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之中一片絲竹之聲不絕于耳,我端坐在廳前的案上,看著衛青和平陽公主緩步走進前廳,在眾人的一片歡呼之聲中二人行夫妻之禮後,也坐在我的身側(椒房繁華夢已沉第七回佳人難尋覓內容)。
暗自的端起獸紋鼎角酒杯小飲了一口,無意之間掠過一旁演奏的樂師,我不由得大驚,竟是李凝錦!此番吹奏的排簫更顯柔美,她似乎見到了我,嘴角帶著明朗的笑意。平陽公主隨衛青起身敬酒,前廳之中被熱鬧歡呼之聲包圍。
一點一點的酒滑進喉間,冰涼冰涼的(椒房繁華夢已沉第七回佳人難尋覓內容)。劉遷還是謙和的獨自飲酒,臉上浮現的是一層不變的笑意,正當我欲轉頭時,卻察覺他的眼波總是有意無意的流轉在李凝錦的身畔,讓人無法準確的捕捉到。再看向李凝錦,她還是清淡的眼光,吹奏著排簫,縴長而有力的玉指就像閃爍著的明星那樣的耀眼。
微微側身,月暮便附耳上來,我隨即輕聲吩咐了之後,又若無其事的獨自飲酒作樂。這酒似乎也沒有先前那麼的辣了,竟然還喝出了一絲甘甜之味。
整個婚禮都進行的十分順暢,正當眾人說笑之時,一群內侍匆匆忙忙的走進殿內。
尖細的嗓音宣讀著手中的聖旨,「平陽長公主、關內侯衛青接旨!」
前廳之內一片肅靜,「今朕之皇姐平陽長公主大婚,賞賜黃金千兩、絲綢千匹以賀新婚!欽此!」
平陽公主叩謝著接過明黃色的聖旨,臉上帶著喜悅。
婚禮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我向公主和青兒辭行之後,便踏上了鳳輦。菡漪吵著明日還要和去病一起玩耍,我也奈何不了她便由得她在公主府歇下了,只身回宮。橘黃琉璃宮燈在頂蓋之處晃動,月暮陪坐在我的身旁默默不語。我卻突然想起中午之事,忙問道,「李姑娘怎麼說?」
「李姑娘明白娘娘的意思,讓奴婢轉告娘娘,請娘娘放心,一定將事情辦妥。」月暮安靜的稟報著。
我大喜,李凝錦雖素淨卻也不能完全獨善,微眯著眼對駕車的內侍大聲吩咐道,「即刻前往西街‘畫堂閣’。」
長安西街素來有不夜之稱,而此時畫堂閣內燈火輝煌,大紅喜色充斥著整個閣樓。連牌坊上的‘畫堂閣’幾個字也是龍飛鳳舞,閣樓前四處尋柳的人倒也不少。仰頭望去上面開啟的窗扉里飄然而出的不僅僅是沉悶的香燻還有清心的樂曲。一個面色機靈的小姑娘見到我站立在閣樓面前,連忙迎了出來(椒房繁華夢已沉7章節)。我瞧見她未涂抹脂粉,也未著重彩,身形單薄飄飄欲仙。
「這位小姐,若是尋凝錦姐姐就隨我來吧。」她的聲音就像婉轉悅耳的黃鶯。
我和月暮跟在她的身後,快步走進了閣樓之中。偌大的前院里,裝點著一束束的繁盛的海棠樹,暈黃的燭火在上方投下一片暖意。紅木的茶幾之上有的是博弈之人,一方小小的舞台之上是舞姿綽綽的女子,各個妖嬈,就像爭奇斗艷的奇葩。
轉過前院,緩緩踏上了樓上。那前方帶路的小姑娘步伐輕快,不一會兒便來到了一處緊閉的房門之前,一盆幽蘭擺放在門外,放出沁人的香味。
「小姐,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了。」說罷,頷首離去。
月暮與我對視一眼之後,咽了咽喉,還是伸手推開了緊閉的房門。
一盞燭火在桌上盡情的燃燒釋放,擺放在兩側的蘭草幽幽碧綠,只是里面卻空無一人。開著的紫檀雕花窗扉里,渙散出外面的漆黑,手心冰涼,正當我欲轉身離去。內室紗帳之後走出兩個縴長的身影。我還未看清那二人的面容之時,她們已經屈膝跪在地上,「奴婢參見皇後娘娘。」
