軀,不負自己世傳守衛的名號。因此他不予退縮,反而更凶猛地殺回去。

彌堅大急,瞅個空檔欺到霍冶賁身後,猛然拽住他衣衫,將他拉出激戰的中心。

兩人身形未定,突然一道巨大的黑影攜著勁風當頭壓過來。彌堅瞅著那龐然大物是大神官身邊的神獸,急忙抱住霍冶賁就地一滾,貼著它爪牙底下躲過去。卬璃揮動利爪緊追不放,半空中一道鞭影襲來,正將它腳爪纏住。

「浩燕丹,好樣的!」彌堅贊道。以軟鱗鞭纏住卬璃的正是他兒子浩燕丹。這孩子一夜之內遭遇喪母喪妹大痛,心中仇恨難平,明知今日之戰異常險惡,也執意要跟隨父親前往。

嗷,卬璃嘶吼著抬起另一只前爪,啪地拍打在鞭子上,想把這麻煩的玩意兒弄斷。可這東西顯然比它以為的堅韌得多,而且一爪拍下去,較為柔軟的掌心竟被那鞭身遍張的鐵鱗片勒出了血絲。

與此同時,娑眉妮與楚薰奔了過來,一個手中磬音鈴飛璇,一個手中星月石大放光華,大聲讓浩燕丹快躲開。

這些人類接二連三的花招徹底激怒了這頭驕傲的神獸,它一爪就輪了出去。浩燕丹再勇猛,也只是個年僅十三歲的少年,臂力遠遠不能與那頭活了上千年的神獸相比。他緊緊挽著心愛的鞭子,一路慘叫著飛出樓外,砰通載進水里,小腦袋冒了幾下,就此沒了蹤影。

「畜牲!」彌堅悲憤地大吼一聲,刀光疾閃,照卬璃頭頂劈下。

一條更快的身影搶到了刀下。剛剛擺月兌幾個世傳守衛的玥直接跳到了卬璃頭上,手指錯過銳利的刀鋒,直貼著彌堅的手背寸寸揉捏上去。他指力所及處,暗勁透進骨骼,叫人劇痛難當。

這是什麼怪異的手法?彌堅驚然收手,又有旁邊一名世傳守衛及時向玥發起攻擊,總算月兌離了那家伙的手指。

左右人影晃動,兩名聖女和幾名世傳守衛又將玥與他的神獸圍在中間。

玥眉頭一軒,看著兩名侍女正色說道︰「世傳守衛中有你們這等修為,倒是讓我看走了眼。你們年紀輕輕切不可誤入歧途,若棄明投暗,入我蒂珞維族先聖廟苦修,前途無量。」

兩名聖女听得啼笑皆非,無暇和他嗦,只配合其他同伴奮力展開攻擊。

另一邊的戰斗同樣激烈。雷霆鈞應對傲凌霄死纏爛打的同時,還能時不時抽個空子,重創對方一名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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