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臉上有些涼意,月隱睜開眼楮,視線範圍內是一片朦朧的景色——
「霧……」秋季的早晨,彌漫在整座山上的煙紗般的晨霧,目所及之處皆是虛無縹緲之景。月隱的衣服被這些霧氣所打濕,貼在身上讓他一陣寒顫。向旁邊看了看,只見陌星痕正蜷縮在他的身邊熟睡著。也許是感覺到了冷,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眉頭緊皺。隨後,他無意識的伸手抓住了月隱的衣擺,並朝著這溫暖的方向挪動過來。
「竟然在這種地方睡著了……」月隱小聲地自言自語道。今天也夢到了那道牆,那是一道灰色的牆,依舊什麼都沒有,月隱等了很久,卻仍然沒有等到會出現在牆上的東西。那樣東西究竟什麼時候會出現呢,究竟怎麼做,才能看到……未知的思念,不知是對什麼的思念,就這樣困擾著他。月隱將手擱在額頭,看著霧氣彌漫的天空,直到陌星痕的體溫與他的手臂重合的時候,他回過神來。
「再不把他轉移到屋子里,估計這家伙就快死了吧……」月隱看著陌星痕瑟瑟發抖的樣子,用玩笑的口吻說道。月隱小心地在不把陌星痕弄醒的情況下坐了起來,然後右膝跪地,用那只被他緊緊抱著的胳膊穿過他小小的肩膀,將他扶起靠在了自己的懷里,隨後就這麼抱著他輕輕地站了起來。一陣風吹來,懷中的小樹妖瑟縮了一下,並緊緊揪住了月隱的衣襟。
「很快就到了……溫暖的地方。很快就到了,很快就到了……」月隱的低語像是霧一般飄渺,縈繞在他們二人的周圍。這話似乎是在很久以前就想說了,但是一直未說出口,月隱這麼想著,就說了出來。
這一次說出來了,所以這一次,應該不會再失去了吧?不會再……遺憾了吧?一切都會來得及了吧?月隱不知道這些想法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一次?那麼上次是什麼時候?沒有上一次,他的記憶中,不存在著上一次。月隱想起自己有一段記憶在陌星痕的身上,大概是那段記憶吧……現在在自己的心中只剩下一些殘存著的情感了。
推開房門,月隱將陌星痕放在了天斜的床上,那家伙現在還沒回來,應該沒關系。月隱拉起天斜的被子,想要蓋在陌星痕的身上,結果發現那真不是一般的薄。「你也太窮了吧……」他忍不住對那條里面完全不存在棉花的被單吐槽道。真不知道那家伙準備怎麼過冬……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會窮到這種地步的人吧……難道又是忘記帶棉被了??月隱一邊想著上次天斜沒有帶睡衣結果騙走自己一件睡衣的事,決定這次絕對不會再被他騙走自己的棉被,一邊將自己的被子搬到這邊蓋在了陌星痕的身上。而他不知身在何處「漂浮」著的舍友,現在依舊不知死活中。
看著陌星痕陷在被子里漸漸舒展著眉頭最後露出幸福的睡臉,月隱突然想玩一點小小的惡作劇。他將被子抓了起來,然後將陌星痕連頭一起蒙住,果然那家伙感到呼吸不暢,開始在被子里胡亂掙扎著。在被子上顯出那小小的輪廓和細微地掙扎著所產生的褶皺,月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想出來的話,就叫大哥!」
「唔……唔……哥……」陌星痕迷糊地叫著,月隱愣了一下,隨後終于听到了一句完整的「大哥……」
「哼……這次就饒了你……」月隱拉下被子,露出頭的陌星痕在枕頭上蹭了蹭,然後平穩的睡了過去。突然間就沒興趣玩了,是因為陌星痕睡著的時候太乖了嗎?不得其解,月隱坐在床邊,在寂靜的晨曦中閉上了眼楮。
再次醒來已經是黃昏了,月隱很想就這麼一頭撞死,蒼天已死啊!!這下又要被拉去洗馬了!!「等等……反正我也是要洗一年的馬的人,無所謂了不是嗎?」。月隱突然想起了自己身上背負的「馬奴契約」,一瞬間就輕松了。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陌星痕,他依然在熟睡著,完全沒有醒來的意思。
「喂,給我起來……」一種奇怪的恐懼感襲來,看著床上的人那蒼白的臉,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給我起來啊!」
「唔……」陌星痕昏昏沉沉的抬起頭,揉了揉眼楮,看著月隱,「月隱……你怎麼了?看上去有點可怕……」
「呃……沒什麼。」月隱見他已經起來,便壓下了心頭的不安,轉而問道︰「倒是你,一般來說你會睡到現在的嗎?」。
「現在……」陌星痕轉過頭看了看窗外漸漸西沉的太陽隨即用一副虛弱的聲調說道︰「已經下午了啊……」
