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小聲呢喃著「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接著他轉身試圖從後面找到出路,但是他悲催地發現自己的四周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被他們的人重重包圍。他舉起手高喊道「我什麼也沒做,只是在這里等人。」停頓一小會兒他似乎覺得對方不太相信自己,于是再次高聲強調「我真的不是有意進入這里的,我在等人。請你們相信我,我願意等你們查明。」他不著痕跡地輕嘆了口氣,心底開始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漣漪,它們愈來愈大,像是要把方圓百里內所有的生靈通通驚擾。
為首的那個獸人走到離他一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你叫什麼名字?」他仔細地打量著念,看他一副十一二歲的孩童模樣,他的戒備呈現松弛的狀態,卻還是稍稍藏了些。他的聲音並不算難听,有些似北方男子的高亢與粗獷。
「念。」念的表情很是淡定,那神色與剛剛的驚慌不同,沉著穩定之態反倒像個成年男子才具備的品性。
領頭的那個獸人看他直視自己雙眸的神色,絲毫沒有一絲畏懼,反而突然有股常人所沒有的鎮定之態覺得對方甚是有趣。「好!念,你就把你剛剛的解釋再清晰地講一遍。」他打趣地看著念,期待對方的解釋能給枯躁的生活講個笑話。
念清了清嗓子用低沉的語調講述「我從小沒爹沒娘,是師父收養我的,他教我讀書識字,照顧我的生活起居。我們本來生活的很好,但是、突然有一天師父他遇到了麻煩……我們約好在這里見面的。可是師父……剛剛我以為是師父他來了所以才……」說完念的眼眶微微犯有些許濕潤,他的動作絲毫沒有造假的成分,但這段話卻將他的真假闡釋得一清二楚。
領頭獸人猙獰的面容扭曲成的笑容似乎在說︰你編的笑話一點也不好笑,換一個吧。他雙手環抱胸口停頓少許道「孩子,說謊可是會使鼻子變長的。你師父有沒有告訴你,獸人一族雖笨,卻不是傻子。要說服我們,沒有精湛的口才,是會適得其反的。」他大笑起來,跟著所有的獸人都嘲笑般地看著他,他們的笑聲把整個樹林填充得滿滿的。
念站在中間盯著他們,心底的漣漪把平靜的湖面弄得不得安寧。他現在想如果師父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把他們說得心服口服。
他看到這個孩童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恐慌,而是呆在原地安靜地看著一群人的嘲弄,沉默再沉默,仿佛那才是他該做的事。他乖乖的模樣,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似乎也同他一般年紀,想著想著他就突然間心軟了。「你願意跟我回去嗎?」。
念被對方突如其來的輕聲細語勾起了遙遠的記憶,曾經也有人那樣慈眉善目地問他︰你願意跟我回家嗎?那是他在異界,當他還是一個病危的孩童,他的師父和他住在同一個病房,他們認識幾天後,他師父在一個無人的夜晚,和被疼痛擾得無法入眠的他聊天時,突然間表情嚴肅地問他。那是他所有日子里感覺最開心的時光,亦是他最煩惱的日子,他舍不得那些苦苦守在自己身旁的親人,卻也忍受不了那些疼痛以及他們那藏在心底說不出的傷口。他最後還是選擇離去,縱使會讓他們無法釋懷,也不要讓他們繼續咬唇苦撐。也許,他也曾為這樣的決定而後悔,但那也只是剎那間的悲哀。念搖頭不讓自己繼續思索下去,那樣做只會讓他的心再次揪成一團,而沒有任何的好處。
對方看到他低頭深沉的思考,然後一個勁地搖頭,腦海倏地浮現他家孩子的容顏,一個念頭從黑暗里閃現︰如果魁兒能有這個孩子一半就好了……他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你……」
「喂!你弄疼我啦!對女孩子溫柔一點不行嗎?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真是的,這年頭長相跟外形很搭的人還挺多。呀呀呀……很痛!」當她的聲音傳到耳畔,念閉著眼就能看見對方的一舉一動。他想︰一個女孩子家被人抓著時,不應該乖乖地閉嘴嗎?難道這是丑女特有的引人注目的方式?
