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二十章、傷愈

作者 ︰

「喲!」娑眉妮突然叫了一聲,緊緊握住左手。

「你怎麼啦?」濯汐緊張地問,掌中的力量退去了。

「濯汐小姐,你也在啊?」娑眉妮象是才發現她這位同伴,含著笑,「你看我這人真是大意,怎麼玩根樹枝都把手弄傷了。」

她張開手,果然手心被戳了個小血口,「濯汐小姐,能麻煩你幫我看看嗎?」。

「噢,好。」濯汐急忙掏出手絹。娑眉妮卻避開對方遞來的手絹,手往後縮了縮,口中繼續低聲頌念,「……靈息脈脈,源于肺腑,達于百骸……」

這,沒錯的,娑眉妮的確是在指點自己。濯汐按照這心術運轉靈力,重新又自手掌散發出光暈,籠罩在娑眉妮的傷口上。她清清楚楚地看道,這傷口在慢慢愈合、平復。

「娑眉妮,我,」她激動地都快語無倫次了,「謝謝,謝謝你。」

「你要謝我什麼?」娑眉妮清澈的眸光注視著她,「濯汐小姐真不愧是出自仙境聖地的花靈,不僅靈力強大,運用力量的技巧也相當了得。瞧,我的傷口很容易就被你治好了。」

啊,她為什麼要這麼說?明明是……

娑眉妮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如果神殿不是訂下了嚴格的規則,不準將秘術外傳,我真以為你的技巧是從我們那里學來的呢。」再深深地看一眼濯汐,她禮貌地點點頭,飄然離去。

原來是這樣。目送她漸漸遠去的背影,濯汐握了握手指。娑眉妮,你不惜泄露神殿的秘術,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心意。

「濯汐!」呼喚的聲音打斷了她的遐思,明瓏在金鱗子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來了。

「喂,濯汐,」明瓏喘著氣找塊石頭坐下,揉著小腿,「娑眉妮把你拉這麼遠做什麼啊?弄得神秘兮兮的,還故意避開我們。」

「也沒什麼啦,我們就談了談翊昕的傷勢。」

「我就說嘛,她真夠關心翊昕的。」

「阿瓏,你別多心了。娑眉妮是很關心翊昕,但她心底坦蕩,是個很好的人。」

「你啊。」明瓏抱怨一聲,轉而想到娑眉妮才幫自己治了傷,倒不好意思再刻薄她。

「阿瓏,剛剛踫傷的地方還疼嗎?」。

「已經好多了,至少表面看來沒什麼問題了。」

濯汐注視著她臉龐、手背等處的擦傷,有些猶豫地伸了伸手。行嗎?能象娑眉妮那樣游刃有余地控制靈力嗎?

嗚,悠長的號聲在林地中響起,那是世傳守衛的傳號兵在召集大家出發了。

這大半天過去,翊昕雖然昏迷不醒,但微弱的氣息還算平穩。大伙兒本來懷著絲僥幸,希望能支持到踫踫村,再找姿蘿想辦法,可到了晚上,危機又再次氣勢洶洶襲擊了翊昕。他傷口嚴重感染,全身象火那樣滾燙。正如霍冶賁說過的那樣,過多使用劍靈帶來的力量,讓他連七天的時間都熬不過去了。

濯汐已經沒有時間再去猶豫自己的力量是否有問題,她立即沖到翊昕的帳篷里,很堅決地告訴大家,「讓我救他!」

拆開翊昕月復部層疊的繃帶,傷口觸目驚心地暴露在眼里,腐爛的肌肉翻綻開,不斷滲出發黃的血水。

待娑眉妮為他拭去血污,濯汐的手指反而遲緩了。抬起頭,看到娑眉妮和明瓏充滿鼓勵的眼神。

柔和的力量釋放出來了,緩慢充盈于這個狹小的空間。人人都覺精神一振,仿佛一雙溫柔的小手正輕輕推揉在關節和傷口上,消去了連日來的疲憊。

事實就象大家都希望而又不敢去相信的那樣,傷口的膿腫正在悄悄消散,至少一個小時之後,它看上去不再那麼讓人讓人擔心了。也許到天亮的時候,翊昕就可以安全逃離死神的魔爪了。

可是濯汐的力氣卻維持不下去了,她花靈的軀體是承受不住如此長時間的力量消耗的。緊繃的手指在剎那間放松,潛藏在身體深處的力量沸騰了起來。天啦,還是不行嗎?以娑眉妮傳授的純正心法,還是不能避開驚動潛伏的怨靈之力!

