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媽媽,這里有個跟蹤狂
月隱假裝沒看到陌星痕那憂郁的眼神,他從壁櫥里拿了睡衣,準備去大浴場洗澡。他看了看那八盞漂浮的燈,口中喃喃道︰「這該怎麼熄燈……」誰知就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八盞燈就一起熄滅了。「嗯?嗯??」月隱在黑暗中使勁眨了眨眼,「難道說……咳咳,點燈——」他故意拖長了音調,結果正如他所想,八盞燈同時燃燒起來。因為這樣而玩性大發的月隱開始不停地玩著熄燈點燈的游戲,一直到他想起窗口還在「深情凝望」著他的陌星痕。
「咳咳……」月隱把手放在嘴前假裝咳嗽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尷尬,隨後他一言不發地拎著睡衣走出了門。夜晚的風很涼爽,空氣很清新,當然,如果沒有一路上出現在房頂、圍牆、馬棚、食堂門前保持著那個「我錯了我很難過」的姿勢的陌星痕和他憂郁的視線的話,那就更好了。
月隱仔細想了想,其實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這件事發火。欺壓出賣他的人不在少數,他都沒當過一回事,為什麼現在卻對陌星痕對他所做的事去發火,這樣的自己真的是非常奇怪。怎都想不通的月隱,撞上了大浴場的門。
大浴場是學生們洗浴的場所,由五個大型浴池組成,院長他們也會來這里,不過他們都有自己的浴池,所以也並不常來。在學生中也只有和楚違住在一起的七淼是從不到這里來的,月隱想起今天剛搬進「無塵」的莫虛子,估計以後他也不會來這里了。
「以後不能和小弟共浴了嗎,真讓人難過……」他剛感慨完,就看見了泡在浴池里的莫虛子。
「呃……小弟,你怎麼在這里?」
「洗澡。」
「我知道,但是楚違那里不是有浴池嗎?你還特意到這里來……」
「師父說,他的浴池只有他和師兄能用,所以我被趕到這里來了。」莫虛子無所謂地回答的時候,月隱已經進了浴池。
「你覺得怎麼樣?」莫虛子的語氣里難得的帶了一些期待。
「門?是不錯啦……就是里面的燈什麼的……」月隱想了想,「嗯,也挺不錯的。如果不是漂浮的那就更好了。」
「你不喜歡漂浮的嗎?」。莫虛子有些失望的看著他。
「呃……那個椅子,不太好坐上去……不對,天斜好像坐上去了……」
「那是我把他放上去的,因為改造你的宿舍的時候,他睡在地上很礙事。」莫虛子說,「很難坐上去嗎?只要跳上去就好了。」
正常人怎麼可能跳那麼高,除非踩著什麼東西。月隱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因為他怕他的小弟一個不高興,把他也給改造成會漂浮的東西,等等,好像挺帥的……這麼開始胡思亂想的月隱把頭靠在了浴池邊上,結果再次對上了那道憂郁的目光。陌星痕蹲在浴場的牆邊,直直地盯著他。
浴場里現在只有月隱和莫虛子,因為其他的學生不會像月隱這樣一直洗馬洗到現在才來洗澡,也不會像莫虛子那樣在要洗澡的時候才被趕回到這里來。所以他沒法不注意那個直勾勾盯著他的家伙。
「媽媽,這里有個變態跟蹤狂!」月隱真想這樣大喊一聲,不過為了在小弟面前的形象,他還是忍住了。
「不打擾了。」這時身邊的莫虛子從水中站了起來,清澈的水流從他的身體上滑落,月隱轉過頭看著他︰「身材真好啊,小弟!不過你剛才說不打擾誰?」
莫虛子踏上地面,他拎起地上的白色里衣穿在了身上,隨後抬起手朝著月隱一指︰「你。」接著抬起另一只手指向了陌星痕的的位置,「還有他。」
(2)第一個
莫虛子已經離開了浴場,這里只剩下了月隱和陌星痕一人一樹。月隱閉上眼嘆了口氣︰「說吧,你想干嘛?」
「月隱……」陌星痕的聲音一瞬近在咫尺,月隱睜眼一看,只見那家伙已經坐在了浴池的對面。他的腳在水中蕩來蕩去,這讓月隱想起了天斜之前的舉動,兩個孩子氣的家伙,而且身高都很悲劇,不過相比起來天斜的身高倒是好多了,要是他們認識的話,估計會成為身高上的摯友吧。不知為何而胡思亂想了一通的月隱,又听到了陌星痕接下來的話︰「……我以後不會叫你笨蛋了……」
他的頭壓得很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這小小的聲音讓月隱的心疼了一下,「我以後不會叫你笨蛋了」,委曲求全的話語,一瞬間拉開的距離,就像是回到了陌生人的關系,不過說起來他們也只不過認識了才一天而已。本來就不熟,本來就是陌生人。
听不到月隱的回答,陌星痕的聲音又放低了一些︰「我是來把你的扇子還給你的……它掉在了我的樹下了。」月隱這才注意到陌星痕的手中緊緊攥著一把黑色的扇子,那是他在早上丟失的東西。
「……謝謝。」月隱伸手接了過來。
「……你很討厭我嗎?」。
「……人都不會喜歡一棵樹的……」月隱把頭扭向一邊,說出了一個含糊的回答。
