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樹下的人
已經沒有什麼人類的聲音了。月隱呆坐在那里,看不到任何東西,小弟和七淼都不在這里了,因為到了上課的時間,現在宿舍的庭院中只有月隱一個人……和一頭豬。耳邊不斷傳來那頭豬的叫聲和那棵樹上葉子月兌落的聲音。如同置身于另一個空間的隔離感,讓月隱心里有點難受,他試著去模扇子,但是怎麼也無法觸及。
「啊,算了。喂,你知道授課的書屋怎麼走麼?」月隱扯著繩子對那只亂叫的他看不到的豬說。豬什麼也沒說,當然它也不會說話,它只會自己髒兮兮的豬嘴在月隱的衣服上狂蹭。
「認識喲。沒有人比我更熟了,想去的話就要陪我玩哦!」但是月隱卻不可思議的听到了回答。
「天吶!小弟的豬會說話!!」月隱抱著豬頭,雖然他看不到這只神奇的豬,但他依舊準確地抓住了他的大耳朵。
「你說誰是豬啊?!」那道聲音從身後傳來,清澈稚女敕的聲音里帶著細微的怒氣。月隱朝著聲音的方向轉過頭,一直到剛才還處于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現在他的眼前卻出現了夏末清晨的陽光。溫和的光芒從世界的最上層而來,穿越了墓月山的森林,照耀在這個庭院里。在那只有枯黃色樹葉的大樹下,站著一個小小的少年,他有著一頭淡黃色的頭發,翠綠色的眼楮里閃耀著孩童般純真的光芒,在他小小的手中,有一只紅色的隻果。
「你的頭發……怎麼是黃色的?」月隱沒有吃驚于自己突然地復明,也沒有回應少年的怒氣,而是關心著對方奇異的發色。
「嗯?這個嗎?因為現在生命力衰弱,所以變成了這個顏色啦。」少年模了模自己的頭發,他已經忘記了剛才的怒氣,因為能回答月隱的問題而感到高興。
「呃,原來如此,生命力衰弱啊。」月隱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很明顯他什麼都沒明白。
「以前和眼楮一樣是翠綠色的哦!怎麼樣?很漂亮很厲害吧!」少年仰起臉露出小孩子的驕傲表情。
「呃,翠綠……」月隱歪了歪頭,現在他的大腦成了一團漿糊,雖然本來也已經是半團了。
少年歡快地跑過來,拉了拉還在漿糊中的月隱的衣角︰「你不是想知道書屋的路嗎?很白痴很白痴的月隱,來和我一起玩吧!和我一起玩就告訴你哦。」
「你個小鬼敢說本大爺是白痴!」月隱拋開大腦的漿糊,一拳打在他的頭上。
「疼!!月隱你欺負小孩子!你要為你的行為感到羞恥!」少年抱住了自己的頭,一臉憤恨的看著月隱。月隱打量了一下他,這家伙的身高只到自己的腰部,的確是個小鬼。
「好啦好啦……這次就算本大爺不對行了吧。」
「既然你這麼低三下四的道歉了,那就原諒你一次。」少年隨後擺出了先前高興的笑臉,「一起玩吧,我會告訴你去書屋的路哦。」
「不需要啦,剛才本大爺看不見了才那麼說的,現在既然又恢復了那就用不著問別人了,好歹我也是在這里上了三年的課的。」月隱揮了揮手就準備走,但是衣袖卻被拉住了。
「不……一起玩了嗎?」。月隱轉過身,那個少年拽著他的衣袖,一邊說著,一邊難過而急切的看著他。
「呃……遲到是很恐怖的……」月隱有些動搖了。但是想到楚違的瘋狂懲罰,他還是狠了狠心,甩開衣袖走了。
「咚!」月隱感覺到有什麼撞到自己的身上,回過頭又是那個少年。
「都說不行了!去找別人啦,大不了這頭豬送給你玩!」月隱有些不耐煩地說。
「這個給你……」少年把那顆隻果塞進了月隱的手中。
「……啊啊啊啊啊啊!!好啦好啦,陪你玩就陪你玩!什麼懲罰都滾一邊去吧!!」月隱的內心受到了堪比一個地球的壓力。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少年歡快地在原地轉了一圈,隨後向庭院外飛奔而去,月隱手中牽著的豬也像是受到了這種氣氛的感染拽著月隱向前跑去。
「月隱真沒用啊,連頭豬都跑不過!」轉眼那個少年已經爬上了庭院的圍牆,他兩只手放在嘴前對月隱喊著話。
「你說什麼?!竟敢小看本大爺,讓你看看我的厲害!」月隱一甩袖子,嘴里嚎叫著向前猛沖,他的豬也不甘示弱的甩著四條小短腿嘴里亂叫著緊跟在他的後面。
「耶耶!!加油加油!!我也來玩啦!!」少年沿著圍牆以不可思議的平衡力飛奔著。
也不知跑了多久,在穿越了層層灌木叢,道道小溪闖進大森林里的他們終于停下來了。
