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你以為忘了一切,然後逃離過去熟悉的人事物,生活就會變得比過去好,可是你忘了命運總喜歡捉弄人,或許它只是在教會你面對悲痛時不躲不逃不執迷。可你總讓它失望,于是它便加大力度,直到你真的懂得了……
在百里十二花庭——梅花陣里,一位衣著紫色系的女子在梅花中央撫琴,她行雲流水般的琴聲,令人仿佛置身于一簾瀑布下,天地間萬物的合奏是一支流經全身的曲子,這感覺妙不可言。突然她來了個疾風驟雨,琴聲在這一百八十度的轉彎中猝然停止。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雨,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好曲。」曜從梅花陣入口緩緩步來,盯著對方撫琴的雙手,面帶深不可測的笑意。此時的曜和魅竟有幾分相似,同樣是那種傾城之貌,他卻給人多了幾分男子的氣息,那種令無數女子自嘆不如的美,使得她一時間久久未能晃神。
很快她便在曜的下一句話里猛然驚醒。「歆?名字比以前動听許多。」他邪魅地樣子絲毫不遜色于另外一個人。
她甩開那些奇怪的念頭,直視對方含笑回道「曜大人何出此言?想必是把我與故人混淆了,奴婢自小就在百里家生活,我們應該不曾謀面才對。」
他朝她步步逼近,有股強大的氣場硬生生地將她牽制住,使她感覺全身動彈不得。她雙眸直直地盯著他,大有掙扎抵抗之意。「歆,既然你不願意記起過去,那我便不提它們,我只想問你一句︰你在這里過得好嗎?」。他驟然間的溫柔,將頑石也化作似水柔情,充滿磁性的嗓音夾雜著綿綿情意,訴說那遙遠時期未曾言明的種種情懷。
她所有的堅韌意志在這突如其來的細雨綿綿里,撤下了披在身上的尖刺的外衣,換做即將溢滿眼眶的淚花。只一秒她腦海里突兀地闖進百里魅的身影,她頓時雙眸攜劍,朝他冷冷地說「曜大人,您似乎靠得太近了,奴婢卑賤不值得大人如此勞心。」
這復雜的情愫在他的雙眸中一覽無余,他苦笑道「許是我真的認錯了人。」語畢他的嘴角帶著絲絲無奈向後倒退一步,接著與她擦肩從她身後的梅花陣出口離去。
她撫著心口,不敢去看他遠走的身影,她只能學著他苦笑著想︰曾幾何時,我們變得這般身不由己。真是命運喜怒無常,本以為不再相見,卻怎奈世界太小,兜兜轉轉過去沒有解決的問題現在成了一種隱患……
「歆,我讓你教十三彈琴,這幾日那丫頭怎麼一點長進也沒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歆連忙跪在地上低頭不敢直視對方。「我問話從不喜歡第二遍,也不喜歡有人欺瞞我,你告訴我她人在哪里?」
「珞主子,這幾日十三總說身體不適,學了幾個時辰便找理由離去。」歆思索一番還是將實情報出,她實在無法給那個異界女孩找借口,何況這個主子賞罰分明,自己應明哲保身才是。
珞絕美的面容泛起詭異的笑容「哦~那我現在就去看看她。」
十三從百里魅那里回來,心兒就跟吃了蜜餞似的,開心的不得了,她現在只要一想起他整個人都快飛上天,她定了定神呢喃「這下可好了,我的腦袋里全都是你,哎呀怎麼辦呢,我還沒記起自己是誰、家住哪里、來這里干什麼呢,嗯~我該怎麼辦才好?哎呀、煩煩煩……誰?」她轉頭心口傳來的猛烈跳動,讓她感到止不住的恐慌在四處蔓延開來。
隨著房門倏然打開,門外的全景霎時在她眼前。只見珞帶著幾名侍衛將十三的房門踹開,她雍容華貴的姿態像極了**心狠手辣的女子。「十三,我想你是忘了誰是你的救命恩人,那麼我今天就提醒你一次,相信你再也不會想有第二次。」說著她朝侍衛拋了個凌厲的神色,那些人在她的指示下動作干淨利落地將十三五花大綁。
十三只覺得一切來得太突然了,眼前瞬間一黑她便什麼感覺也沒有。等到她再睜眼時,她發覺自己所處的位置是一片漆黑的地牢。她這才懂得了先人所言的從高空跌落到谷底的感覺,但她始終覺得自己會平安無事的從這里出去。這樣想著她便安下心來,將這地牢細細打量。
