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櫻 第四章 垂櫻

作者 ︰

日出如期而至,映入時雨眼簾的是陽光照進窗子里的淡黃色光束,是正在拉開窗簾的身影,是猴子轉過頭來傻兮兮的笑臉。時雨想也沒想就閉上了眼楮。要命,真當是陰魂不散了,時雨心想。

「喂喂,師父,醒了還裝睡啊!」猴子的聲音在耳邊想起。

時雨拉過被子包住腦袋,不理猴子,心想,當初真不該答應住下來,天吶。好一會兒,屋子里一片安靜,時雨以為猴子走了,偷偷探出眼楮來,卻和猴子的眼楮對了個正著,但也是第一次時雨看到了猴子憂傷的臉,像下著雨的夜,寂靜而孤單,他的眼楮里像包著霧氣,看不真切卻深的像要把人吸入,萬劫不復。時雨一愣,他怎麼會有這樣的表情,怎麼看著自己會有這樣的表情。但時雨的發愣與猴子的表情都只有那麼一瞬,只一眨眼猴子的笑容又如春風拂人,時雨一笑,當做什麼也沒看到,冷冷道︰「你不是說這房子送給我了嗎?你現在可是非法入侵啊,而且趁我睡覺進來,你是想偷襲我嗎?是不是要我喊非禮你才會出去??」

「我是來給你送早餐,順便帶你回教室的,怕你不認識路,」猴子笑著把手上的飯團舉到時雨眼前,「我可沒非法入侵,我來的時候門就開著,我還以為師父出事了,跑進來一看發現你正在呼呼大睡……」猴子說著已經退到門口了,「至于非禮嘛,師父你這麼凶的,誰敢啊!」一說完猴子就關上門逃走了。

時雨愣了一下,昨晚的門明明親手鎖上的,怎麼會開著,是猴子騙人還是誰進過房子?時雨皺了下眉,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的樣子。時雨掀開被子走下床,她昨晚是和衣而睡的,現在披上了外套便開門走到洗手間去洗漱,從洗手間的鏡子里,時雨看到自己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不禁想起昨晚做了一夜的夢,蒼白的房間,刺目的燈光,沾滿鮮血的刀,還有一張模糊的臉,夢里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尖叫,嘶吼,痛哭,啜泣,然後時雨拼命地揉著眼楮想看清那張臉,拼命地伸手想觸踫那張臉,可是怎麼也辦不到,混亂的夢整整做了一夜,反反復復,可是時雨醒不過來,就在她以為自己再也醒不過來時,她听到猴子叫她的聲音,猴子說︰「你來這里,是為了我嗎?」。

時雨把臉埋進冷水里,然後濕漉漉地抬起頭,那是個什麼夢?夢里的人是誰?猴子真的對她說了那話嗎?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一連串的問題,時雨卻沒有做任何回答,無所謂,她想。時雨拿起毛巾擦干臉,走到廚房,餐桌上放著猴子的飯團和一杯熱牛女乃,時雨朝客廳望去,發現猴子正在擺弄門鎖,一臉茫然的樣子,還自言自語著,「鎖明明是好的……嗯……」時雨沒理他,坐下來開始吃早餐,猴子反復檢查了3遍門鎖後走到時雨對面坐下來,手托著腮看時雨吃飯。

「好吃嗎?這種櫻花口味的飯團是人氣最高的早餐!我吃過一次後就一直欲罷不能了,怎樣怎樣,師父覺得好吃嗎?」。猴子的笑臉燦爛得幾乎要刺瞎時雨的眼楮了,時雨不緊不慢地咽下最後一口飯團,微微點了頭應道,「還可以。」