「知道就快點起來……為什麼會睡到現在?難不成身體不舒服嗎?」。月隱伸手去探他的額頭。
「月隱……」陌星痕呆呆地看著他,「你今天和平時不太像……以前都是一副白痴的樣子……」
「你有資格說我嗎?平時一副小瘋子的樣子。」月隱出乎意料的沒有生氣,而是淡淡的回了一句。這讓陌星痕更加不安了,溫柔是易碎的,因為難得,而易碎。總覺得會出什麼事……陌星痕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思維也會變得這麼消極。身體一直都在變壞,最近這種狀況越來越嚴重了,但是不能說,不能對任何人說,因為這個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本來七淼給他補得元氣是可以幫他維持一年那麼久的,但是這次連一個月都沒撐到,而且力量衰弱的更厲害了,有什麼東西在吸取著他的力量,那個東西是什麼,陌星痕也知道。
「怎麼了啊?」月隱見他呆坐在那里神游的樣子,有點不滿。
「月隱!!一起去玩,現在就去!!好不好?」陌星痕突然急切的抓住月隱的手,慌亂的央求道。月隱皺了皺眉,真的很不對勁,但是看他的樣子,又不能逼問他。
「雖然本大爺想說‘好啊’,但是我現在必須得去幫那個變態的講師也就是你的老大洗馬……」月隱拍著陌星痕的頭輕聲說道,「所以,你還是在這里好好休息吧……看你現在的樣子也不是能好好玩的樣子,等身體好了再說吧,反正我一直都在這里,又不會不見了……」
月隱說完,便從他身邊離開,出了房門。陌星痕從窗台向外看去,注視著月隱的背影。三年前,月隱有沒有從這個窗台里這樣的去看過自己呢?「雖然你不會不見了……但是……也許,很快我就會不見了……」陌星痕呢喃著,將頭埋進了被子里。
雖是傍晚,天上卻沒有晚霞,相反地,只有厚厚的烏雲遮蔽著蒼穹。天氣有些悶,這讓本來心情就有些不好的月隱此刻更加的不安,再加上他還要洗馬。提著水桶走到馬棚,只見圍欄上有個小小的身影,那是陌星痕。「這家伙還真是固執……」月隱小聲道,隨後走了過去
「你就這麼想現在玩嗎?我可是要洗馬的哦。」
「我已經沒事了!真的,今天會睡那麼久只不過是因為昨天搶桂花糕累的而已!我要和月隱一起玩!」陌星痕著急的解釋著,看他那麼急切的樣子,月隱撓了撓頭,無奈的回答道︰「可是我現在要洗馬……」
「那就一起洗馬!總之我要呆在月隱的身邊!」
「……好吧。真拿你這家伙沒辦法。」月隱說著,拎起水桶走到了馬棚里。陌星痕跟在他的身後,臉上是高興的笑容。
「月隱不要總是這麼婆婆媽媽的啦,我可是很厲害的,才不會身體不好呢!」
「你這家伙,敢說我婆媽!」月隱轉過身抄起圍欄邊的馬鞭追著陌星痕跑了出去。
「月隱是大笨蛋!哈哈哈哈哈!」陌星痕一邊跑一邊朝他做著鬼臉,「我可是有三百年修為的樹妖哦!我的本體沒有問題,我就不會有事的!而且我的本體身上早就施加了法術,無論是雷電還是強風都不可能會傷到的!斧頭就不知道了……因為還沒有人砍過我……」
「哦?是嗎?我很好奇呢,不如就讓我來砍砍看吧!」月隱停下腳步,勾起一抹壞笑,隨後準備進柴房拿斧子。
「等等啦月隱!我錯了……」陌星痕急忙追過去抱住了月隱的手臂,一副可憐樣的看著他。
「哼!算你識相,這次就算了。」月隱在他的頭上拍了一下,陌星痕隨即露出了笑容。
這時,一陣微弱的晚風吹了過來,二人都感覺到有點涼意,正當他們準備回去快點結束洗馬工作的時候,一道聲音阻止了他們的步伐。
「 ——」那是一道脆裂的聲響,夾雜著破碎之物掉落在地的微響。陌星痕和月隱轉過頭去,那個方向,是陌星痕的樹。在冷風中飄搖的幾片枯黃之葉,在那棕褐色的樹上,一條斷裂了一半的枝干隨著風「吱吱呀呀」,就像是喉嚨被割破的人所發出的悲鳴,一些破碎的殘屑掉落在地上。「 ——」裂痕又加深了,那條枝干失去了支撐,垂下了身,最後,它終于失去了與這棵樹所有的聯系,不斷發著與風的哀鳴就這麼落在了地上。
月隱的瞳孔中,清晰的倒映著這一切,那在風中的墜落,還有落地時破碎的木屑。幾片枯葉在風中打著旋兒,隨它一同逝去。晚風在烏雲下哀歌,黃昏已不在,月光已不在。
陌星痕下意識地跑到了枯枝掉落的地方,他想把它藏起來,就算已經無可挽回,就算是這樣,他也要把它藏起來。藏起來……藏起來……不能……不能讓月隱看到……不能……要藏起來……他慌亂著,手足無措。這時,月隱的毫無感情的聲音隨著風扎進了他的心中,殘酷的宣告了一個事實。
「無論是雷電……還是強風……都不可能會傷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