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徒回憶錄 chapter 20 傷心人

作者 ︰

泠河水淙淙。我獨立在河邊,衣衫隨風輕揚。

眼前就是熟悉的實驗樓和正在維修中的綜合樓了。綜合樓歷經那場大火,現在真是破敗不堪,完全看不出昔日的高大的樣子了。工人們正在維修,好讓它早日投入學校的運行。

實驗樓,有來來往往的學子,有的不時向綜合樓瞥一眼。從火海里逃生的嘆一聲幸運,未體驗那驚心動魄之感的則談笑幾句,開幾個玩笑,便匆匆離開。

上萬的書籍,在火焰中灰飛煙滅。燒焦的紙頁,是不是還承載著先人的精魂呢?

人界總是這樣匆匆的。有誰知道毫無征兆的事何時會發生呢?

我隱去了原來的樣子,以煜燼的一個普通男子的面貌存活在這個世上。

我喜歡穿長衫,有時是白色的,有時是黑色的。仿佛是一個單調的循環。

遠遠的來了一個女孩。

看清了來人,我不禁笑了,她什麼時候也喜歡上了在這泠河邊獨自眺望了?

我轉身,欲走。有時不該相見還是不要相見為好。

可她卻叫住我,你,等一下!

我驚愕的回頭,對上了她憂傷的眸子。

有事麼?我極力掩飾我的倉皇。我明知她不會認出我自己,但又要命的怕。

你,經常來這里嗎?她說。

恩。

那,你看到過一個女孩麼?就在這兒附近。

沒有。我沒有看到有女孩來這兒。可能是我和她正好錯過了吧。

哦,那算了。她歉意的笑笑,說,她是我的朋友,給我留下一封信,說如果想她,就去泠河邊走走。

我恍然大悟,那封信,她還收著,還在堅持啊。

我們學校沒有幾個喜歡來泠河邊觀賞美景的,他們都太忙于生活了。我以為她算特別的呢。其實,可能她根本沒有來過泠河吧。

我似乎感到心中有什麼東西悄悄地被撕裂了一個口子,生疼生疼。

如果你還會來這兒的話,請幫我注意一下有沒有一個女孩來這兒,如果她來了,你能不能和她說,王筱璇不會忘記她的。

我的臉抽搐了一下,然後明知故問道,好的。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

她叫葉舞。謝謝你啦。說完,她跑掉了,或許還有什麼作業沒有完成吧。

我獨自一人行走在校園中。多少人與我擦肩而過,卻連一眼都沒看一下。

我的腳步忽然停住了,眼前的人,不是林越麼。他看了我一眼,也匆匆的走了。

或許我穿的與他們有些不同吧。

偌大的校園,恐怕是沒有人能記得我了。

當然,除了她。

筱璇,請原諒我欺騙了你,我不得不離開,因為還有一個人需要我來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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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特蘭大陸。

離微,再給我一杯酒吧。

一位尖耳的女子走開,手上捧著一個酒壺。

你再喝就沒有一個人樣了。她嗔怪道。

我覺得內心是十分的清醒,可身子卻不由自主的軟下來。

最後一杯。

煜燼,你都說了多少次的最後一杯了?她皺皺眉頭,然後給我添滿了酒杯。

我抬頭看看她,不說話,眼里充滿了迷茫。

這杯喝完了,就別喝了,等等我給你送一點醒酒的茶水來。她轉身欲走。

我叫住她,離微,醒酒茶別給我拿來。醒了,可就不好了。

大腦昏昏沉沉。我就這樣渾渾噩噩的睡去,帶著一點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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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館里的燈光依舊昏暗,我就算這樣暗無天日的過了三天。

從床上爬起來,一個人靜靜地坐了五分鐘,想著從前發生的瑣事。然後莫名的笑笑,打理好自己,出門。

當然我住的是酒館的客房,小小的,有些狹窄,不過單人住正合適了。

走出客房,迎面遇上了離微。這酒館便是離微開的,經營了十幾年了。

睡了一覺,你酒醒了麼?

