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牢回來以後的十三整個人都變了,她不再正大光明地去找他,而是改為偷偷地在遠處觀望。起初她去的次數很頻繁,後來她漸漸不再隔三差五地去偷瞄他了。她開始懂得了他也是一個有愛之人,懂得了那個時候的他只是希望她當他的知己而已,並無他意,可是付出的感情卻是無法收回。她知曉他的無奈、孤寂與悲哀,卻怎奈她不是那個他所愛的女子,亦不會替代任何人。于是她只能讓自己投入那股恨意中,企圖讓自己不再痴戀這段一早便注定無果的愛戀。
十三帶著面紗跟著歆學琴,她只學一曲。只一曲便可叫擋路者乖乖听話,即便對方是神亦是魔,只管迷其心志借其魂魄,殺它千軍萬馬,開我光明大道。
她初聞此曲時心中百般駭然,這樣的一支曲子要達到這驚天地泣鬼神的高峰,得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她覺得心里沒有底,這時歆為她介紹這個組織的情況。
「影子團共有十三個主團,主力為——神之舞,有十二個成員,其余的軍團是神之舞成員的後備軍,每個後備軍共十人,也就是說十一個人爭奪一個位子。十年輪一次的淘汰賽,輸者可能將被丟棄在神之舞附屬軍里,也可能被關進百里禁地。神之舞有個殺手 ,即是她們集體行動會使出一招——神之舞。每個人學一種技藝,這些技藝疊加起來組成一支似夢非夢的曲子,它殺人于無形。十三,你知道你為什麼叫十三?」
她搖頭對方繼續道「你的這個軍團是珞主子親自設立的,也就是說你們是第十四軍團,而與此同時神之舞將再添新成員。但最後的結果還得看你們的成就,這將直接決定這個軍團最後的命運,是全軍覆沒還是有一人突破重圍。」
「師父,這個軍團學的是什麼,這琴空無一弦,您……」十三不解,詢問對方卻見她露出輕笑的表情。
她緩緩道來「這琴名為獨弦,和神之舞排行第四的古琴不同,那把古琴看似無弦實則它的弦全由彈琴者的發絲貫穿,而這把獨弦則是一根弦也沒有,它要靠彈琴者的情絲彈奏。所謂情絲︰可指愛情、親情、友情即對事物的感覺,但此獨弦一定要用人的憎恨彈奏。十三,你可恨毀你容貌者?」
這麼一問她便徹徹底底懂了,她沉思一番道「師父,我恨他們,但我更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也許一開始我的確是抱著讓他們後悔的想法,但是我現在才突然恍然,原來他們是嫉妒我的生活,一如你們這般的身不由己。我只希望能夠記起自己的過去並回到家。」
歆本是對這個異界女孩沒有太多的情愫,但幾個月的相處,她懂得她是如此的真我,從不刻意隱瞞,她很奇特。「十三,你這樣永遠也學不會獨弦。」
「我的本意本就不是來這里學琴的,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做,可是我不記得了。師父,您不覺得這樣沒完沒了的恨,比不恨還要累?雖然每次看到電視里那些人念著‘冤冤相報何時了’什麼的,總感覺他們說的簡單。但是事實上它們真的很簡單,只是我們不能接受罷了。因為有些人將這些東西當成了精神世界里的唯一支柱,一旦它們由于某種原因而崩塌,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是再建一根支柱,而是望著廢墟感到活著沒有了意義。這種思想持續一段時間,如果沒有轉折點,他們就會選擇解月兌。所以鮮少有人能放下它們重造一根新支柱,這也就成了他們覺得這件事很難的主因之一。相比于恨人,我更喜歡去愛一個人,不要深愛只要淺淺地愛一個人就好了。」
「十三,你真的很特別。」歆微笑著回復她,對方像個小女孩般靦腆地低著頭。
「師父,其實我也沒有那麼特別。因為這幾個月我真的每天都活著在綿綿的恨意和濃濃的愛戀里,我很糾結,到底是放棄愛一個人,轉而全身心地恨一群人呢,還是……我本來想不通的,不過經您一番提點後,我突然茅塞頓開。我才不要上你們的當呢,我要活的比以前好。做我想做的,愛我所愛的,至于恨哪邊涼快哪邊去。呵呵……」十三賣萌的語氣就跟歆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模樣如出一轍,就好比之前的她只是在生氣,氣消了她又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歆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她只知道這個人不屬于這個世界,沒有必要將她卷入這滾滾江河,許是見到了年幼時的自己,想著她能不能代替過去的自己而活著。曜……現在的你會這樣做嗎?還是……
仿佛前一天才發生了瑾死亡的事情,今天就收到了釋危在旦夕的消息。冰族族長覺得很是疲憊,他好不容易才將瑾死亡的這件案子壓下,給了它一個不算結局的收場,而今卻又卷起了另一場風波,冰族這階段難道注定是多事之秋?
