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九月份,食神總是會找一天只能看到上弦月的日子,在院長的小院里辦一個賞月會,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天離中秋節已經過去很多天了,而且賞的也不是圓月,但是既然是食神的指示,還有桂花糕可吃,那群學生們自然是沒有什麼異議的。自從昨天被院長強行「洗腦」後,月隱他們對于昨天的記憶已經基本上消除干淨了,所以今年的賞月會他們也好好活著,沒有遭到姬九竹的抹殺。只是院長的特赦,也只不過是可以獲得半塊桂花糕的品嘗權利而已,雖然他還是很不滿,但也皺皺眉同意了。
月隱坐在陌星痕的樹下,抬頭看著夜空的上弦月。他一個人呆在宿舍的院子里,沒有去那個熱鬧的隔壁院子。為什麼會呆在這里?月隱自己也不明白。只是昨晚做了一個怪異的夢,夢中只有一道牆,沒有其他任何東西。也許是有什麼的,但是月隱害怕著那個東西的出現,他的心情很難過,就這樣強行切斷了夢境,醒了過來。但是今天一整天卻一直很在意那個夢,一直在想著,那道牆上會出現什麼……
月冷,指尖縈繞著涼意。正當他一個人落寞的坐在這里的時候,遠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月隱把頭側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是手中拿著桂花糕的陌星痕。
「月隱!原來你在這里啊。」陌星痕快步跑到月隱的身邊,然後挨著他坐了下來,「我找你很久了。」
「騙鬼啊你,我看你是吃了很久怕我突然冒出來搶了你的桂花糕才對吧。」月隱撇過頭。
「為什麼我在你心中就是這種形象……喏,這一半是給你的!我很大方的。找了你這麼久,就是為了把這一半給你的哦!」陌星痕將一半的桂花糕遞了過來,臉上露出了驕傲的神情。
「有什麼好得瑟的,不就是半塊桂花糕……」
「你在說什麼啊,姬九竹的桂花糕可是很搶手的哦!要不是因為他們看不見我,我還搶不到這半塊呢!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只有半塊……」陌星痕歪著頭認真思考著。月隱嘆了口氣,接過了那半塊桂花糕。
冷風吹過,陌星痕抱起胳膊打了個寒戰。「你也會冷嗎?」。月隱有點訝異的看著他,話說妖怪也是會冷的嗎?
「唔……最近體質有點下降了……」陌星痕低著頭嘟囔著。月隱抬頭看看他的那棵樹,已經只剩幾片葉子了。
「你不會真的要冬眠了吧……」
「都說我是樹啦!」陌星痕板起臉反駁道。
「……」月隱沒有再說話,只是眼楮盯著夜空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他就保持著這樣的狀態低聲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那天我又能看見你的呢?」
「啊?」陌星痕不解的看著他。
「就是剛才突然想起來,前些天,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的事。你不是說我整整三年看不見你,那你是怎麼知道,我會在那天又看見你的?」月隱轉頭看向陌星痕。
「我不知道啊,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你突然又能看到我了。」陌星痕答道。
「你不知道你又怎麼會在那個時候向我搭話的……還事先準備好了隻果來賄絡我……」月隱白了他一眼。陌星痕從樹下站了起來,他張開雙臂在原地轉了一個圈,隨後朝著月隱笑了一下︰「那是因為,我每天早上都會對你說那些話啊!整整三年,每天都會為你準備一個隻果,每天都和你在一起。」
整整三年,每天如此。月隱愣在那里,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陌星痕又合起了雙手,圍著樹轉起了圈。
