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概是被滅口了
花花書院開學第三日,正式授課。
月隱是被莫虛子用斧頭劈門的聲音從睡夢中吵醒的。那個動靜讓他差點從床上滾下來,等他迷迷糊糊坐起來的時候,他發現他的舍友天斜已經滾到地上了。不過他看上去是一點也沒有起來的意思,兩條腿蜷縮著,右臉貼在地面上,睡得很沉。
月隱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楮,然後他發現自己的宿舍已經沒有門這種東西了。莫虛子手里拿著柄斧頭,他的腳邊還堆放著一些雜七雜八的工具,那架勢就像要把這間宿舍整個翻修一遍。月隱呆呆的看著這個手拿凶器遲鈍面癱臉的家伙,他開始認真回想過去的這幾年里自己是否干了什麼會讓對方劈了自己的事,但是他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醒了啊,睡得好嗎?」。莫虛子注意到月隱的視線,一邊向他打招呼,一邊劈掉了最後一點木頭邊。
「……我想昨天晚上應該是睡得不錯的。」月隱看了看他手中的斧頭,努力想了一下適當的措辭。
「這樣啊。」莫虛子隨便應了一聲,順手把腳邊的鋸子拿了起來。
「……那個,小弟。你一大早的……為什麼要拿這麼多殺人越貨的凶器到我的宿舍來……難道說你對我宿舍的門不滿嗎?哈哈哈……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啊,這樣的話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啦,不就是個門嘛,沒什麼大不了的,劈了就劈了唄~不過雖然說沒有門我也是無所謂的啦,但是晚上睡覺還是會冷的……」月隱小心翼翼的對莫虛子說道。
「你在說什麼?昨天院長讓我來修的門,你當時不是也在場麼?」
「可是我看不到你修的痕跡……不如說我連門都看不到了……」
「嗯……好像是這麼回事。不過不徹底毀掉,就造不了新的了。其實我是完美主義者來著。」莫虛子用呆板的口氣說著,並向他拋去了「你知道的」的表情。
「我第一次听說……」月隱在听到院長這兩個字的時候,總算是將昨天的事想起來了。他看了看那個在地上睡著的罪魁禍首,決定不叫他起床。
月隱隨後便換了外衣,一副小白樣的搖著扇子去食堂吃早餐去了。本來也是想和莫虛子同去的,但是對方說院長批準他一天的假把這扇門修好,所以為了不遲到遭到講師的變態處罰,他就一人先去了食堂。
食堂其實就在宿舍的院子里,只有院長住的地方和食神的廚房單獨隔開了一個院子,月隱曾經想象過院長每天在那個小院子里做一些肢解小動物的變態行徑,後來因為想的過于恐怖,索性就不再去想了。穿過走廊,月隱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那棵院中的樹,它似乎顯得精神了一點,月隱將這種意識劃入錯覺的範圍。因為過于注意這棵樹,他一頭撞上了走廊上的柱子,月隱一邊叫疼一邊用扇子拍打著額頭的大包,這個時候,他的視線觸及到了食堂斜對面一直坐在「無塵」前的七淼。
七淼是花花書院的講師楚違的義子,他似乎是沒有親人的,所以一直都和楚違呆在花花書院里。「無塵」是講師楚違住的地方的名字,比普通的宿舍要大很多,在花花書院里經常能看到的情景,就是七淼坐在「無塵」前看書。
七淼看上去是一個對什麼都沒興趣雲淡風輕的人,他就像他住的地方的名字一樣,超塵月兌俗,對人冷漠,說話的語氣有種清冷的味道,但是也不會讓人反感,就是這樣一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在月隱的印象中,他就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一般,雖然他無數次看到他吃飯,有時候他們兩還是對桌吃的飯。
月隱看到他今天沒有拿著書,視線一直落在那棵樹上。這讓月隱有了一種「難道他昨天晚上也看到了麼?」的想法,他想立刻去和他說說這件事,不過最後他還是選擇了先吃飯。
關于月隱的手傷腳傷的神奇愈合,食堂的在座似乎都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不如說是壓根就沒在意過,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他在這所書院里的地位是低到了一種怎樣可悲的地步。花花書院的食堂是由學生輪番管理的,食神只負責做好定量的食物。菜單是以前全院學生共同制定的,當時院長因為起晚了,沒趕得上晨會,作為懲罰,他在以後的日子里,每天的早飯都只有開水饅頭。話雖這麼說,但是月隱的前舍友曾經目擊過食神坐在院長的書桌上,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拿著女乃黃包喂給慵懶地坐在靠椅上的院長吃的場景。從他把這件事說出來的第二天,月隱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這位舍友了,上一學年的宿舍生活基本上就是他獨自度過的。