「哈哈,連師父也說好吃!我就知道嘛,記得有一次我一口氣吃了5個,他們還笑我了,可是真的很好吃……」猴子就像開了閘的水龍頭一樣源源不斷的說了起來,時雨用手指按了按太陽穴,老實說,她晚上睡的並不好,現在猴子跟個蒼蠅一樣在她耳邊叫著,她莫名地有些煩躁起來,而且剛才猴子的憂傷神情和現在這樣的羅里吧嗦一對比,時雨愈發覺得眼前這個人捉模不透了,她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定了定神,抬起頭打斷了猴子的話︰「我們去上學吧,不然要遲到了。」

「遵命,長官!」猴子被打斷了話不但沒不高興,反而跳起來更加興致勃勃了,「長官,屬下給您帶路!」

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屋子,猴子仔細地鎖好了門又反復檢查了3遍才把鑰匙放到時雨手上,「師父,我們走吧。」時雨見他不提早上門為什麼會開的事,便也不問,心想,八成是他自己開門進來的,還裝得一副門鎖壞掉的樣子吧。這麼想著,時雨便又不覺對猴子生出3分警惕來,反正個個都是怪人,她想。

「昨天晚上那條路太遠了,我知道有條近道,師父以後可以從那兒走去教室,最多10分鐘的路。」猴子在時雨旁邊,一邊說一邊走,還時不時低頭查看地上的花花草草,也不知道在擺弄些什麼東西,時雨懶得理他,顧自打了個哈欠,開始思量起午飯和晚飯的著落。清晨的風有些涼意,弱弱的陽光像精靈的親吻,時雨看著四周滿地白花搖曳,覺得這兒簡直美得不像話,「猴子,這兒到底是哪里?哪個城市?」

「落櫻學院。」猴子難得回答簡潔。時雨歪歪嘴心想,八成是那個葉昔校長想把自己禁錮在學校里,所以不想讓任何人告訴自己這學院的地理位置吧。

「師父,從這兒轉彎,再直走就可以到我們教室了。」猴子指著一株夜櫻,樹桿上用藍色的顏料畫著一個大大的箭頭。「我有點兒事得先撤退了,師父,待會教室見,可別再迷路咯,直走就行了!」猴子遞上一個大大的笑臉,一溜煙就上了樹,還沒等時雨回過神來,就一蹦三跳地消失在樹叢里了。「他難道是個猴子精麼?」時雨一陣無語。搖搖頭,顧自走起來。

接下去的路是在一片櫻花林里,地上有藍色的箭頭指著方向,想迷路也難了,教室那高高的屋頂已經可以從樹梢的縫隙里望到,時雨閑閑地打了個哈欠,再抬起頭來,太陽卻不知何時隱入了雲層里,急急地下起雨來,「怪學校,怪人,怪天氣……」時雨只得加快腳步,誰知雨越下越大,地上全是水汽,漸漸地看不清箭頭了,「見鬼!」時雨低低地咒了一句,只能先找個地方避避雨了,正當時雨沒頭沒腦地跑著,不知是誰伸手一把將她拉進了一株垂枝櫻的樹下,這株垂枝櫻很大,大量的花枝從樹頂垂落下來,形成一道道花簾,這些花簾把雨水嚴嚴實實地隔在了外面,時雨用手抹掉臉上的水珠,忽然感到背後暖暖的,軟軟地,像是靠在什麼人身上,她心里一慌,想往外跳開,不料那人從背後一把摟住了時雨,時雨只覺得那人把頭深深埋進她的頭發里,微微發著抖,他的手臂緊緊環抱著時雨,時雨看到他手腕上的黑色手鏈,垂著一顆藍色的水晶,像雨滴一樣的形狀。