「曜,你把這件事情再詳細地介紹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關鍵點。」族長沉思而後神色凝重地開口。
曜點點頭將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軒殿下帶著釋殿下和我,一同前往百里探查那件事的幕後黑手,怎奈百里魅太過狡猾,我們在百里居住兩個月才終于有些眉目。雖只查到一些蛛絲馬跡並不能證明什麼,但就在這時釋殿下出事了。那晚軒殿下叫我辦一些事,說有重要的決定要商討,讓我稍後抵達釋殿下的房間,當我趕到現場時看到軒殿下抱著臉色蒼白的釋殿下,而釋殿下的床上放著一具被下怨的尸首頭朝地地躺著,其死狀極為恐怖。猶如剛剛從地獄里出行的惡鬼,努力地朝床下蠕動的姿態。軒殿下馬上交待屬下回冰族尋找,以及通知各位長老期望能找到關于這一禁忌的解法。」
副族長听完它的前因後果,覺得事情並不簡單。「曜,下怨者呈現的姿態你再詳細描述一下。」
「是。」曜點點頭仔細回想,那畫面在腦海中被無限放大。「下怨者全身血肉模糊,身子面朝天花板,頭則朝地,露出開口的頸部里頭一根食指直指前方,左手不知蹤影,右手往頭顱所在處擺放,發如千萬細蛇有嘶嘶叫動的聲響,眼皮微微外翻,一顆眼珠握在手心大有窺探來者之意,另一顆眼珠卻下落不明。整個樣貌如同被餓鬼撲咬般,叫人心驚膽戰。」
這時族長從沉思的深淵中回來,他簡而有力的話語撼住全場。「是十八禁。」
與此同時會議廳的大門被人驀地打開了,他們看到從門外走來的兩個人影,待光造成的視覺沖突漸漸適應後,他們恭恭敬敬地朝來者叫道「歡迎佐殿下歸來。」
「族長真是客氣,我從老師那里得到消息,說是那一天即將到來,于是特意懇請老師讓我回來看看。你們覺得呢?」來的人一身黑色夾克衫墨黑色牛仔褲配上一雙純灰色運動鞋,身後跟著一身黑色西裝裝扮類似保鏢一般的人物。兩個人前者帶著暗藏危機的笑,後者則似萬年冰山怎麼也不會動的感覺。
族長沖他禮貌性地回禮「佐殿下有心了,但這件事純屬他人胡編亂造,相信殿下那麼聰慧一定不會與那些編造者同流合污。」
「那照族長的意思,也就是說是我眼拙拜錯師入錯門嘍!」他朝他們靠近了些,咄咄逼人的氣焰無不彰顯他的本來面目。
身後那堵冰山則是為其增添了幾分壓迫感,族長連忙開口「是我的錯,如此用詞實在是有失體面,還望佐殿下諒解,我定不甚感激。」話雖如此但族長似乎有意為之,他並沒有朝對方低頭而是面帶微笑地懇請。
他突然大笑依附在族長耳邊私語,接著大聲回復「族長還是趁早調查此事為妙,恕我還有要事在身,我先失陪,你們繼續。」
「佐殿下知道十八禁嗎?」。曜不緊不慢的一句話,將剛跨出門口的人吸引回來。他笑著看見對方回身的臉上帶著面無表情的神色,就像表面無所謂,心里卻不知鬧騰了幾回。
「十八禁?」他低聲重復帶著濃濃的疑惑。「你問這個做什麼?」他將問題拋回給他,眼里的警惕味很稠。
曜笑了笑回答「釋殿下在百里中了禁忌。」
「哦!」一個簡簡單單的音符將所有的情愫包含,仿佛听到一個無關緊要之人的消息,這樣的答復顯得有些多余的關心。
「瑾死了。」他繼續拋下重彈,讓旁人捉模不透其用意。
「知道了。」他漸顯不耐煩轉身就走,出了門口思緒就變得異常低沉。他思索著︰下一個會是誰?這最後一批殿下,誰會是活著見到女王的人……
會議廳里一片靜寂,突然曜再度開口「誰殺了瑾?」這句話使得氣氛越發的靜謐,沒人敢出聲回復,因為這件事情族長交待了不許再提。
「她已經下落不明,這件事就到這里吧。眼下首要就是幫助釋殿下找到解法,曜,都已經過去了。」族長緩緩開口,心中感慨萬千。這真是令人難過又頭疼的事情!