這里四面圍牆,有一面連著一個轉彎口,看樣子那里就是出口。兩側的牆上點著微弱的燭光,她的身後有一個鎖住犯人的鐵鏈,呈十字形嵌入牆體。而她的腳下像是栓狗一樣的東西,一頭在她右側的角落,一頭正赤果果地套住她的脖子。她嘆了口氣異常鄙視道「搞什麼,我的等級很低嗎?至于用這種方式玷污我的人格,你們也好意思給我套上去。等我出去了,看我不……」忽然她看到拐角處有點點光亮朝她的位置移動,于是她立馬閉嘴躺在地上擺了個大字。她思索著,越想越覺得這姿勢很不對勁,想要換個擺法腳步聲正漸漸逼近。
「來人,把她叫醒。」來的人是個男子,聲音不是很好听但還過得去,但是他的相貌異常凶猛——人身狗頭。
十三想著讓對方叫醒自己,指不定哪兒要遭殃,還不如自己醒來好呢。幾個蒙面的人準備好工具欲上前好好的伺候她,卻看到對方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楚楚可憐地喚道「這里是哪里?幾位大哥是誰?」她低頭在心里嬉笑抬頭時故作嬌滴滴的弱女子滿是委屈地問「是否是奴家不小心惹怒了各位爺,奴家在此向各位爺道歉,還請……」
坐在椅子上人身狗頭的那位仁兄最先回神,他滿是凶狠地開口「裝得還挺像那麼一回事的。可惜,我們是殺人不眨眼的影子團——神之舞附屬。你的那點雕蟲小技,若是放在你們異界,或許有點用處,但是……這里是我們的世界。你還是放聰明些,乖乖听話,否則我不知道下一刻我會不會涌起想要殺你的念頭。」他笑起來就跟沒笑一樣。
十三看他們分成一排整齊的站在狗頭人身的兩側,頓時有股笑意溢流在心口,她想︰听話還不簡單。事實證明十三的想法太天真,當滾燙的烙印向她迎來時,她想哭的沖動都有了。「大哥,能不能不要呀?很丑的,我還這麼年輕,以後還要嫁人呢。不要呀,爸媽我好怕呀……」
「嫁人?哈哈哈……進入影子團後備軍,你還想嫁人,誰會娶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家伙,何況你能不能熬到進入神之舞的那天還是一個謎。」說著他上前揪著她的頭發听到對方的叫喊聲面目猙獰地大笑起來。
十三在那一刻萌發了一種念頭︰就是死也要讓這些人陪葬。她咬著唇血絲就順著嘴角緩緩流淌,額頭冒出的汗將她本就簡單的五官畫花,她看起來很是狼狽。心底蕩漾開的仇恨,一遍一遍地沖擊著她,頓時令她迷茫了。
「我就喜歡看見絕望之人痛苦的神情,真是美妙。就是這樣,把這些傷痛通通換成你今後的動力,我要看看你能有多大的成就。給她的臉加固。」話音剛落下,十三便見一個人拿著一碗滿滿的鹽巴,對方將它們全部一點都沒有浪費地撒在她前一刻受過傷的臉頰上。
一時間傷口散開的痛楚猛地逃竄開,體內似乎有千萬只螞蟻在四處奔跑,她無法形容這種痛,只覺得在離家很遠的地方,即便是受了傷也不能哭。有個笑話說一個孩子受傷回家,把這件事告訴她母親,她母親問他當時你哭了嗎?那孩子這樣回答︰沒有,因為你們不在我哭給誰看。這樣想著她突然就笑了起來,跟著眼淚便這樣沒頭沒腦地跑了出來。
狗頭人身看見她這般模樣,詫異之外又覺得有趣,于是笑意越發濃厚。
她的腦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你不在我哭給誰看……是呀,除了親人還有誰會抱著你哄著你你難過了開導你……我的父母是誰?他們現在在哪里?沒有我的日子他們過的好嗎,沒有我的日子他們在做什麼,沒有我的日子有誰代替我陪在他們身邊……他們想我了嗎?我現在好想好想他們……
地牢里一片寂靜,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源于一場夢。夢醒夢空,再沒有比夢更貼切的詞了。
「師父,對不起讓您費心了。」小芯低著頭不敢去看亦的臉,她知道對方整整一個晚上都在獸林里奔波,直到天亮才回來。此刻亦的臉上盡顯疲憊,他閉著眼什麼都不想去想,心中卻還是有些余悸未散。「師父?」她輕聲喚他,抬頭發現對方已經睡著了。她在心底叫囔著︰怎怎怎……怎麼能……好吧!這也是人之常情,您好好休息,我不打擾!