「濯汐,」娑眉妮攙住她的手,磬音鈴輕輕搖響,「已經很不錯了,不要太勉強自己。」

舒緩的聲音令濯汐身子一軟,靠到娑眉妮懷里。心頭砰砰直跳,難道被娑眉妮察覺到什麼了嗎?

其他人見濯汐疲憊不堪,也都勸她先休息了。無論如何,翊昕總算從死亡的邊緣又回來了一步。

得益于濯汐的努力,翊昕的傷勢明顯有了轉機。第二天,他就恢復了神智;再過一天,他擺月兌對他人的依賴,可以象常人那般隨意行動;很快,他重新駕御起馬兒自由馳騁在原野里。

他非常清楚是誰將他從鬼門關帶了回來。可是從他睜開眼楮的那一刻起,就覺察到了濯汐的郁郁寡歡。除了每天在另外兩位姑娘的陪伴下定時為自己治療傷口,她根本就難得和自己見一面說一句話。停留休憩的時候,她與明瓏形影不離;行程中想要帶她一起乘馬,她總是老早先跑到了明瓏和疾影那里。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狀況,徒勞猜測少女的心事,結果把自己也弄得了無生趣。

離開朵梅崍四、五天,目前的情況還算順利。現在面臨的情況是,直接北去佳潞蘭,還是稍微往西折一下去碚古郡。

「為免夜長夢多,直接去佳潞蘭。」彌堅和驪蛟都持相同的意見。

「我想最後回踫踫村一趟。」阿禤說。不管走多遠,他都舍不得從小長大的踫踫村。更重要的是,如果不跟玩伴們交代一下,萬一爺爺回來看不到自己擔心怎麼辦?

濯汐也是這麼想的。她和阿禤一樣,對踫踫村有特殊的感情。當然,還有去卡楓屯接母親的騁,這麼長的時間,說不定他已接了母親回到村子了。

「我也和你們去吧。」翊昕說。他立即發現數道投過來的意味各異的眼光,趕緊做賊心虛似的補上一句,「畢竟是梟神槍刺的傷,我身體不能完全恢復,我想找到姿蘿盡快聯系上我的族人。」

于是大家便說定了,最遲後天早上會趕到個叫稻根的鎮子,從那里就可以分路了。

大伙兒剛剛從彌堅帳篷里散了,就听到明瓏不滿的聲音,「阿禤,你可不可恥呀?和我們一起去佳潞蘭不好嗎?干麼一定要夾在濯汐和翊昕中間招人恨啊?」

「什麼叫我可恥?是我先提出來要回踫踫村的,他們硬要跟在後面啊!」

「你不知道馬上改口,說你不去了?」

「怪事,我回我自己的家為什麼要避著他們?」

「咳,咳,人家兩個……」

「他們倆怎麼啦?這麼大的人了,要約會還怕找不到理由,非得拿回踫踫村當幌子,大家都沒意思。」

其實阿禤也沒說得多離譜,可明瓏知道濯汐是個薄臉皮的,听這話早急了,劈頭蓋臉給他罵過去。倆家伙一開嘴仗簡直就是場災難,但見其赤耳紅眼,拳腳與唾沫齊飛。驪蛟腦袋脹大如斗,早就沒了勸架的底氣,垂眼順耳假作無關路人。金鱗子趕緊找了墊子把腦袋保護好——以防止在看熱鬧的時候被明瓏的飛剪誤傷。

幾步之遙的濯汐連腳趾頭都窘紅了,本來要跟著明瓏回自己帳篷的,只好放慢了腳步裝作與己無關地磨蹭。

抬起頭,正看到翊昕站在旁邊,漆黑的眸子讓她感到無所適從的慌亂。

他小心翼翼的,簡直是鼓足了勇氣地開口,「濯汐,有些事想請教。听娑眉妮小姐說,你好象可以看懂古書上的文字。阿奴卡拿了本很重要的手記給世傳守衛,這幾天娑眉妮小姐都在嘗試翻譯,咱們一起探討探討好嗎?」。