「放開我!」時雨用力扯著那人的手臂,喊道,「放開我!來人啊!救命!救命啊!」

「時雨,時雨,時雨,時雨……」

時雨愣住了,那人一直發著抖,不停地喊著她的名字,「你是誰?先放開我好不好。」

「時雨,時雨……」

「你認識我的對不對?先放開我,放開我,求你了!」

「時雨,時雨,我不想放開你,真的,真的!我……」那人忽然一陣抽搐,緊緊環抱時雨的手臂松了下來,卻好像又不甘心,努力而痛苦地抓著時雨的肩膀不肯放開,可是一陣又一陣的抽搐,終于他的手軟了下來,時雨趁機從那人懷里逃了出去,沖進雨幕里,跑出好遠,時雨回頭看到那花簾下的人影,跪在地上,捂著胸口,手腕上的水晶閃著幽幽的藍光,時雨不知道為什麼,心里有些難受起來,她的腳步漸漸放慢了,隔著鋪天蓋地的雨簾,她看到樹下的人朝她伸出手來,時雨漸漸停下腳步,樹下的人似乎在不停地喊著什麼,只是被雨聲蓋住了,時雨覺得無法控制自己了,她開始往回走去,不知道為什麼,她感到害怕,卻無法停止自己的腳步,「時雨……時雨……」從雨簾里斷斷續續地傳出那人的聲音,時雨越走越近,卻猛的被人拉住了手,時雨一驚,回頭看去,是猴子,「師父,你沒事吧,怎麼下了這麼大的雨,都怪我,剛才走太快,忘記把傘留給你了……」時雨再轉頭去看那人,卻發現樹下早已空蕩蕩一片,「猴子,剛才那樹下的人,你認識嗎?」。「哪有人啊?師父你眼花了吧?」「恩,大概吧……」

猴子一手撐著傘,一手緊緊抓著時雨,時雨覺得猴子似乎在帶著她逃避著什麼,「猴子,你沒事吧?」「當然沒事咯,你也不會有事的!」

「我會出什麼事嗎?」。「有我在!」

不一會雨就小了下來,太陽蹦出了雲層,櫻樹上的雨珠在陽光的照耀下閃出彩虹的色彩,猴子收起了傘,又露出大大的笑臉︰「師父,雨停咯!」時雨看看自己濕透的衣服,無奈地搖了搖頭︰「這雨怎麼下的這麼急,停的也這麼快……」「師父沒事就好。」「都成落湯雞了還叫沒事!」「嘻嘻……」

時雨擦干臉上的水,發現此刻他們又站在畫有藍色箭頭的小路上了,那株垂枝櫻已經完全消失了蹤跡,連同剛才發生的一切,好像是她做了一個夢一般,時雨皺了皺眉,心想那樹下的人會不會就是出現在她夢中的人,那個她一直看不清,夠不到的人,只是為什麼在他懷里的時候,自己會感到恐懼和悲傷,只想一味地逃走呢?可是又為什麼自己明明害怕但怎麼也放不下呢?還是說那真的只是一場夢?時雨的頭開始疼起來,她伸手去按太陽穴,卻猛地發現自己的手腕上竟然掛著那條黑色的手鏈,藍色的雨滴水晶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這不是那個人的嗎,「為什麼會在我手上!」時雨想把鏈子拿下來,可是卻找不到接口,她拼命扯著手鏈,手腕上被勒出了深深的痕跡。

「師父,」猴子按住了時雨的手,「這本來就是你的東西。」

「不是我的。」

「是你的。」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會明白的。」

「可我不想明白!」時雨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麼說,只是看著那藍色的水晶手鏈,她的眼淚就開始淌了下來,一滴又一滴,她拼命擦著眼淚,可是怎麼擦也擦不干。猴子只是默默地注視著她,忽然伸出手緊緊握住了時雨帶著鏈子的手腕,「相信我,你會沒事的。」他的口氣沉沉地,很認真,時雨抬起頭看著他的眼楮,任憑自己的眼淚泛濫成河。

早自習的鈴聲響了起來,猴子牽著時雨往教室走去,時雨只能強迫自己停止哭,她用校服的衣袖蓋住手鏈,她看看猴子的背影,心里的聲音又開始響起來,好像他,真的好像,如果是他就好了,可是這一次時雨終于听清楚了這個聲音的後半句話,如果是他就好了,可惜不是,幸好不是,好想見他,好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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