「哈……哈……大爺……我終于……贏了……」月隱撐著一棵樹一邊喘氣一邊回頭以勝利者的目光挑釁著那頭在後面累癱的豬,他倒是一點也沒覺得這樣跟豬計較的自己是多麼的無聊。
「贏的人是我啦!」少年踩著樹枝輕輕一跳便落到了月隱前面的地面上。
「你作弊,不算!」月隱用手指戳了戳少年的額頭。
「哼,小氣,又沒有說不可以跳著過來嘍。」少年不滿的揉了揉額頭。
日漸正午,細碎的陽光從森林的間隙灑落下來,他們靠著一棵樹坐著,體驗著從未有過的安逸。
(2)他的名字
這場莫名其妙的賽跑游戲在少年抗議無果的情況下,以月隱的勝利告終。而這場勝利的代價,就是二人一豬在森林里徹底迷了路。
「你不是說你在這個書院里待了三年,對這個地方了如指掌嗎?你現在怎麼會迷路的?」少年跟在月隱的身後嘲諷道。
「你不也迷路了嗎?!呃……難道你是今年剛來的?怪不得我以前沒見過你。」月隱用一截樹枝在灌木中隨意撥弄著,企圖找到什麼可以走出這個地方的方法。
「那怎麼可能呢,我在這里住的時間少說也有三百年了,比你可大多了,所以別老是小鬼小鬼的叫,我才要叫你小鬼呢!」少年說起自己的年紀一瞬間又驕傲起來。
「唉?!原來你已經這麼老了嗎?!」月隱並沒有對他的年紀產生懷疑,甚至連「你是妖怪嗎?」。這樣的想法都沒有,相反地,他倒是立刻抓住這一點對少年反諷起來︰「話說你都在這里住了幾百年了,竟然也不認識路,切。」
「呃……這是、這是因為以前在這里迷路了,陌非也大人都會過來把我找回去的,最近老大和七七、小虛也會過來找我,所以就懶得認路了……和你的笨是有本質的差別的哦!」少年手忙腳亂的解釋道。
「老大?」
「就是每天耍你開心的講師楚違啦,他可是我的老大。」
「……」
「對了,反正他們會來找我們的,不如就在這里等吧……」話剛出口,只見走在前面的月隱顫抖了一下。「絕對不要!我現在可是正在躲避院長的解剖威脅,你想讓我去送死嗎?!」
「也不一定會是陌非也大人啦,也許是老大呢。」
「不要,會被抓到遲到的把柄的,會被強迫去洗馬的!」
「小虛……」
「這個死也不要,本大爺怎麼能在小弟面前丟臉呢!」
「那你到底要怎麼樣……」
「……」二人都沉默了。
半晌,月隱又引出了之前的話題︰「對了,你在這里住了幾百年了,為什麼我之前都沒看見過你呢?」
「見過的。」少年的聲音稍微低落了一些,「你第一次來這個書院的時候,見過我的。不過很快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不要告訴我你學會了隱身這個奇術……」
「哈哈,笨蛋月隱,你以為誰都能看到我的嗎?以前在這個書院里能看到我的人只有五個,除了之前說過的總是能找到我的那四個,還有一個就是你稱之為食神的姬九竹,你是第六個。」少年的聲音又變的歡快起來。
「……你以為你是妖怪嗎?」。
「在下正是。」
「那能看到你的我和小弟他們也是妖怪嗎……」月隱想象了一下自己滿身觸手的妖怪本體,不禁惡寒了一下。
「你是人啦,是很笨很笨的人,以前也許是個不可思議的人,但是現在只是個很普通很普通的人,所以你才看不到我的。現在能看到我是因為我想和你玩,你也想和我玩。陌非也大人、老大、小虛、七七,他們……嗯……他們和一般人不一樣啦。」少年含糊了一下,所幸的是,月隱沒有在意。
企圖通過探路走出這片森林的月隱此時因為毫無頭緒而感到厭煩,他想要休息一下,便轉過身來,卻看到了非常不可思議的景象。少年的身上掛著許多的果子,沒錯,是「掛著」。那些形狀各異的果子像是被施了了什麼奇異的法術,以懸空的狀態掛在他的身上。
「……你、你結果子的速度好快……不對,你竟然能結果子?!」月隱吃驚的用樹枝戳了戳其中一個,卻掉不下來。
「這是我剛剛在樹上摘的啦,只听你說話太無聊了,反正已經迷路了,待會兒七七找到我的時候就拿這些賄賂他,我可不想讓陌非也大人知道,我說已經認識路了是騙他的。嘿嘿!」少年一邊說一邊從腰間抽出一個布兜,剛才掛在身上的果子全部被扔了進去。
「可是,它們是怎麼掛在你身上的?」
「因為我是樹啊,只不過不會結果子而已。」少年輕松的說著,他的翠綠色的眼楮看上去有些虛幻。隨後,他不顧月隱的明顯反應不過來的思維,接著對他說︰「對了,這是我想了很久的自我介紹,一直在玩都快忘了。我叫陌星痕,是從很久以前就想和你一起玩的一棵樹,是今天一直和你在一起玩的一棵樹,是以後也會去找你玩一直到不能在繼續活下去的一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