「每天在你的旁邊,和你從早上到晚上一直一起玩,和你說話。雖然你從來就沒有理過我,你一直在對著別人大呼小叫。你被楚違老大罰去洗馬的時候,我就一直呆在旁邊喊‘月隱我可以幫你一起洗馬哦!只要你答應和我一起玩!’。但是你只是皺著眉一邊瞪著在馬棚上嘲笑你的老大一邊狠命的洗馬。你被別人耍的時候,我就會拉著你的袖子說‘我不會耍你的,和我一起玩吧’但是你還是不回答我。」
「然後我就想,等你能夠看到我的那一天,萬一還是不和我一起玩怎麼辦。突然間很難過,跑去找陌非也大人商量,他說把你打成殘廢你就不敢不和我玩了。但是那樣的話,月隱不就會很難過嗎?所以最後我決定找你喜歡的東西來讓你開心,這樣你就會和我玩了吧。」
「月隱你一開始早上總是起不來,遲到了很多次,每次都會被楚違老大罰。然後我就決定早上去叫你起床。‘月隱月隱!早上了哦,還不起來就會遲到的。如果你希望以後每天早上都不遲到的話,就答應和我一起玩吧,這樣我就會天天來叫你起床了!’但是你只是那麼睡著,然後又遲到了。」
「你和那些人一起玩捉迷藏游戲的時候,總是被他們騙著當抓的人,我明明一直在旁邊提醒你的,但是你就是找不到他們藏的地方。書院假日的時候,我很想和你一起去你家玩的,但是陌非也大人說,一棵樹是不能隨便跑到別人家去的,去了就會變成柴被燒掉的。所以我有點害怕,就沒去了……」
「今年,我想讓你比所有人都快的到書院里,所以就用移合書把你轉移到這里了,但是你很傻的用腳去踢門,然後被牌匾壓在了門口,還被你今年的新舍友給踩了一腳。沒有人幫你移走牌匾,雖然我一直在你面前說‘和我一起玩吧,我會幫你把牌匾移走的哦’但是你就是不理我,一直等到了晚上,才被我叫來的陌非也大人幫你進了書院的。我不幫你是因為陌非也大人說,你看不見我,要是牌匾突然漂浮著移走了,你會嚇到的。但是你這麼傻,怎麼會被嚇到呢。」
「那天晚上,你的手又骨折了,因為我的身體有點弱,所以七七一直用山上所有的植物的細微生命元氣匯聚起來給我治療,但是你在窗邊看到了七七幫我補元氣的畫面,一頭撞上了窗台暈了過去。雖然七七叫我不用管你,但是我還是吧陌非也大人的移合書偷了出來,把你的傷全部轉移到了我的本體上。不過沒事的啦,因為我還是很厲害的。」
陌星痕在月隱面前停了下來,月光鋪墊在二人之間,只見他高興地說道︰「終于,在那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樣的對你說話的時候,你抬起了頭,你終于看到我了,你終于听到我說話了。」
冷感和難過的心緒從心中消散而去,月隱看著面前的人,他小小的身體,枯黃了的發色,如同孩子一般的面容,在黑暗和寂靜之中,融進了月光里,仿佛是一個不可觸踫的夢,美好而夢幻。有一個小妖怪一直在你的身邊,無論你是否能夠看得見他,是否能回應他的期待。那是一棵能夠行走的樹,明明在這座山上呆了三百年,卻還是會迷路的樹。他想要和你一起玩,那麼你呢?月隱將那半塊桂花糕塞進嘴里,吃掉了。隨後他站了起來,伸手去拍陌星痕的頭︰「恭喜你啊,成功了。」
「是啊,其實我還一直在擔心,要是你一直到變成了老頭子的那天才能看見我該怎麼辦,那個時候你都那麼老了,肯定沒有辦法再和我玩了,這樣想的時候,就覺得很難過……」
「和你玩。」月隱看著他的眼楮,立刻回答了他。陌星痕睜大了眼楮,他第一次看到了月隱如此平靜而認真的樣子。但是那個樣子很快就消失了,只見月隱帶著一貫的白痴驕傲的笑容朝前飛跑了起來︰「就算是變成了老頭子,本大爺也一定是個精神抖擻瀟灑風流的老頭子啊!!像和你這種小鬼玩什麼的,完全沒問題!啊!」他一邊跑一邊回過頭對陌星痕說著,于是一頭撞倒在了圍牆下。
「月隱……你真的好白痴哦……」陌星痕蹲在月隱的身邊俯視著他。
「想和我這樣的白痴一起玩嗎?想的話,就別拿廢話來嗦。」
「想。那我能呆在你身邊嗎?」。
「都說了,廢話就不用拿來羅嗦了。」
上弦月在夜空中折射著靜謐的光輝,如弓般的形狀,完美的弧度,雖不完滿,卻永遠讓人銘記。
二人就這麼靠著圍牆睡著了,那弦月被蒙上了一層薄紗,光輝一點點消逝,最後完全隱于雲中。真的黑夜,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