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櫻 第三章 猴子

作者 ︰

「呃,你怎麼總跟著我……」在教室里兩人握過手後,猴子就一直跟著時雨下樓。

「你是要回家嗎?」。猴子沒回答時雨,笑著反問道。

「我回不回家,好像不關你的事吧。」時雨邁開腳步,「怎麼說今天我們才第一次見面吧,你是不是有點對同學太熱情了?」

猴子沒說話,卻仍然跟著時雨。時雨撇撇嘴,她今天的晚餐都還沒著落,本來打算去校外找找有沒有什麼工可以打,這下多了個拖油瓶,不行,得甩掉他,時雨皺皺眉,忽然轉身朝猴子大叫,「看那邊!」猴子本能地往時雨指的方向望去,時雨趁機轉身就跑,「我有事先走了!」時雨甩下一句話,消失在櫻花小道的盡頭。

「晚餐……」猴子沒有追上去,他看著時雨消失的方向,輕輕呢喃了一句,然後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時雨跑了很遠,看著猴子沒跟上來,她停下來扶著路邊的櫻花喘氣,「想不到這學校這麼大,」時雨擦掉額頭上的汗,眼前忽然泛起一陣暈眩,「這是失憶後遺癥麼?」時雨覺得眼前的櫻花小道似乎變得異常的遙遠,夕陽把天空染成了炫目的赭紅色,周圍安靜地讓時雨只能听見她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一陣風吹來,櫻花落下來如同一場雪。「這里是哪里了?」時雨不得不靠著樹坐了下來,這次可不能再昏倒了,她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除了一條不知通往何處的小道,路旁便都是櫻花,似乎一望無際的櫻花,「好奇怪。」時雨平靜下來,「我什麼時候跑到這鬼地方了?」時雨沒法子,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夕陽沉了下去,天空最後一抹亮光被吞沒。路邊的燈亮了起來,蒼白的光把時雨的影子搖搖曳曳地拉得很長很長,時雨已經走了很久很久,她感到有些冷,緊緊地抱著手臂。她有些害怕,更多的卻是安靜,似乎比那些不會說話的櫻樹更安靜,似乎她才是真正沒有生命的存在,她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她只是默默地走著。最糟糕的結局是死在這里,時雨心想,那就不算太糟糕了。時雨的嘴角竟然露出一抹輕笑,其實,又有什麼關系呢?

忽然時雨覺得眼前明亮起來,她抬起頭,一座巨大的玻璃建築出現在時雨眼前,看起來很像溫室,時雨怔住了,因為玻璃建築里有一棵巨大的白色櫻樹,完完全全的白色櫻樹,雪白的花,雪白的桿,雪白的枝,很大很大的樹,幾乎要踫到頂部的玻璃了,時雨不由自主地走進了玻璃建築,「好美!」時雨眼楮里似乎有一種光亮,眼前的櫻花樹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它似乎散發著銀色的光,純潔而神聖。時雨回過神來忽然發現溫室的一角有一個畫架,還有很多作畫的工具,「看來平時有人在這里畫它。」時雨微笑起來,「看你這麼美麗,我就把你畫下來吧!」時雨望了望白色櫻樹,像是在跟它打招呼。

時雨坐在畫架前,握起一支鉛筆,目測了大小便開始畫起來,她似乎忘記了先前糟糕的心情,專心致志地畫著畫著,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她現在不算很好的現狀。

不知過了多久,時雨筆下的櫻樹已經成形了,「總覺得……」時雨端詳著她的畫許久,「總覺得缺了點什麼。」畫中的櫻樹安安靜靜地站著,「到底缺了點什麼呢?」時雨苦惱地把頭抵在畫架上,「到底是什麼?」

「是這個吧!」一個熟悉的聲音打破了時雨的沉思。

時雨猛抬起頭,驚呆了。櫻花雪一樣四散下來,洋洋灑灑,漫天飛舞,這是怎樣的壯麗,怎樣的攝人心魄,櫻樹像是忽然有了生命,那些落下來的,不僅僅是花瓣,而是閃著銀色光芒的生命,時雨愣住了,「就是這個,就是生命力。」時雨抬頭朝剛才聲音來的地方望去。