這聲音我能分辨清晰,的確是李凝錦的聲音。只是,另外一個女子是……
她們這才緩緩抬起螓首,讓我瞠目結舌。這兩張難以分辨的臉龐,怎麼,怎麼會?這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麼?我緊蹙著眉頭,沉聲說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回稟娘娘,這是奴婢的胞妹,李凝陌。娘娘今日在平陽公主府所見的,正是奴婢的妹妹。」李凝錦叩首不溫不火的回答著我的話,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兒。
我大驚,竟跌坐在桌後的方榻上,月暮伸手扶我,卻被我拂開。
桌上的燭火燃得嗶嗶啵啵的發響,李凝錦連忙上前,從一旁的木架上取出了燭蠟,換上了之後退居到一旁(椒房繁華夢已沉第七回佳人難尋覓內容)。我仔細的看著她們姐妹二人的臉頰,雖然還是有細微的差異,但是若不仔細的分辨,竟然是能以假亂真的。此刻還是心有余悸,如若李凝陌將我的話告知了劉遷,那後果將不堪設想。整個局面將會扭轉,興許,劉徹的每一步棋也會被我打破。
我在心底里唏噓著,但是還是忍住心底微微的憤怒,「你們姐妹二人倒是有以假亂真的本領。今日,本宮竟然疏忽了……」
我的話音剛剛落下,她們竟然雙雙再次跪地。
「衛姐姐既視凝錦為知己,凝錦又豈有不回報之禮?況且凝陌也听聞娘娘賢能英明,又怎會對娘娘不忠?」她全然不迫,而她身旁的李凝陌則是一臉的無畏。
我笑了笑,這姐妹二人的性子,我倒是欣賞得緊,「起來坐下說話吧。」我揮揮手,又道,「凝錦妹妹不負本宮所望,今日識得凝陌姑娘,著實有些驚奇。既然如此,也不知凝陌姑娘事情辦得如何了?」
我轉頭看著李凝陌,她的眉間有一小點黑痣,恰好與李凝錦區分開來。
「依娘娘意思,那劉遷果然對奴婢動心了,說是要帶奴婢回淮南。娘娘放心,奴婢定然讓劉遷心悅誠服的傾倒在奴婢裙下!」她信誓旦旦,個性和李凝錦恰好相反,有些張揚。不過,瞧見了她眼底里滿滿的自信之色,想必此事定然不會難辦了。
我只是微笑,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本宮相信你有那樣的魅力,李家姐妹傾城之色,想必皇上見了也難以忘懷呢。可謂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劉遷也不過是凡人…」
李凝陌看著我淡而無味的神色,微微俯身,「娘娘才是國色天香,豈能是我等能比擬的。李家承蒙娘娘惠恩,不敢相忘,必定鞍前馬後替娘娘和陛下做事。」
待她話罷,我臉色才回轉過來,上前扶起她,笑道,「凝錦妹妹的話嚴重了,李家人才輩出,我也不過是略盡綿力罷了(椒房繁華夢已沉第七回佳人難尋覓內容)。只是,你要明白,淮南之地凶險無比,況且現在的情況你也應該明了。劉遷貴為太子,淮南王定然不會輕易的放過他身邊任何一個可疑之人,你縱然聰慧沉穩,還是小心為妙。」
李凝陌似乎對我所講的意思明了在心,微笑著說道,「娘娘既選中了奴婢,就定是相信奴婢的能力了。那淮南王縱然陰險狡詐、老謀深算,但是奴婢懂得周旋,只是扮演著追隨著劉遷的痴情女子別的什麼也不是了。」
