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復雜的二人
陌星痕坐在大樹上,他的下半張臉都埋在了環抱著膝蓋的胳膊里。現在他的心情很復雜,不如說很糟,糟到想立刻撲到月隱身上大哭一場然後把眼淚鼻涕一起蹭在他的衣服上。但是他不能這麼做,說不定他永遠都不能這麼做了。在陌非也和楚違那里把月隱狠狠出賣之後,雖然讓他一時逃月兌了懲罰,但是當他準備去找月隱一起玩的時候,他看到了他臉上從未有過的冰冷的表情,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剛剛認識一天的他們,可能就要絕交了的這件事。
很明顯,楚違在告訴月隱「從今天開始你就住馬棚了」這件事的時候,肯定也把理由說了一下,一說那個理由,陌星痕之前的那些話毫無疑問會被一字不漏的重復一遍,這個變態,陌星痕太了解了,他一定覺察到了自己的話不對勁,之所以暫時放過自己,只不過是有更恐怖的懲罰而已。
雖然最後在醒過來的七淼一句︰「你不怕他把你的馬都傳染成呆子麼?」的「求情」後,月隱總算是免除了住馬棚的危機,但是取而代之的,他要給書院的三個大人做一年的雜役以及洗一年的馬。
月隱終于拎著裝滿水的木桶回了馬棚,陌星痕保持著之前「我錯了我很難過」的姿勢,從樹上瞬移到了馬棚最外邊的柵欄上。這讓月隱嚇了一大跳,他差點就把木桶給扔了,但是在看清楚是陌星痕之後,他努力地堅持住了那張冷臉。
「嘩!」為了表現出自己的憤怒,月隱故意把整桶水都倒在了馬的頭上,雖然他立刻就被馬甩出的水給澆成了落湯雞,加上那張故意板著的臉,頗有一種情場失意的文藝青年形象。
「月……」陌星痕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小心翼翼的開口。
「閉嘴,別和我說話。」月隱冷著聲打斷了他的話,這不僅是在賭氣,更重要的是他現在很尷尬,既不能立刻回去換衣服,又沒有在陌星痕的心中留下自己「發怒的時候非常可怕」的形象。
「……」陌星痕又把臉往下埋了埋。
(2)無聊的一人
就這樣裹著濕衣服洗完了最後一匹馬,在天黑的時候,月隱終于可以回自己的宿舍了。故意無視了陌星痕,他徑自走向了自己的宿舍,于是他看到了莫虛子為他修的門。那真是一扇充滿了藝術氣息的門,不僅體積比原來大了幾倍,而且每一個鏤空的花紋都精致無比。這扇門就這樣非常違和的擠在這座小小的宿舍門口,展現著它的制作者的巧奪天工,也展現著這個宿舍整體的寒磣。
月隱很想捂臉,然後離開這個地方,但是他要是不住這里,那就只能住馬棚了。懷著復雜的心情推開門,他的面前出現了八盞漂浮在空中的燈。兩張華麗的靠椅像秋千一樣浮在屋子的半中間,在相對而浮的靠椅中間另一個浮在空中的東西,是原本放在西側的書桌。他的舍友天斜,半倚在漂浮的桌子上假寐。他穿著月白色的修身短袍,支著頭的那條手臂,寬大的衣袖滑落下來,露出了光潔的皮膚和手腕上的一條系著紅色四稜玉石的紅繩。
漂浮著的燈盞在空中搖搖晃晃的旋轉著,這時,假寐的天斜緩緩張開了雙眼。他那像透著月光一般的眼楮看向了站在門口呆若木雞的月隱。
「你可終于回來了。」就在天斜說完這句話之後,月隱立刻退出了門並且毫不猶豫的把門關了起來。
「我很冷靜,我沒有瘋,這是假的,這一定是在做夢,對,今天的一切都是一場不幸的夢……」月隱站在門外像念咒一樣催眠著自己,但是,當他看到依舊蹲在馬棚那邊可憐兮兮地看著他的陌星痕之後,他明白了。這是常識,這都是常識。什麼漂浮在空中的燈啊、桌子椅子和天斜,那都是很正常的,它們本來就會漂,只不過自己不知道而已。說服自己後的月隱再次推開了門。
屋子里那個以高高在上的「女王姿態」坐著的天斜,目光中多了一線殺意。
「不好意思……剛剛本大爺只是突然想出去吹個風。」月隱把目光轉向了地面。
「我已經在這里等了你很久了。」天斜的表情有些深沉。
「呃……等我干嘛?」月隱有些驚訝,自己在這家伙的眼中可是連螻蟻都不如的,現在他竟然說他一直在等他。
「……我要出去,給我留個窗戶。」天斜用懶散的語調說著,月隱立刻把頭抬了起來。
「我說你不無聊嗎,就為了這麼個理由等了我很久?」
「我不等你回來,我讓誰給我留個窗戶?沒有窗戶的話我會進不來的。」
「從門進來啊!你就那麼喜歡爬窗戶嗎?!」月隱發現了一個比他還沒有常識的人。
「這是氣氛問題,氣氛。半夜三更偷跑出家門的小孩子的歡樂大冒險,當然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爬窗進來,這樣的結局告終才算是完美的。你以為我閑著沒事干每晚跑出去是為了什麼?」天斜雙手撐著書桌,兩條腿在空中悠閑地蕩來蕩去,他的臉上帶著一種莫名的得意。
「就是為了爬窗嗎?!你還真是閑啊!那麼喜歡爬的話,現在就可以去爬個幾十遍,我就當沒看到。」是否該恭喜月隱找到了一個可以讓他盡情吐槽、凸顯出他是一個很有常識的人的舍友。
「唔……從今天開始我就睡這里了!」天斜蕩著雙腿,他似乎一點都沒有去听月隱說的話。
「哈?你要睡書桌上?半空中?」
「從這里可以盡情俯視你,是個好地方。」天斜歪著頭斜視著面部肌肉扭曲的月隱。
「……」月隱想起了天斜悲劇的身高,決定不跟他計較。
「我要出去,給我留個窗戶。」然後他又把話題給挑了回去。說完這句話後,天斜從桌子上跳了下來。
「都說了想爬窗戶就去爬,沒人和你搶!」月隱一邊說一邊扭過頭去指著窗戶,結果對上了一道可憐巴巴的視線。「……」
「帶點茶水回來……晚上趁月隱不注意的時候,倒在他的頭上……」天斜帶著懶洋洋的表情晃到了門口。
「喂我听到了啊!」月隱吼完,天斜早已不見了蹤影。看來一般人真的看不到他啊,月隱這麼想著,看了一眼蹲在窗口,憂郁的陌星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