一個身影在樹上用力地搖著樹枝,那是,他轉過身來見時雨注意到他了,便蹲來,跟之前一樣的場景,他對時雨微笑,三月初陽一樣的笑。

「猴子……」時雨一驚,立刻又恢復了冷漠,「你在干什麼啊?!」

「給你找生命力啊!」猴子站起來又奮力地搖了搖樹干。

「快下來!」時雨大叫道,「別搖了,樹會死的!」

「站久了,它需要動一動!」猴子從樹上趴了下來,走到時雨跟前,「我說,你就那麼討厭我啊,非要把我丟下!」

時雨沒理他,低下頭完成了她的畫。「好厲害!」猴子繞到時雨身後,對著畫大叫,「好厲害!!!你好厲害,你畫出來了,畫出來了!!」時雨畫上的櫻樹好似活著一樣,漫天的花瓣,好像櫻樹動了起來。「可惜……」猴子壞壞地笑了下,時雨抬起頭看著他,「可惜你沒把我畫上去,我在這里,在這里!」猴子孩子似的指著畫中樹干上他剛才站的地方,時雨忍不住笑起來,猴子也跟著笑起來。

「嘰咕……」聲音從時雨的肚子里傳來,時雨一陣臉紅,她從下午就一直沒吃過東西,剛才太專注于畫畫居然忘了晚餐的事了。「嘰咕嘰咕……」肚子不滿地叫著,時雨緊緊按著它,滿臉通紅。

猴子又壞壞地笑道,「嘿嘿,肚子餓了吧,誰叫你把我丟下的!」

「我……」

「嗯!」猴子變魔法似的從身後掏出一個大袋子,有面包,餅干,巧克力,水果,飲料等等,「請你吃飯!」

時雨望著猴子︰

「呃……謝謝……」

時雨和猴子並坐在白櫻樹下,時雨咬著一塊巧克力面包,猴子頭靠在樹干上,嘴上叼著吸管把玩,咖啡女乃茶擺在他旁邊。

「嗯,你是怎麼找到這里的?」時雨咽下一口面包,「我還以為這里完全沒人……」

「我對這學校很熟,當然知道你跑這里來了,」猴子拿起女乃茶吸了一口,「誰叫你亂跑的,這個學校很大,有成片成片的櫻樹林,很容易迷路的,要不是我,說不定你就餓死了呢……」猴子有些調侃地笑道。

「……」時雨略皺了下眉,今天的確虧了猴子,不然她真要這林子里又冷又餓的度過一晚上了,「總之,謝,謝謝你了。」時雨很不習慣一下子說那麼多次謝謝。

「沒事!」猴子站起來,朝時雨剛才畫畫的畫架走去,仔細端詳起時雨的畫來。

「對了,」時雨也站起身來,咽下最後一口面包,「我叫時雨,你知道的,你的名字……」

「你畫的真不賴啊!!我要拜你為師,以後就叫你師父吧!!!」猴子顧自己抱著時雨的畫大呼小叫起來。

「別打岔,你的名字……」

「猴子!」猴子忽然抬起頭,很認真很認真地望著時雨,眼神深沉,表情凝重,鄭重地回答道。

時雨心里一怔,「好,好吧,那以後我就叫你猴子了。」

「嗯!謝謝師父!」猴子燦爛地笑起來。

「呃,還是別叫我師父了吧……」時雨听著很別扭。

「師父師父師父師父!」猴子抱著畫大叫起來。

「好好好,打住,i服了you……」時雨不想再糾結下去,「但,總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別的同學都叫你11448吧?」

「那是我的學號。」猴子沒有看時雨,眼楮盯著時雨的畫,卻又似乎不在看畫。

「為什麼他們都不……」時雨停住了,她本來想問為什麼別人都不叫猴子名字,忽然想到猴子也不告訴她名字,時雨覺得問了也是多余,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秘密,何必要刨根問底呢,而且猴子也沒有詢問時雨為什麼成了轉校生,她覺得很多事,知道結果就足夠了。時雨轉過身望向白櫻樹。