請教?多客氣的話語。濯汐忽然覺得滿心的委屈,淚水險些要奪眶而出,趕緊背轉了身,撂下句,「改天吧,你不知道我很累很累嗎?」。

天空低矮,厚厚的鉛雲層壓在頭頂,使空氣分外沉悶。夏天的腳步畢竟是近了,荒野里吹過的風都挾帶了溫熱的氣息。

彌堅以手搭在眉峰上,眺望遠方,「看來會有場大雨,咱們爭取晚上趕到稻根鎮歇腳。」

嗚嗚的風從空曠的原野吹過,細細的塵沙幾乎要迷了人眼,大家都拉上斗篷把半個腦袋遮住。

「阿瓏。」濯汐緊了緊披風,問她的朋友,「這地方叫什麼名字?可真是荒涼!」

「我們走的都是很偏僻的地方啊。現在大概是到龍骨埂了吧。」

龍骨埂?開闊的原野上起伏著低矮的坡丘和一道道土坎,看起來確實象堆散亂的巨大骨骸。

「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

濯汐猶豫了下,小聲說︰「我胸口里悶悶的。」

明瓏勒了勒馬,想等後面的人上來,「你不要緊吧?天天都耗那麼大的力氣照料翊昕,還得起早探黑趕路,折騰壞了身子可不行。我叫翊昕過來。」

濯汐忙要阻止,只听後面馬蹄聲響,翊昕已駕馬追上。

他向濯汐伸出手,「到我馬背上來。」

明瓏面帶微笑,正要出言調侃他倆心意相通,卻見翊昕臉色緊張,及時改了口問他何事。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疑神疑鬼,風的氣息不對!」

轟隆一串悶雷在頭頂炸響,雪亮的閃電把天空拉開一道道口子,驚得馬兒們紛紛發出嘶叫。彌堅幾個頭領聚在一處,都有些心神不定。只有金鱗子嘻嘻說笑,大不了下場透雨,他正好用海魂珠把大伙兒立馬送到稻根鎮。

跑在前頭的巫凡平等人回頭大喊,「是有人來了,你們快看!」

在灰沉沉的地平線上,出現了長長一道黑線。黑線逐漸移近,分開成跳躍的黑點,再不斷擴大,顯出人馬的輪廓。那攢動的身影密密麻麻,壓滿了半個原野,人數怕有好幾千呢。

「是沖我們來的吧?」栩競幾個少年世傳守衛沉不住氣地問︰「我們怎麼辦,馬上撤退嗎?」。

「沒出息的東西,撤什麼撤?」庀達連黑著張臉怒罵,「他們來勢凶猛,我們倉促撤退更容易亂陣腳,不如痛快殺他娘的一場!」

彌堅神色冷峻地下令,「各路弩箭隊,一線備戰!各路弓箭隊,二線待命!」

弩箭隊是世傳守衛中攻擊性最強的隊伍,所使強弩重好幾十斤,射擊時至少需一人承負,一人負責發射。此武器殺傷力大,但不夠靈活,因此平常極少使用。當下四路世傳守衛中的弩箭隊各听號令,各持比人還高的大型強弩排列成數行,普通弓箭隊的亦作好了戰斗的準備。

見情況不隊,翊昕又向濯汐伸出手去,「過來,我帶你。」

濯汐固執地搖頭,仍與明瓏一起。

拗不過她,翊昕只得吩咐兩位姑娘多加小心,自己也取了斜挎在背後的弓握在手中。

潮水樣的人馬終于接近了,馬上騎士都穿戴著整齊的鎧甲,正是天宮軍的裝束。阿禤睜大眼楮,清楚地從那些面孔中辨別出一兩張熟悉的。去年在鴉飛渡之前的小店住宿時,假借找貓兒搜查他們的兩個人就在這支隊伍里。

兩邊人馬走到了十余米近處,靖天將軍夫泓抬起手臂,喝令前行的隊伍暫時停住腳步。他挺胸坐在馬上,稍微低了低頭,算是與故人打了招呼,「瑟拉修王陛下,多年不見,陛下愈見氣宇軒昂,頗有瑟拉修族先王之風範啊。」

