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心里總是懷揣著不安的心境,雖時常前去探望太皇太後,瞧著她越發枯瘦的身子,也無力(椒房繁華夢已沉第十八回平和顯破綻內容)。衛長偶爾也能博得她的歡笑,春分時節,不時的一兩場春雨也帶來了些新氣象,現下正是生命復蘇、萬物繁冗的季節,看著她難免多些感觸。
今日得空,特前來長樂宮探望,侍女告知說是到御花園里曬太陽去了,就是永壽殿前方的花園。
我遠遠的瞧見了太皇太後竇氏的身影,身著一件青色圓壽的長衣,黑發中已摻雜了許多的銀絲,模樣已經遠遠的不如以前。一旁是我送給她的鸚鵡,在籠子里不停的撲騰,陽光曬在她的臉上,她的神色十分的祥和。轎輦安靜的擺放在一旁,侍女正在為她剝水果,見到我的身影連忙下跪。
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都起來,來到她身邊說道,「臣妾衛挽吟參見太皇太後,給太皇太後請安!」
她听到我的聲音眼楮里忽然變得有神,顫抖著手要來拉我,我忙上前握住她枯瘦的手指,「丫頭?怎的還這麼拘禮,快些起來…」
「謝太皇太後(椒房繁華夢已沉18章節)。臣妾瞧著今日陽光不錯,便過來陪您說說話…」我將一旁侍女已經削好的水果片拿到她的手邊說道,「太皇太後您快嘗嘗,這雪梨看起來十分的可口。」
她笑著拿起一片慢慢的嚼著,渾濁的雙瞳失去了焦距,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您的身子好些了嗎,臣妾總是日夜記掛著…」跪坐在園子中的石案上,笑吟吟的問詢著。
說道這兒,她沉了沉,擺手長嘆,「哪里談得上好不好…不過是挨日子罷了,你常過來看看老身,就算是每日的樂子了…這人老了,越發的想一個可心的陪在身邊,明白嗎?」。
「太皇太後若是不嫌棄臣妾吵鬧,臣妾倒是願意過來的…只是,陛下每日忙于朝政,倒也不像臣妾這麼閑賦。」
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又拉著我的手,長嘆了一口氣,聲音竟然滄桑了許多。眼仁越發的渾濁,枯瘦的身子似乎能隨風飄搖,我知道她已經來到了生命的盡頭,她的一生精彩過也暗淡過,曾經的輝煌、曾經的美好回憶都讓她有很多的顧忌,也許劉徹在她的眼里還只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咱們的皇上…心向高遠,年輕氣盛,怕是沒有人束縛得住的。你素日里和皇上走得近些,也多勸諫勸諫,凡事以國家大局為重,明白嗎?」。
听她說起劉徹,我也只能無力,「太皇太後嚴重了,臣妾不過是一介女流,朝堂上的大事,哪里有臣妾插口的份…陛下睥睨萬方,威加海內,天下臣民莫不臣服。」
「丫頭啊…你不懂,這其間諸多事情的利害關系危及到我大漢江山社稷。老身已時日不多,只是想好好的曬曬太陽和孩子們好好的說說話。朝政上的那些事,我已經不想管,也管不動了。」
她又深深的喘了口氣,繼續的說道,「徹兒畢竟還小,有很多的事情也不明白…老身讓他推行道家治國理念,也全都是為大漢著想(椒房繁華夢已沉第十八回平和顯破綻內容)!徹兒多次向老身請示想要北擊匈奴,我大漢雖然經濟實力大增,但是發展成果根基尚淺,容易被大規模戰爭所動搖!我漢朝的軍隊的訓練和將領的選拔有所松弛,況且匈奴的實力尚未削弱,如果就是這樣冒然的北擊匈奴,沒有強大的騎兵部隊是無法剿滅他們的!這些…老身想了許久,思量了許久但是最終還是沒有答應徹兒!他怨我也好,恨我也罷,老身也是無話可說了。」