「師父你吃飽了?」猴子的臉猛的出現在時雨面前,時雨一驚,她每次都被他嚇一跳。

「嗯,差不多了。」

「那該回家了吧,天色不早了。」

「嗯,哦,你先走吧。」時雨有些無措地把目光移開,她沒地方可以去,現在已經這麼晚了,去校外找地方住似乎不太可能了,時雨決定就在這個溫室待一晚算了。

「跟我來,」猴子的嘴角揚起春風般的笑意,暖洋洋的,他不顧時雨的驚訝,拉起時雨的手就往外走去。

「去哪里?」

「我的秘密花園。」猴子轉過頭對時雨眨眨眼楮,門外的風把猴子的發吹起,月亮灑在他的身上,時雨覺得眼前的這個身影也散發著雪白的光芒,像那株白櫻一樣,很溫暖,時雨忽然浮起很輕很輕的笑,但一剎那便消失了。

「秘密花園?」

猴子沒有再解釋,只是緊緊牽著時雨的手,兩個身影在月光沐浴的櫻樹林里穿行,影子忽隱忽滅,左拐右拐了幾圈,猴子停下了腳步,「到了。」他的聲音很柔很柔,有淡淡的溺愛的語氣。

時雨的目光掠過猴子的背影,眼前的景致使得她的眼楮閃出明亮的光芒,那是一片閃閃發光的湖泊,皎潔的月倒映在湖面,地面上是一片雪白的花,而周圍則被一株株夜櫻包圍,微風拂過,櫻花漫天飛揚,地上的花也舞動起來,藏在花間的螢火蟲簌簌地飛起來,微綠的光點,將整個景致點綴地如同仙境,時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那樣美好的畫面,讓她的心變得濕漉漉的。

「美吧……」猴子向前走了幾步,他的身影像是融入了畫中,他轉過身,望著時雨,「歡迎來到我的秘密花園。」

又一陣風起,時雨看到花瓣滑落猴子的臉頰,看到螢火蟲在他身邊飛舞,看到他的發絲飄起,時雨覺得她的眼楮模糊了,一滴液體落下來,時雨听的很清楚,那滴眼淚落到了她心里,眼前的那個身影,好像他,好像他,時雨的腦海里,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好像他,如果是他,該多好……可是,他是誰?

時雨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把頭轉向一邊,不去看猴子,「真是,美極了!」

「以後,你就住在這里吧!」

「什麼?」時雨驚愕地迫使自己轉過頭望向畫中的猴子,「我?住在這里?」

「嗯!」猴子抬起手指向湖邊,那里矗立著一座白色的木屋,「這是我送給師父的禮物!」

時雨沒有說話,猴子知道她現在沒地方去,他知道了,但他為什麼要幫她,她不明白,她也並不太想去搞明白,她只想順利地在這里過一年。可是他可以相信嗎?他究竟是怎樣的人,時雨完全不知道,那座房子里也許是陷阱,誰知道呢。時雨輕輕皺起了眉。但是如果不住,那她能去哪里呢,她對這個地方也是一無所知,學校有多大?有多少人?學校外面是怎樣的城市?她能不能找到臨時的工作和住處?一切都是未知,時雨輕輕嘆了口氣,

「好,我收下了!」

時雨把目光從房子轉回猴子身上,陷阱又怎樣呢?她已經失憶了,還有比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更糟糕呢?現在眼前就有一個住處,那就答應了吧。而且,時雨的心底似乎有個聲音,很輕很輕的聲音在告訴時雨,相信他,相信他吧!

「太好了!」猴子的笑容在月光下顯得十分柔軟,「那以後,這里就是我們的秘密花園啦!要替我保密哦!」

「嗯!」

時雨靜靜地跟著猴子朝木屋走去,腳下的草地很柔軟,迎面的風也很柔軟,還有螢火蟲的光,時雨覺得自己一直在做夢,尤其是眼前的這個背影,熟悉得像認識了幾個世紀,可是想不起來,怎麼都想不起來。