獸人的首領看到小芯之後眉頭深鎖,他問他的手下「在哪里抓到的?」
「發現她時她正往我們靠近。」被問的人精簡地回答。
「什麼?敢情你把我當成了敵人,我可是來找人的。」她撅嘴開口,口氣十分地不滿。懷里的霽色伸出舌頭一雙清澈的眸子瞅著眾人,模樣很是可愛。
抓著小芯手臂的人轉頭凶狠狠地盯著她說「我們頭問我,又沒問你,你添什麼亂。」
「哼!「她出聲轉頭將視線調至領頭身上,卻在瞄到他背後的念的剎那瞳孔瞬間放大,她喊著「師父呢?他說來看你,怎麼不見人影?」
念將視線落到領頭身上,領頭看到霽色的模樣眉頭越加緊鎖。他在心里搜索著︰它是哪個種族的,為何我突然想不起來?「小女孩,你懷里的從哪里來?」
她見念一副不屑理她的模樣,低頭抿嘴一遍又一遍地撫模著霽色的毛發。當那個人問她時,她抬頭的瞬間那張迷茫的臉,將她心里的悲哀毫無遮掩地詮釋。
「我們頭在問你呢。」鉗制著她的人出腳踢了她一下,應該只是出于提醒卻不巧力道沒控制好,反而將她弄傷。
一個踉蹌她便撲倒在地,她轉頭盯著那個人時,仿佛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只一下便消失的無影無蹤。懷里的霽色動作迅速地跳了一下,它跑到踢小芯的那個人身旁,伸出獠牙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對方大叫著,一場追逐之戰就此展開。
「我不知道。」她從地上爬起的時候那帶著傷疤的臉撒滿了悲哀。她的心底突然間抽搐了一番,一種念頭被她強制壓下。
「哦~」領頭這聲尾音拖得格外悠長,他陷入一片茫茫之中,感覺有種熟悉與害怕縈繞心頭,卻始終無法尋到那感覺的來源。他不知道是因為搜索不到對方的資料而感到恐慌,還是對方身上與生俱來的氣息使他畏懼,他嗅到了世界呈現出的異樣,它們正一步步朝所有人逼近。
小芯將霽色喚回,朝領頭開口「我要繼續去找人了,你們自己玩去吧。」她朝念的方向走去,雙眸故意斜視念,像個正在生氣的女孩不愛搭理人。
領頭將右手舉起示意他們不再追尋,盯著她的背影眼中帶著警戒。
念突然間感到寒冷,就像曾經無數個病痛的日子,冷得異常。他忽然覺得那個女孩也不過比他大幾歲而已。雖然和他所認為的女孩樣差太多,但是她的的確確還是個女孩。只不過這個女孩要開始或許已經踏上,從一個女孩蛻變成一個女人的道路,或者可以說是從一個小孩過渡到一個青年的旅途。他問自己︰為什麼要傷害這樣的女孩?他開始為她感到難過……
獸人的領頭並沒有為難念,他告訴念希望他有機會帶他師父到獸人一族的居住地作客,他想介紹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兒子以及小他幾歲的女兒與他認識。念點頭不語,心思全在剛剛小芯與他擦肩而過的表情,那是他所認為的女孩子該有的模樣,就和在異界的母親很相似。
「走吧,我帶你去那邊的亭子喝茶。」魅微笑的拉著十三的手,越過這片花田往遠處的空地前行。
她仿佛被他從這時空拉到了另一個時空,轉頭那片花叢卻已不知所蹤。她望著他,眸子里折射出一片寬闊的草地,一片寧靜的湖泊一顆形如亭子的樹木,它們安安靜靜地佇立在前方。那種感覺就好像整顆心一下子被扯寬了,空空如也般的輕松愉快。「這是哪里?」
他笑了笑指著自己的心口,接著他將她帶到樹底下。他們站在樹下,抬頭仰望它偉岸的身軀,一股肅然起敬的感覺油然而生。「這是我的世界,只屬于我的領域,現在我將它與你分享。十三,不管你來自哪里,曾經是誰,請你和我做朋友。我想要有個人陪我,一個人真的很累!」
他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真摯,以致于讓她忘了思考。她流著淚點頭,感覺自己就是為了這樣的一個人而活著的,只要遇到了他,曾經所受的苦就都不算什麼。