(2)叛變的「小弟」
以一種無比乞丐的表情喝著豆漿的月隱,引起了同學們的側目。不過他本人倒是一點也沒注意到,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形象這種抽象的東西。將他的注意力從興致勃勃地品嘗豆漿的游戲中拉回來的,是一連串亂哄哄的豬叫。月隱抬起頭,朝門外掃了一眼︰「小弟?」
本應該在幫他修宿舍門的莫虛子,此時左手拎著把鋸子,右手牽著頭豬,非常違和地站在七淼的面前。七淼的目光落到莫虛子的身上,臉上並沒有出現什麼表情。七淼的無表情和莫虛子的無表情是有很大不同的,你看著面無表情的莫虛子,只能聯想起木頭,但是看著面無表情的七淼,你會覺得自己就是根木頭,不被重視也不被排斥。兩面癱一坐一站,立即引起食堂里的那群好事之徒的圍觀。
但此刻,月隱和周圍的這些同學的心境是很不一樣的。
「小弟在幫我修宿舍門的途中,為什麼會跑到七淼的門外?明明剛才還拒絕和我一起喝豆漿來著……而且還牽了頭豬,實在有點可疑。難道他要另找大哥當靠山?!」月隱一邊喝著豆漿一邊認真的思考著,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莫虛子也許根本就不是他的小弟這一點。
月隱越想越感到事態的嚴重,自己唯一的小弟竟然背著自己牽了頭豬去賄絡別人,那把鋸子還有之前的斧頭,難道是用來……月隱被自己的想象給打擊到,他打開折扇,一邊搖一邊喝下最後一口豆漿,隨後以毫無掩飾性的姿勢,匍匐著繞到大樹後面,準備偷听。一旁的同學已經對他的習慣性犯傻舉動毫無反應了,他們淡定的吃完早飯,陸續離開了食堂。
「我媽讓我帶給你的,她說你需要好好補補。」莫虛子一邊說一邊把繩子交到七淼的手上。
七淼看了看那頭活蹦亂跳的豬,隨後又將視線轉回莫虛子的身上︰「拿去給楚違吧,他應該會高興。我對于生吃豬沒有興趣。」
「我覺得他也不會對生吃豬有興趣的。」莫虛子揚了揚手中的鋸子,接著說「天斜已經被安排到月隱的宿舍了,今年開始,我要和你們在一起住,院長和師父說的。」
「嗯。可以把這頭豬帶走了。」七淼閉上眼,把頭轉向門里。
「……你這家伙,難道以為我是來賄賂你的麼?」莫虛子的語氣有了一些情緒起伏。
此時躲在樹後的月隱,終于想起了自己是不能靠近這棵樹的。因為突如其來的無端的悔意以及那無法名狀的痛苦,他完全沒有听見他們的對話。枯黃的樹葉發出脆裂的聲響,從枝頭墜落,還沒有回歸塵土就變成了碎屑。明明沒有這樣的回憶,代表著它的情感卻從撐著樹的手掌涌入心中。
「你喜歡的隻果,我找來了紅色的。」如同夏日的晚風,這稚女敕清澈的聲音從混沌的情感沖擊中挽救了他。月隱抬起頭,在那棵只有枯枝敗葉的樹上,見到了不可能存在的,小小的人。
(3)「這頭豬是你的了。」
逆光的身影,這讓月隱完全無法看清楚他的樣子。當他使勁睜大眼楮的剎那,一顆隻果從上方垂直降落,砸中了他的眼楮。
「哇啊!!」月隱一邊嚷嚷著一邊揉著眼楮,但是等他把眼楮睜開的時候,他倒情願多疼一會了「小弟!!我瞎了!!」月隱嚎叫著沖向前方。
「呃……」莫虛子和七淼同時把臉轉過去,然後他們看到了一個沖向大樹被撞倒然後爬起來又跑向大樹于是再次被撞倒嘴里還哇哇亂叫的白痴。終于在第八次被撞倒後,他冷靜下來了。
月隱乖乖地站在大樹的跟前,仔細思考了一下,然後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不是小弟。」
「我真不想告訴他我在這邊……」莫虛子用呆板的語氣說道。
「他過來了。你好自為之。」七淼一手抵著額頭,語氣淡漠。話音剛落,那廝已經耳尖地听出了莫虛子的方位飛奔而來。他像一陣清風掠過門前坐著的七淼,以一個瞎子的視界準確地踩中了莫虛子的腳。
「啊!!」這是他被莫虛子一腳踹飛時的聲音。
「小弟,我瞎掉了,快來扶我!」月隱的手在空氣中胡亂揮舞著,莫虛子看著他,沉默了一會,然後認真而仗義地說道︰「我現在要去幫你修門,你先去上課吧,不用等我了。」
月隱听到莫虛子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急的想站起來追上去,但是他完全無法在黑暗中保持平衡,更別提站起來了。這時,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溫柔地握住,並且有一條繩狀物被塞進了自己的手中。
那人用溫柔的聲音對他說︰「這頭豬送給你。」接著是一道干脆關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