很快他們便來到了木屋前。這是一棟十分精致小巧的木屋,門前有一個小院子,石桌石凳甚至秋千一應俱全,地上點綴著漂亮的薰衣草。木屋的牆壁上爬滿了薔薇,陽台上種著各種各樣的花草,屋後便是湖泊。從後門向湖面延伸出一段木橋,連接著水面上的一座小亭子。猴子推開院子的木門,走上台階去開了大門。

「這屋子很美……」時雨一邊跟著猴子走,一邊被這仿佛從仙境里出來的房子吃了一驚。

「全是我做的哦,厲害吧!」猴子為時雨敞開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時雨的腦子里便映出猴子在湖邊一塊一塊釘木板的樣子,時雨仿佛看到他抹掉額頭的汗,看到他刷油漆,看到他為每一朵花澆水,然後也看到,他一直孤零零的樣子。莫名奇妙的想法,時雨搖搖頭把那些影像揮去。邁步跨上台階,進到屋子里。

屋子不算大,但一個人住已是足夠寬敞了,正門進去是一個小客廳,有木頭沙發和茶幾,沙發上還有猴子圖案的靠枕,左邊是廚房,各種餐具一應俱全,還有一套餐桌椅,右邊則是臥室和洗手間,臥室里有一張單人床,鋪著雪白的床單和軟軟的被子,靠窗有一套書桌椅。屋子的牆壁和地板都是原木色,給人一種十分天然的感覺。從客廳的後門出去是一段紫藤架搭起來的短廊,盡頭便是木橋了。

時雨看得出神,難以想象這個屋子竟全是出自猴子之手。

「哈哈……師父是不是對我刮目相看了?」猴子得意地笑著躺到沙發上抱住猴子靠枕。

「這次就不反駁你了。」時雨輕輕地模著做工十分精細的茶幾嘆道。

「床單和被子是最近剛換上的,我還沒睡過,餐具也是,這屋子剛完工不久,所以東西都是新的,師父不用擔心,還有……」猴子抱著靠枕連綿不斷地述說著,一臉認真的樣子跟靠枕上的猴子一模一樣。

「撲哧」時雨不禁笑起來,「你這個樣子哪里像猴子了,分明是唐僧嘛,哈哈……」

猴子一愣,也哈哈大笑起來。屋子里忽然便有了生氣,時雨感到安心起來,她忽然就覺得,似乎這一切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

「現在師父對有點這里熟了吧……」「嗯。」「時候也不早了,師父就早點休息吧,我先走了……」「那你住哪里?」「宿舍啦,放心,我可不會去溫室露宿,嘻嘻……」猴子一臉壞笑,「……」時雨撇撇嘴,把猴子送到門口,猴子轉過身忽然對時雨輕輕一笑,一揮手就跟猴子似的蹦遠了。時雨靜靜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做好人也做得有點過了吧……時雨微微皺起眉來,她對猴子其實抱著一份警惕,無法真正信任,對于第一次見面的人就這麼幾次三番地幫助,不難想象應該有什麼目的,就算真的是個老好人,恐怕也好的過分了吧,這世上還真有活菩薩???時雨走到門廊上,倚著欄桿,夜風撫著她的發,她靜靜地打量著周圍的景致,不禁又想起自己在猴子身上看到的影子,腦海里總是隱約浮現出來的影子,那個人到底是誰?明明失憶了還放不下,恐怕失憶之前應該是刻骨銘心的吧?時雨猜測,也許自己失憶跟他也有關吧,也許找出他就能知道一切了吧?時雨這樣胡亂猜測著,轉念一想忽然又笑起來,找出來了,恢復記憶了,然後呢?又如何呢?時雨知道其實自己並不是所謂的淡定,所謂的隨遇而安,她不過是消極,對什麼都消極罷了,她忽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可怕,只是她阻止不了,因為阻止了又怎樣呢?她就像一塊橡皮擦,會把所有痕跡都清除,希望也好,絕望也好,讓一切,都變的空空蕩蕩的。時雨嘆了口氣,為什麼自己會變成這樣?算了,不想了,她起身伸了個懶腰,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課呢。

時雨轉身進了屋子關上門,卻沒看見不遠處的夜櫻林里有一雙眼楮將一切都看在眼里,隨著時雨的轉身,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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