「那我變成隻果,你就會喜歡我了嗎?」。陌星痕抬起頭,滿臉期待的看著他。
「……你怎麼可能會變成隻果。」月隱忍不住吐槽。
「……嗚……」見到最後的和好方法失敗,陌星痕難過地站了起來,他一臉悲戚的對月隱說道,「那麼,我可以待在你旁邊玩嗎?我不會打擾你的,也不會讓你和我一起玩……只是待在你旁邊假裝在和你一起玩,就像以前你看不到我的三年間一樣……可以麼?」
「……那不是讓人很不自在嗎?現在我能看見你了,難道還要我假裝看不見嗎?」。听到這樣的回答,陌星痕的肩膀顫抖起來。
「所以,要玩的話,就來找本大爺用最燦爛的笑容說‘一起來玩吧!’,听明白了嗎!听明白了就給我來點表示啊!」月隱吼完最後一句話的同時,浴池的水面上濺起了一陣大浪,他的胸口遭到了沉重的打擊。陌星痕從他的懷中抬起臉,在被水濺濕的枯黃色的發梢下,有著一臉燦爛的笑容︰「月隱!來玩吧!」
為什麼會對他發火,為什麼會覺得心疼,為什麼會原諒他。月隱用手拽了拽陌星痕濕掉的頭發,得出了答案。因為他是第一個在乎自己的人,所以他成為了自己第一個在乎的人。
(3)抱著猴子蹭的樹
之後陌星痕一直纏在月隱的身上,這讓他從水中起身的經過顯得非常的艱難。
「喂!我說你也該從我身上下去了吧?!」月隱拎著睡衣,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在身上有一個陌星痕的情況下,把它穿上去。
「哦……」陌星痕有些不情願地松開了手。
「對了,你剛剛跳進池子里,身上都是水了吧,要不要擦擦?」月隱一邊綁腰帶,一邊問他。
「不需要的,笨蛋月隱。」
「哈?!你剛剛不是說以後不叫我笨蛋了嗎?!」月隱炸毛地向陌星痕瞪了過去,卻發現對方身上一點水跡都沒有,甚至連頭發都已經干了。
「只要我的本體沒有淋濕,我就不會被水浸濕的,就算被水淋了很快也會干的。當然了我的本體是不可能會被淋濕的,我在上面加了避雨的術!我很厲害的哦!」陌星痕得意地抱著月隱蹭了蹭。
「……我去把那棵樹給砍了。」月隱面無表情地拖著陌星痕往浴場外走。
「唉?!月隱你是大白痴,我會死的!」陌星痕驚恐地拽著月隱。
「那就別那麼囂張,記住了,你現在是我的小弟二號。」
「是!你是笨蛋老二!」
「笨蛋老二是什麼?!無論從哪方面考慮你都是在罵我吧?!」
「因為我已經是楚違的小弟了,他是我的老大,所以你就是笨蛋老二!」陌星痕說著又在月隱身上蹭了蹭。
「算了算了,本大爺不要你當小弟了。我說你是喜歡抱著樹蹭的猴子嗎?!」
「我是樹……」陌星痕無辜地看著他。
「……你的意思是,我才是猴子嗎?!」
(4)意識
好不容易把陌星痕扔回庭中的樹上然後回了宿舍,月隱躺在床上,拿出了那把扇子。那是一把黑色的,沒有一點花紋的扇子。這把扇子一直在他的身邊,他已經不記得是何時從何人那里得到的了,只是看到它就會有種懷念般的感情,只知道它是絕對不能丟失的重要的東西。
可是今天卻丟了,甚至直到陌星痕送還給他的時候,他才想起它的存在。月隱把扇子放在胸口,一種背叛的悔恨感在他的心中翻涌。
旋轉著的燈在黑暗中飄蕩,披著月光從窗口飄進的白色衣袂如同鬼魅落在了月隱的床上。
(5)靈魂的懲罰
天斜凝視著月隱的睡臉,然後將手中的的杯子緩緩傾倒,綠色的細流灑在了夢中人的臉上。
「燙!!!「月隱從夢中驚醒,與此同時天斜手執一把長柄銅鏡擋在了自己的臉前。于是還處于半夢半醒之間的月隱看到了鏡子里的自己的臉。
「另一個我?」月隱迷迷糊糊的盯著鏡子里的自己。
「我是你的靈魂,你是我的身體。」天斜的語調懶散而清冷。
「我的靈魂?我的靈魂大半夜跑出來做什麼?」月隱吊著睡眠不足的雙眼問道。
「你的靈魂想要去一個地方,但是那個地方很遙遠,必須得借助你的力量才能過去。」
「唉?是嗎,那好啊,既然是本大爺的靈魂,那麼作為身體當然願意幫忙了,對吧身體?嗯!」月隱自問自答了一番,「不過為什麼本大爺的靈魂看上去有點矮……」
「區區一個身體,就不要這麼羅嗦。」天斜的聲音瞬間冷了幾十度。
「好的,我閉嘴。」總覺得這種被威脅的感覺很熟悉……這時他的靈魂抬起了腳,那只腳貼著他的胸口一路向下滑動,似乎在找一個著力點。月隱看著那只在白衣掩映下的白女敕小巧的腳和那漂亮的腳踝,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腳原來也可以這麼美。美得一點也不像自己的。因為那本來就不是他的。
最後,那只腳停在了一個讓月隱的體溫直線上升的地方,他剛想建議換個地方,結果他的靈魂已經用力踩了下去。
「嗚啊!!」月隱在劇痛中看著飛向半空的白色衣袂,那道鬼魅的身影成為了他暈過去之前停留在他眼中最後的風景。
天斜成功的降落在漂浮的書桌上,他把手中的銅鏡隨意地擱在了身旁,然後枕著自己的衣袖側身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