小芯進房間拿了件輕巧的被子蓋在亦的身上,轉頭看到剛剛回來的念,沖他做了幾個手勢,示意對方不要吵醒他有事出去說。當他們坐在屋外露天的亭子里,念大聲責罵她「你知道你讓師父遭了多少罪?早知道就不應該救你。」
「念,你就這麼討厭我?」小芯輕笑著問,嘴角那苦澀的味道令她覺得嘴里有些苦苦的。
「是!」他微愣住,思緒沒來由的感到難過,卻只一秒便被他毫不留情地甩在腦後。就跟在獸林里的情形一樣,他要真真實實的再傷她一次。
她沖他微笑,臉上的疤痕很是醒目,那模樣令念產生了些許錯覺,覺得那些滿目瘡痍的疤痕仿佛有了生命,從那些疤里開出的花是那麼的嬌艷動人,那一刻念的腦海再次回蕩著一個聲音︰為什麼要傷害這樣一個女孩?
「念,我知道自己不夠美麗,也知道世人皆是喜歡傾城之貌,更懂得你是怕亦將屬于你的那份愛與我分羹。你……就像一個壞小孩,用最尖銳決絕的方式向對方宣布自己的領地主權。也許你會口是心非,但那是你的特權,你有權行使你的權力,還請你不要再傷他人了,也許你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是否正確,但請你在他人勸告的情況下停止吧。至少,請你不要再傷我了,就當是站在我的立場去思考我的感受。我……也是有父有母之人,我身上也是流著鮮紅的血液,一顆心髒同樣是由血肉鑄造而非鋼鐵……我同你是一樣的。」她轉身不去看他,閉著眼念出這樣的一段話語,懷里的霽色乖巧的伸出舌頭安慰著她。所有的記憶似乎一下子被人明明白白地攤開,它們在哭在吶喊在咆哮,她只能閉上眼不讓它們有可乘之機,她不能讓它們逃出身體,去外面擁抱並享受自由的空氣,她害怕它們太貪心。
念站在石桌旁盯著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歲的女孩,此刻她的成熟遠遠超出了她現有的年齡,他在想︰是什麼樣的經歷使得她有了這樣的領悟?她也許不夠美,也可以說連中等姿色都稱不上,但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告訴了我一個最簡單且常常被人忽視的事實,他人和自己是一樣的。
「師父,您醒了,您怎麼不回屋里再睡會兒?」小芯看到門口站著的亦,滿是歡喜地抱著霽色跑上前。
亦沖她點點頭,卻對愣在那兒的念開口「念,到我房里一趟。」那句話不是很大聲卻也並不小聲,正好將念的思緒拉回到這片清幽之地。
小芯看到念顫抖了一下,然後徑直地朝亦的房間走去,那神色與模樣像極了一個犯了錯的小孩,被長輩叫到屋里時,對未來的一切充滿了迷惘與疑惑,卻又不明了自己錯在哪兒。
「念,對不起。」一句輕得不能再輕的話語,如同一股帶著十萬伏特的風暴,席卷他體內發出震撼人心的吼聲。他似乎突然之間覺得自己應該長大了,該像個男子漢那般頂天立地,為了愛自己和自己所愛的人撐起一片蔚藍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