沒有。我微微一笑。

那你出門時小心點,別撒酒瘋。

好。

其實,酒很早就醒了,只不過我不願醒啊。

我一直清楚我的內心一直都不是迷糊的。我只是在拼命的掩飾。

熹微的晨光灑在我的臉上,仿佛有幾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在輕輕地撓著我的臉。亞特蘭大陸此時已是冬季,紛紛揚揚的大雪踏著舞步從空中款款走下。米維爾城已是一片銀裝素裹,屋頂上累積了一層厚厚的積雪。我在酒館門口佇立了一小會兒,看著掛在店門面上的牌匾——上書「悠然酒館」。悠然二字不知怎的重重的壓在我的心口,讓我喘不過氣來。我也不知道「悠然」怎麼招惹我了,或許是我現在還達不到悠然的境地吧。

我想去看看她。

三天來的逃避,我想已經足夠了。我想要放棄,但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做到了最好的措施,我想要保護好她的每一縷發絲每一寸肌膚,為了將來的蘇醒。

我相信這世界上存在著復活術,即使在魔界沒有,在亞特蘭大陸上一定也會有原住民掌握著某種我需要的奇能異術。

楊娟沒有葬,我只是暫時讓她住在了一個適合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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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酒館距離楊娟住的地方還挺遠的。酒館已靠近邊陲地帶,一直向西北,便可以到達艾丁鎮,艾丁鎮是通往塞外的唯一通道。

艾丁鎮一保原來的人口的不多不少的狀態,比悠然酒館所在的米維爾城要荒涼多了。我倒不是很介意,最好是一人都沒有,好讓我靜靜地,靜靜地,心無旁鶩的想她。

我以最快的速度,走著。路途遙遠,不免有些疲倦了。

早晨出發,現在已到正午。雪飄落的緩了些許,樹枝上不時會落下雪球砸在我的頭上。我不經意的撢去,想想過去的事,還會情不自禁的笑笑。

我生活的城市,在人界,屬于南方,是沒有雪下的。最多來一場雨夾雪,濕濕漉漉的,還沒到地面就化了。

筱璇總是說,想要去北方看雪,有雪仗打自然是最好。如果這里不是亞特蘭,第五使徒沒有突然出現在大學校園內,我一定會帶你到這樣一個充滿雪的世界,讓你看雪,成為夢中的公主。

面前有家酒館。

又是酒館。我暗暗地責怪自己,最近是迷上飲酒了啊。

我快步走進去,喝一杯酒,驅驅寒,也好啊。

其實,我是一點都不怕冷的。會魔法的人,是不會在乎這點寒冷的。我只是找個借口,去尋找當年詩仙斗酒十千恣歡謔的感覺。

短暫的放縱,讓我的心稍微舒服了一點。

店里只有幾位酒客,圍著火爐,談笑風生。我多少也感到有些溫暖,看著他們互相勸酒,聊著家常,說要多添加衣物的樣子,我也隱隱約約找到了些人間的味道。

清點好酒錢,我準備離開。一伙計叫住我,問,先生,您要出鎮麼?

我點點頭。

最近這里的妖獸縱橫,已傷了好幾個獵戶的性命。如果沒有急事,我勸您還是不要出去好了。等帝都派了魔法師來除掉它們,您再去也不遲。

我笑笑,謝謝你的提醒了,我正好有急事。

客官……他猶豫道,真的很危險的,由于妖獸,我們鎮上人走了近乎一半了!

我搖搖頭,道,沒事,謝謝你了。你可以和我打個賭,你在這兒等我,我押這20金幣在這兒,如果我回來了,這錢還還給我,如果我沒回來,就給你好了。

他看著我,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我也沒多耽擱,徑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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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外明顯荒涼了。

我走在茂密的森林里。樹木遮天蔽日,冬日的陽光本來就不夠明亮,透過層層的枝葉和參差的小孔,射在地上的也只能稱作光線了,和地上的污雪襯在一起,有些慘白,有些滲人。

地上的雪是白里透著黑的,故稱為污雪了。雪還是積了一定的厚度的,我不得不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

前幾天,當我抱著楊娟,來到這兒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啊。那時候,怎麼沒有覺得如此的艱難呢。還是,心里太悲痛,忘了腳下的坎坷呢?

