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亦是不解，紛紛呼道，「這算什麼名畫？不就是一條河，一棵柳樹一條船嗎？」。
「是啊梁大人，您可不能隨便拿些粗略畫作來欺騙我們啊」
「諸位，請听我說，此畫與下一幅均是一人所作，諸位可等看完兩幅再作定論。」梁成含笑語著，口中呼道，「第二十一幅，天裳無名氏，幽谷梨花。」
我輕咬下唇，那是當日我畫給端木敬的梨花，曾以它換了端木敬的梨花釀……
手不自覺的緊緊握著，指甲刺入掌心，陣陣疼意，看向對面那兩閣，端木敬依舊沉臉不語，手中杯盞倒是未停，大有借酒澆愁之感，而端木覃，不變的淺笑，到此刻竟有種淡淡的喜悅隱藏？是我錯覺麼？
堂中之人是何感受我已不知，未及思量自己已經站起身來，「我出一千兩。」目光直視端木覃，唇角輕勾一抹淺笑。
「呃，莫公子，請問您的銘牌是？」梁成微微皺眉。
「一定要記數麼？名字不也一樣？還是說梁大人認為莫某開不起這個價？」
梁成微愣，似沒想到我會這般，只得含笑道，「好，那便記作莫公子一千兩。」
四下安靜異常，眾人都是面面相覷，不敢下論。
我微微一笑，「梁大人，既然無人能出更高，這畫，是不是就該歸若某所有了？」
「我出五千兩！」一人舉杯笑語，目光卻從未離開手中杯酒，兀自把玩酒杯，狀似不經意的語著。
梁成仰頭看去，「七殿下，是您出的價麼？」
「怎麼，沒听清楚？」他終是轉過頭來，睥睨的看著下方眾人。唇角微勾，「那我就再說一遍，我出五千兩。」
我不禁握緊了拳手，笑，「一萬兩。」
「兩萬兩。」
「你！」我怒極反笑，「不知殿下何故對此畫如此執著？」
「呵呵，那請問公子又何必對此畫這般執著呢？」
「……」我抿唇不語。
他笑，「有些東西注定不是你的，你還是放手的好。」
我亦是笑，「可有些東西明明就是我的，為何殿下硬要說它不是呢？」
他微眯著眼，笑看著我，「因為我說它不是，它就不是。」
「……」我實在氣噎，握緊拳手，可恨他在樓上我在樓下，這般仰頭視之，在氣勢上我就輸了。
他笑看眾人，「諸位，這畫是誰人所做雖不得知，但卻是難得一見的好畫，在下不願與諸位相爭，但凡有誰要買這畫的，都可出價，只是，沒有銘牌的人，不行。」最後一句話儼然是對著梁成說的，而端木覃此刻雖是笑著，但微眯的眼中卻似有刀劍射出，梁成回看我時竟是細汗密布。
我氣極反笑，道「呵呵，既然殿下都這麼說了，梁大人，恕莫某適才逾越了，您且按殿下所說就好。」
梁成如釋重負，勉強笑笑，「還有誰，想要這兩幅畫的麼？」
「三萬兩」
「五萬兩」
「八萬兩。」
「十萬兩。」
「我出十五兩！」
……
而後這兩幅畫的價額就這麼水漲船高沒完沒了，最終以三十萬兩高價賣出。
我握緊了袖中之手，肅看二樓那人，自始自終他都那般若無其事的樣子，好似此事他不過是個過客，而比他更加沉默的當屬端木敬，由始至終，他都未發一言，只飲酒不停。
事已至此，畫是誰拿出來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端木覃的目的達到了，往常最高不過五萬兩的畫現今卻早已翻了數倍，商道之事耗資巨多，此番一舉下來，國庫便是不出錢也能將商道修好。端木覃不愧是端木覃……
「諸位，今日墨覽會的書畫已經全數閱過，也都定下了買主，現在，就請買主們靜坐堂中，我將派人到眾位跟前收取銀票和契據，一會，將由棲子九公主和裕王爺，以及我們的敬賢王和七殿下就會親自將畫作交給大家。」梁成高聲呼著，聲音有些沙啞輕顫，卻都掩蓋不了他內心的愉悅。
工部負責修建商道，而他這工部侍郎將商道做好，端木覃必定青眼有加，將來升為尚書便指日可待了。年紀不過二十五六便有這般成就，我也不得不為他而嘆。
更讓我不敢輕視的便是比他更加年少，卻更為深謀遠慮的端木覃，那個正舉杯向我輕揚一飲而盡的玉面公子。
梁成安排了人去收各買主的銀票契據，雖是人影攢動卻也是鴉雀無聲，眾人都斂聲屏氣的等著墨覽會的最後一步。
我依舊獨坐，遙看對面之人，微微一笑。
他亦是面色輕松，絲毫不為一會不能出席的棲子公主擔憂。
「好，現在，請諸位靜坐，有請棲子九公主和裕王爺，敬賢王及七殿下移步下樓為眾位買主賜畫。」梁成笑呵著。
眾人皆是整理衣衫，正襟危坐，眼楮直盯著樓口。
我亦是目不斜視的看著，倒想看看那下來的九公主是何許人也。
一步，兩步……
粉白的裙擺隨步翩躚，縴細的腰身上系著一條蓮色繡花銀線柳帶，寬長飄渺的袖上蒙著一層純色薄紗，與蓮花粉色的長裙相互映稱，更顯淡雅。面色一抹白紗蒙面，只露出如月眼眸和柳彎細眉。
那眉眼，我只一看便知，秋蒡。
木然的看著那四人穿梭在人群中，親手將畫卷交給眾人，眾人的目光在秋蒡身上流連往返，略紅的眼眶猶如野獸看見了獵物。若不是九公主的名頭還在上壓著，恐怕這群人早撲上去將其啃食干淨。
心中微怒，淺淺一笑，要是換做我，我便一個耳光……
突的，笑意微僵，看著那紫黑長衫，一臉笑意的端木覃，你竟是連這個也算到了麼？
知道我定不會同意，便索性不與我商量，知道我忍受不了他們這目光，便找了性子極好的秋蒡，從頭到尾，你看重的不過就是棲子九公主這麼個名頭，難怪你毫不擔心我不配合，因為，你從來就沒考慮過我……
「呵，呵呵。」我不禁笑出聲，「好，極好，少辰，這七殿下的心思，可比那九曲廊道還要莫測。」
端木覃似有所察覺，突的回眸對我一笑，我眯了眼楮，笑彎嘴角。
我自弗了衣袖，整理儀容，側首笑看少辰，「好看麼？」
他微微一愣，垂首不語。
我笑，雙手背後，猶如男子般大搖大擺的出了樓。
沒來由的想要大笑一場，而我也確實這般做了，從緗槿樓到客棧，一路笑著回去，直到躺在榻上依舊笑著，笑疼了肚子，笑彎了腰，笑到眼淚流下……
而當我笑累的時候，我突的清醒了，為什麼我會這般反感他？不就是被他利用了麼？可從來宮里誰不是互相利用？為何到他這，我就這般難以接受了？
說到底，是我對他有了信任……一路走來，從霧城遇襲開始，對他的信任就一點一點增加，而現在，終于得到報應了……
我弗開臉上的淚跡，做到妝台前，為自己畫了時興的鵝羽黛，略施些許胭脂亮了頰色，拆了男子發髻，梳了華容髻，見鏡中自己精神大好的模樣舒心一笑，攜了《浮世論》細細翻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