她從來未和我提及過朝廷上的事情,我不知道她今日為何告訴我這些,但是她的政治遠見我卻不得不佩服,「太皇太後,您的這一片苦心陛下早晚會明白的,陛下對您也是十分的孝敬常常在臣妾的面前提及太皇太後的睿智遠見…您輔佐了陛下就是穩固了大漢的江山,怎麼會恨您怨您呢?」
「就是你這個丫頭,說話最中听了…」她笑著拍了拍我的手,卻忍不住狠狠地咳嗽了幾聲,我連忙喚來身後的侍女說道,「快去請太醫過來瞧瞧!」
她搖了搖手,「不必了…這太陽曬得久了,就起風了,回宮吧,回去吧。」
那侍女連忙上前攙扶著她,我見她連站立都十分的困難,呼吸格外的急促,也上前攙扶住她說道,「太皇太後可千萬保重,身子要緊……」
她轉過頭來,對我笑了笑,又拍了拍我的手背,「好孩子,有你陪在皇上的身邊,老身也就放心了,去吧啊,去吧。」看著太監伺候她坐上了轎輦,朝長樂宮前殿走去。她的背已經佝僂,枯瘦的背影在我的眼楮里越來越小,注視著她一直消失不見,此情此景竟然忍不住模糊了眼,沒想到生命竟然是這麼的脆弱。
邁著沉重的步伐朝未央宮走去,我開始覺得這個皇宮越來越恐怖,有那麼一天我也會這樣,離去。
深宮之中,最無力掌握的便是命,命數如此,逃也逃不掉,若是覺得倦乏,心如止水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迎面走來匆忙的身影,定楮一看,竟是韓嫣(椒房繁華夢已沉18章節)。那日在滄池邊,我的言辭有些過激,他一番好意,我不是不明白,只不過內心抵觸他說的那句話罷了,屏幽對我那麼好,誓為姐妹忠心不二,豈會如他所說那般險惡陰毒。想到這里,我率先開口,笑著道,「韓大人這是到哪兒去呢?」
「哦?嫂子,不料竟這麼巧?我方才從天祿閣出來,看書看得有些悶了前來散散心。嫂子這是回去呢?」他還是一樣的溫潤,眼角都帶著笑容。
「剛剛從東宮看望太皇太後,這便回去。沒想到竟然踫上韓大人了,上次之事,我一時的沖動,韓大人千萬別誤會才好。」我趁機對他解釋了上次在滄池邊上發生的那件事,他也微微一愣,然後大笑一聲,「嫂子若是不提起,我倒是忘記了。不過我韓嫣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吧?」
「自然不是…只不過我心里過意不去罷了。」
走在流淌的小溪流邊上,我竟然鬼使神差的彎下腰撫弄著清澈緩緩流動的溪水。韓嫣笑了笑,順勢坐到水橋的圍欄上,雙手撐在圍欄上看著我說道,「听陛下說,太皇太後身子不是太好了,你今日見到有好轉了嗎?」。
我停下手上的動作,水面浮動的是我的臉,搖了搖頭,「太皇太後…她,精神雖然不錯,但身子已不如以前,說話都已經很困難了。」
「是嗎?太醫可曾說過什麼?」韓嫣歪著頭問我。
「都是些老毛病了…也沒什麼根治的方法。加上前些日子染上了風寒,恐怕…恐怕這是……」我覺得自己的喉間有些哽咽,便停住了。
韓嫣縱身一躍,來到我身邊坐下。「太皇太後倒也算得上是**中的傳奇了…雖然對陛下的新政百般的阻撓,但是也不乏政治上的強干!陛下時常向我詢問關于匈奴、胡人之事,我料想陛下是想放棄歷來的和親政策,采取武力的。但,卻屢屢遭到太皇太後的反對和阻止,這讓陛下十分的苦惱和不解。」