天地兩宮向來關系密切,兩方族人多有交往,直到前些年因雷霆鈞與翊昕先後繼位,抱負多有不同,兩族才慢慢疏淡了。夫泓最後一次見翊昕時,他還是個蹦蹦跳跳的小男孩,現在已是翩翩美少年了。

翊昕欠身還禮,「將軍大人也是風采依舊,不減當年之勇。」

夫泓抬手指指旁邊兩人,笑說︰「還有兩人無福見過陛下,正該引見引見。這是我靖天營副將索米唯,那一位是輝天營允賀大人手下副將龐仟,奉我王之令特在此恭候陛下。」

听到夫泓如此介紹,眾人心里更覺不妙,陡然便遇上三個重量級人物,還不知其後雷霆鈞是否還派有追兵,實無把握能沖過這道坎。

原來當日田螺坳戰役之後,雷霆鈞立即飛書各個駐留在宸吉大陸的大將,不管翊昕從哪個方向走,都務必要截留住他。至于雷霆鈞與昭若煌,都停留在朵梅崍坐鎮,允賀率部追擊失利,也已暫退回朵梅崍了。

那兩個副將都是首次看到翊昕,見他如此年輕,臉上又是重傷未愈的病容,未免生了怠慢之意。龐仟把一對寒光閃閃的勾鐮橫在手里,仰了仰腦袋,「平常多听允賀大人提及瑟拉修王如何了得,無緣見識,這就請陛下隨我們去朵梅崍,大家會一會。」

翊昕笑語應答「好說」,忽地引臂拉弓,哧哧連射三箭。夫泓素知他箭術無人能及,一直全神防備,剛剛見了他手臂抬起,便低頭跑馬,一箭射來,正把他頭盔掀落。又有兩箭飛到左右,一箭正中索米唯的馬脖子,一箭擦傷了龐仟面頰飛過。

這三箭無疑是開戰的信號。天宮軍中吶喊震天,滾浪般奔騰重來。索米唯亦讓手下重新牽了匹馬來騎上。

「放箭!」天宮軍和世傳守衛四路弩箭隊隊長同時下令。

頓時黑壓壓的箭影尖嘯著從兩邊陣營中破空而出。但這密集交織的箭雨中,世傳守衛的箭明顯更勝一籌,其箭桿粗長,箭頭鋒銳,力度又狠又準,一旦命中目標必然撕肌裂骨,讓人馬當場損命。

好厲害的箭,連鎧甲都能穿透!

夫泓微感意外,一支地方性的小隊伍竟有如此強的遠程攻擊武器。他急令,「盾牌隊布陣!」

天宮軍前排的弓箭手立即往左右兩邊分開,讓出後面沖上的一隊步兵。後者紛紛展開手中足有人高的大盾牌,前排的將之豎立在身前,中間的則平舉上頭頂,保護著大隊伍前進。世傳守衛的弩箭雖猛,倒也奈何這厚實堅固的盾牌不得,只偶爾穿過盾牌拼接處的縫隙射殺一、兩人。

仗著盾牌保護,天宮軍很快沖到近處,弩箭無法再發揮射擊作用了。弩箭隊諸人毫無懼色,利落地卸了弓弦,兩人一組各持弩弓往兩端一抽,彈出暗藏其中的利刃,那弩弓便分作了兩把趁手的兵器。

各世傳守衛和佳潞蘭弟子連成一線,全力抵住蜂擁而至的天宮軍。彌堅將世傳守衛中僅存的名兵泯星刺施展得出神入化,顆顆耀眼的星芒從泯星刺兩側鋒刃迸射而出,每一顆星芒必要擊殺一個敵人。阿禤、驪蛟並肩聯手,以佳潞蘭漩渦流專往敵方人多處掃擊。庀達連、翁恪這些老將也不敢示弱,各施絕技奮戰在最前沿。

但此時雙方人數雖近,一方是千里奔波多有傷者的疲憊隊伍,一方是有備而來的精銳戰士,作戰實力大為懸殊。三位天宮領軍大將雖有翊昕等人的牽制,其多如飛蝗的部下仍是迅速撕開了世傳守衛的防線。刀飛血舞中,接連有人哀號著滾落馬下。

無數人影糾纏在一起,他們本來素不相識,現在卻在瘋狂地撕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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