我的眼里是稱贊之色,她果然不負我的期望。拉著她的素手,看著她流轉的雙瞳,「你可真是個妙人。本宮沒有看錯你,你今日既沒有出賣本宮,相信他日在淮南富貴了,定然也不會。至于你姐姐,本宮會好生的照料著,你此去也就沒什麼牽掛了。」
盆栽里的幽蘭是在若有若無的散發著香味,紗燈在內室里泛出橘色而溫暖的光芒,我看著李凝陌暈紅的小臉,她縱然精明萬分,我卻還是不得不防。
「娘娘放心吧,只要姐姐在長安平安好過一日,凝陌就為娘娘效力一日。奴婢知道娘娘也是一個聰慧之人,所以奴婢在走之前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她晶亮的眼楮放大,帶著深深的笑意看著我。滿臉的自信,就像夜空里的星辰般耀眼。
我見到她的神色,不怒,反而大笑了一聲。「你且說來本宮听听,若是本宮能力範圍之事,定然應允你!」我同樣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
「每半月定要見到姐姐的親筆家書!」她收回了臉上的笑,十分嚴肅的看著我說道。
我喟然長嘆,緊握住她的縴手,眉眼暗沉,「在凝陌姑娘的眼里,莫非本宮是眼里只有權勢的冷血麼?凝錦姑娘與本宮視為知己姐妹,本宮豈有害她之理?凝陌姑娘不說,本宮也會如此。只是凝陌姑娘遠去千里,常帶信與姐姐才是。」
她看著李凝錦,姐妹二人的眼里頓時噙滿了淚水(椒房繁華夢已沉7章節)。
窗扉里透過來的絲竹管弦之聲此刻更顯淒涼,顫顫的燭火形影單只看上去無盡的孤寂。原本暗沉的天空之中竟然飄灑起了雨絲,冰涼的觸感灑在我的臉頰,樓閣之下一陣慌亂的聲音響起,似乎連博弈,跳舞之人都已經進屋避雨了。
我看著漆黑的夜空,再看了看擺放在木櫃之上的沙漏,不知不覺竟然到了亥時,恐怕宮門早已深鎖了吧。這天氣也是出奇的怪異,原本今日下午還是陽光燦爛,暖照大地,怎麼到了夜晚就吹卷著大風,此刻竟然下起了小雨。
「你們姐妹二人好好珍惜今晚吧,想必劉遷明日便會啟程回淮南了。凝陌,本宮相信你,若是到了,切忌修書一封。」我從方榻上站了起來,對她說著。
李凝錦和李凝陌都止住了眼底里的淚水,我伸手抱了抱凝陌,她縴瘦的身軀卻帶著暖意。迷離的淚眼凝視著我,先前的沉穩和精煉卻一掃而光,我自然體會她此時此刻的心理,遠離故土又與親人分離兩地。此番前去淮南,是生是死還未卜,不過,這樣一個錚錚鐵骨的女子,我心底里佩服。
「娘娘寬心吧,奴婢不忘娘娘厚恩。只求娘娘記得凝陌,好好待姐姐和哥哥。」她全然止不住,哽咽的說。
我輕拍了她的背,握著她的玉手,將自己手上隨身佩戴的翡翠玉鐲取下套在她白皙的手腕之上,玲瓏剔透之色昭示著身份的尊貴。她卻略微的有些掙扎,想要拒絕我,我卻伸手按在她的手腕之上,搖了搖頭,「你記著,這是本宮隨身之物,只此一件!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可外露。里面暗含的意義,想必你也明白,它也許可以保你一命…不過,這也只是本宮的猜測,你還是謹慎小心為妙。此去,也不知什麼時候再會了。」
凝陌听到我話中有話,瞬間明白了這手鐲的意義。只是咬著下唇朝我點頭,竟再也沒有流下一滴淚。
月暮隨我踏出房門,我轉身凝視了凝陌一眼之後,便匆匆的下了閣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