那時,我沒有從艾丁鎮走,從我的大學,直接破碎虛空,來到亞特蘭大陸的這片落葉森林,來到傷心穴。

現在,傷心穴,就在眼前。龍飛鳳舞的名字,被刻在洞口的石頭上,虯勁,有力,仿佛從古至今一直存在,歷盡滄桑。

現在洞口,驀地,我感覺似乎有一種看不見的屏障擋在了我面前。我想邁進入,可每想邁一步,我都會猶豫一下,然後把腳收回來。

我又忽然很害怕見到她。

我怕她靜靜地睡在我面前的樣子會再次打破我在這三天內借酒消愁千辛萬苦構築的防線。

轉身。

傷心穴的周圍幾圈是沒有樹木的。陽光可以毫無顧忌的照射下來了。不過,雪似乎又大了一點,烏雲遮住了太陽,留下的,只是能看見這茫茫雪原。

深吸一口氣。心里空空落落的。如果在初中的時候,如果我在猶豫著要不要進楊娟的辦公室,在門口徘徊上幾分鐘,王筱璇一定會說,舞,你進去啊,不然我推你了!說不定,楊娟會忽然從我身後出現,笑著對我說,葉舞,在這兒等誰呢?哦,你是來問化學題的啊,快點進來啊!

我又深深地凝望了傷心穴一眼。我仿佛听見有人在熱情的對我說,舞,別在外面站著了,多冷啊,快進來,別感冒了!

我的瞳孔急劇收縮,手中的紅蓮立刻閃現,我奮力向背對洞穴的地方砍去。

每一分每一秒都停滯了,一只受傷的貓妖痛苦的在我面前痙攣,抽搐。它本身通體黃中帶紅,與我從前見過的貓妖大相徑庭。毫無疑問,它變異了。難怪,鎮上那麼恐慌。本來獵戶就可以對付的普通妖獸,這樣一來就變成了我一劍都不能斃命的可以晉升為魔獸的生物了。

我冷冷的吟唱了幾句咒語,一團火從它身下燃起,瞬間將它燒成原形。

我本以為它會就此消失的。看來那變異還使它變得火不傷身。當然,它已經死了。原來的這種貓妖是灰白色的,頗通人性。本來人妖不相往來,誰也不去打擾誰。貓妖是性格溫和的,至少不會去主動傷人。現在性格竟然變得如此暴戾。

它,死的很痛苦呢。嘴唇流出了晶瑩的血,白色的,貓妖的血。

我收起我的警戒,再次向傷心穴走去,帶著與生俱來的溫柔,帶著淡淡的傷感,帶著無盡的懊悔和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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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我輕輕地喚道。眼前這個女子,正靜靜地臥在冰床上,長眠不醒。

原諒我,我想陪著你,可是,這里是最適合你的地方了。亞特蘭大陸,唯有這里集天地的靈氣,可保你肉身不滅,可召回你的魂魄。這里,不會有任何人,任何妖獸來打擾你,因為它們天生懼怕這個洞穴。所以,請你耐心的在這里等我,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再次蘇醒的。

楊娟一動不動,雙手合在胸前,神色平靜。

娟,原來你也是魔法師啊,我怎麼一直都沒發現呢。從我看到你家書櫥里有那些有關魔法的拉漆阿特米瑟拉寫的書,我就應該知道,你在偷偷的學習魔法了。

娟,第五使徒來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啊。為什麼要你一個人去擔當這一切。明明我是使徒的僕,我比你強大,第五使徒本該是我來抗衡。你為什麼,不由分說的,就沖上前去,你明明知道,這是螳臂當車,杯水車薪啊。

是我不對。第五使徒來的時候,我竟然完全沒有發覺。我只是想掩飾我是僕的事實,我從沒想過這會使人喪命,何況還是你!

我輕輕地摩娑著楊娟的手。她的手,冰冷的刺骨。

剛才在斬殺貓妖的時候,還是一臉殺氣,現在,我全放下了。

我卸下所有偽裝。

娟,在那之前,我一直在想,如果你看過我看過的世界,走過我走過的路,是不是會靠我再近一點。現在,我「如願以償」。可是,我的想法改變了,如果你不知道那麼復雜的世界,也許也不用那麼累,不用像我這樣子,也不會像你現在這個樣子了。

娟,看與不看,喜歡與不喜歡,還是,由你決定的啊。

夕陽西下,殘陽透過密密的雲層露出點點紅光,染紅了大地,像鮮血,殘忍而淒美。洞外的腳印被鵝毛大雪填滿,消失,不見。整個森林靜悄悄的,像進入了睡眠。沒有一只鳥兒,沒有一頭走獸。

刻著「傷心穴」三個字的石頭上,落滿了雪。

靜的,我仿佛能听到,雪花落地的聲音,能听到,痛徹心脾的聲音。

雪下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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