劉徹決心一洗前幾朝的雪恥,想要做一個有為的君王,就必須放棄妥協政策和匈奴真正的開戰(椒房繁華夢已沉18章節)。他的自尊和驕傲是不允許任何人來踐踏和侮辱的,這一點我很了解。他所作的每一件事,每一個決策都是想要讓大漢更加的鼎盛。
「太皇太後這麼做也不是不無道理,陛下雖然年輕氣盛,但正如太皇太後所言︰大漢雖然經濟實力大增,但是發展成果根基尚淺,容易被大規模戰爭所動搖!漢朝的軍隊的訓練和將領的選拔有所松弛,況且匈奴的實力尚未削弱,如果就是這樣冒然的北擊匈奴,沒有強大的騎兵部隊是無法剿滅他們的!而且我大漢的養馬業更是比較松弛,馬也比不上匈奴的汗血寶馬,耐久力不行!但更為重要的是,我們對西域的了解甚少,若是開戰那麼我們便是孤軍深入對于地形和天氣根本就無法把握!對于匈奴內部的情報掌握也不穩定,這樣又怎麼能擊敗匈奴,揚我大漢國威呢?」
韓嫣對我說的話倒是錯愕了一番,我知道他在疑惑什麼于是說,「這些不過是太皇太後說的,我哪里懂得這些道理…」
「你誤會了,我只是在想這些和我想的倒是有些一致。我曾經也多次勸阻過陛下,現下還不能武力,只能養精蓄銳,還是繼續和親之策維持表面上的和平,但是漢匈之間不可避免會有惡戰,待到那時,我大漢便有足夠的能力來對付那群胡人了!」韓嫣說完,笑了笑又看著水面。
那還真是我誤會了,不過,和他談起這些事情我倒是沒有什麼忌諱的。「你和陛下的交情素來很好,有些事情也多勸阻勸阻。」
「我們雖然從小玩耍到大,但是他畢竟是天子,很多事我也不便開口了。怎麼未見到菡漪公主呢?」他轉移開了話題。
「她在漪瀾殿,屏幽照料著。和你這說著時辰也晚了,就先回去了,韓大人告辭了。」我起身對他說道。
他點點頭,看了看天際,「確實不早了,我也出宮了。再會吧。」
月色漸濃,今晚劉徹也未來漪瀾殿(椒房繁華夢已沉18章節)。我獨自坐在殿門前,菡漪在我的歌謠下已經入睡了。春天的夜晚,特別是漪瀾殿的夜晚總是一個充滿夢幻的地方,紫藤花的香味就是劉徹身上的味道,很熟悉讓我覺得很安穩。
紫藤屬的落葉大藤本植物,我記得《花經》上有記載,紫藤緣木而上,條蔓縴結,與樹連理,瞻彼屈曲蜿蜒之伏,有若蛟龍出沒于波濤間。仲春開花。還有很多詩詞描寫紫藤花的,我都還記得。
「遙聞碧潭上,春晚紫藤開。水似晨霞照,林疑彩鳳來。」
眼前是一片垂下的紫色海洋,鮮女敕的綠色夾雜在亮紫色之中,就像一只只彩色的蝴蝶淺沒在花朵之間,那一朵一朵的紫色花朵遠看就像一條一瀉而下的瀑布,那仿佛就是一條寬廣的紫色瀑布,還籠罩著銀白色的光輝。
「這麼晚了…還在看什麼呢?」屏幽來到我身邊,也坐下了。
我朝她笑了笑,說道,「睡不著…出來看看夜色。菡漪沒有醒吧?」
「睡得正香呢…」她帶著笑意說,「我怎麼瞧著你今日回來之後,神色有些不對?」
我看著她的光潔的臉龐,卻突然想到韓嫣上次無意之間的那句話,我和屏幽是最好的姐妹,她是我在宮中最信任的人,她對我這麼的好,對菡漪也這麼的關心,又怎麼會背叛和陷害我呢?那不過是因為韓嫣的不了解才會胡亂的推測罷了。
我靠在她的肩上,看著天邊的月亮說道,「屏幽,謝謝你,總是在我最難過時候陪在我身邊。」
「你這都說什麼跟什麼了?我們不是最好的好姐妹麼?這些不都是應該的麼?姐妹之間哪里還需言謝,今日倒是和我生分起來了。」她無害的笑著說。
我搖了搖頭,「就是無端的感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