「永遠不要背叛我。」他說這句話時,看著她的表情帶著淡淡的哀傷。
「嗯!」她點頭抿嘴偷笑,如同情竇初開的少女,羞澀卻又怕錯過一生摯愛。但是她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沒有讀懂他的話是她最大的失誤。
天色漸晚,小芯迷了路,她抱著霽色覺得有些後悔,她在心底想︰如果當時沒有那汪泛濫的關心該有多好呀,至少那樣我還能呆在屋子里,不必這般受苦。這樣想著,她就開始埋怨起念。「這樣赤果果的傷我,一點面子也不給,真是討厭!我要是回家了一定要讓我老爸打你,狠狠抽你幾鞭……」罵著罵著她伸手抓了把身邊的野草欲將怒火撒在它身上,卻發現對方竟然紋絲不動,一口氣頓時咽不下去,她再次用力,幾經折騰手已摩擦得微紅,她火了,朝它們喊道「怎麼連你們也欺負我!」她怒氣沖沖地放下霽色指著它們道「好,你們非要跟我杠上是吧!我今天就非要將你們碎尸萬段。」她往手心里呵了口氣,伸手出兩只手一前一後地抓著它們的枝干使勁將它們往外拖。
「嘿!我就不信我還不能把你們怎樣。」說完她再度用力。她因痛苦而扭曲了的面容寫滿了此刻的心情,隨著另一頭突然間失去了支撐的力量,她被狠狠地摔在地面,她盯著手中殘存的東西惡狠狠地說「哼!看你們下回還會不會欺負我。」然後將它們猛地丟擲在一旁,接著手心傳來的痛感刺激了她的某一神經,她的心口就像一下子被刺破的水袋,隨著液體地流失,她覺得心口空空如也。
地面上的植物被她折彎了枝干,顯得狼狽不堪,還帶有幾分淒慘的命運。她失神地凝望著它們,然後驀地哭了起來,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身子將頭埋得低低的。一旁的霽色連連哀嚎不絕,繞著她不知所措地來回跑動,就是看不清主人的面容。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輕聲呢喃,仿佛要把這三個字記到骨子里去。她開始深思自己的行為,判斷它的對錯,她在想為什麼有些人總是這樣的不長記性,總是這樣的小氣不夠大度,還那麼的敏銳。有什麼用呢?這樣的人到底存在這世上是為了干什麼?他們浪費糧食光陰,揮霍著健康的人生,他們只會埋怨著這樣那樣,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她討厭這樣的人,卻又覺得無法不愛他們。她想他們是可悲的、可憐的、亦也是可愛的,因為他們很無奈、很迷惘、很怕受傷。選擇自私的人,應該是可悲的人,不敢與人分享亦是獨自在忍受著孤獨的煎熬,只有自私才能慰藉一下害怕受傷的心。選擇高傲的人也是可憐的人,他們用高調裝飾最簡單的心,明知道這樣會使自己遠離人群,卻無法停止那隱隱作祟的疼痛,于是只好強顏歡笑,把悲涼當成資本述寫未來。選擇對他人冷漠的人,可以說是可愛的人,他們只對自己認為的人好,只在最親密的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另一面,他們只是不希望改變,而一味排斥著他人。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什麼也不是,在這些理論里她完完全全對不上號。她是個特列吧,她苦笑著,抬頭撫模衣角的霽色。「我們該回家了。」她起身到自己的杰作,心口再次疼痛不已。她躊躇幾下在霽色的提醒下回了神,她決定不管怎樣也應該為自己所做的道歉。她笑著想到花舞說的︰我給你一巴掌,再給你一顆糖,你會怎樣?
「我會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