曜陰沉著臉,他沉默良久開口對他們說「長老們,如果有想到關于這個禁忌的事情,請派人到藏書室找我。我現在要去那里為釋殿下找解法。」語畢他邁開步子轉眼離去。
「雖說你已經學會了最基本的理論,但還要從實際中去實踐以後才能真正做到運用自如。小芯,這些日子讓你每天訓練霽色,讓它在獸林外圍快速來回奔跑,可有進步?」亦坐在石椅上,桌子里並未擺酒,而是換成了一壺熱騰騰的茶,茶香正從茶嘴里晃晃悠悠地往外冒出,冉升一縷裊裊輕煙,那煙一直升至屋頂的高度,然後散作一團,往四周消散而去。
小芯抱著霽色站在他身旁,欣喜地回答「當然有了!親愛的很厲害,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可繞獸林一圈。」懷里的霽色听到這話怪叫幾聲,像是在附和小芯的話,伸出舌頭朝她的臉又蹭又舌忝。「嗯~師父在呢!小心挨批。」她低頭附在它耳旁,帶著嗔嬌之音開口。可小家伙倒還是旁若無人地繼續與她親昵。
「嗯!嗯!」亦右手握拳放在嘴前干咳兩聲,努力壓制欲漲紅的臉龐,再次擺臉開口「進步是蠻大的,但還不是理想的水平。」接著鋒頭一轉問道「那小芯你有繼續上次我交待的訓練嗎?」。
「啊!」她雙眸使勁往四周漂移,像是在尋找什麼卻又不盡然。「我……我……」她低頭望著霽色,那家伙連忙裝出楚楚可憐之態。「其實我忘了,對不起。」她出聲大大方方地承認,俯身卻不忘將雙眼落在亦的身上,她緊盯著他的臉不放,企圖看到一絲心情的外泄以便揣摩對方的下一步。
亦拿起茶杯小酌一口,嘴角微微上揚的舉止令感到她安心。茶沏得剛好溫潤可口,接著他把茶杯猛地砸向桌子,可想而知那脆弱的茶杯得到了怎樣的下場。他看著破碎的茶杯一聲不發,徒留予她錯愕、驚慌與沉默。
小芯看到他起身往獸林走去,她感覺雙腿被栓在地面久久不能動彈。念朝她走去,只听見她那一聲委屈的「師兄……」便覺得心口堵得慌。
「小芯,我從未見到師父這樣。從前我若犯錯,他也只是笑笑而已,而今這般待你,想必是對你寄予過大的希望。或許這就是愛之深切而痛其之行,故而……心寒。」這「心寒」二字一出口,他自己竟也感同身受,念想著那晚的話,心中久久不能平靜,他心里念著︰師父、師父、師父呀……
她站在院子里,看四周空曠寂靜,不由地覺得寒冷,那是一種鑽心的寒意。她說︰我只想著過得過且過的日子,能躲能逃的事便絕不放過。「安逸」是我最想擁有的,而今似乎真的安逸了,而我卻如同蒼老了般,對任何事更是提不起興趣了。我想不傷人,卻總有人因我而受傷,我做錯了嗎?加入這場本不存在的戰火,有必要嗎?如果離開人群,我究竟會得到什麼?
小芯起身往獸林行走,她決定今晚和霽色一塊訓練,她的腦海里就只有這樣的念頭,她分析不出它們為何出現在她腦際,卻像中了不受控制的病種一樣瘋狂地想要這麼做。她放下霽色和它一起奔跑著,不久霽色便沒了蹤影,她依舊跑著她想知道霽色的一圈是自己的多少倍。
然後她跑著跑著就覺得沒有了力氣,而此時她才反應過來,霽色不見了是真正意義上的不見了。她又記起曾經自己想到的︰有些淚水之所以突然間不見了,是源于它的大節日未到,它們被人故意囤積起來,等著那天的隆重登場。
「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