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你是不是很厲害呀?」時雨一邊粉刷著柱子,一邊歪頭看著身旁的猴子,猴子蹲在地上,把含在嘴里的釘子取下來,用錘子釘好——
「師父會怕我嗎?」。猴子忽然反問道。
「不怕,」時雨彎腰,刷子在油漆桶里攪拌著油漆,「只是想知道而已。」
猴子听罷,頓了頓,似乎是默認了。
「所以,就算我在飯團里下了可以昏迷三天的藥,你其實也沒事的咯?」時雨直起身子,繼續粉刷起來。
「師父,真的想知道?」
「嗯。」
猴子放下錘子,靠著柱子坐了下來,眼楮望向湖心底那株巨大的白櫻,時雨背對著他,不知道他是怎樣的表情。
「藥,是影給師父的吧?」
「是南宮律。」
「南宮律……」猴子听到這名字似乎微微愣了一下,隨即自言自語般呢喃了一句,「影還是老樣子啊……」
「恩?」時雨有些不明白。
「那些藥,何止是三天的份,」猴子抬起手,輕輕揉著太陽穴,「他知道你會把藥下在我身上,而且知道我一定會吃,所以下了很重的量吶……」
「猴子,」時雨的手一抖,刷子幾乎掉了下來,難怪他從剛才起就一直是一副疲憊的樣子,一定是藥效沒完全過去,硬撐著,「猴子,你沒事吧……」時雨想上前去看他,可是卻邁不開步子。
「師父不用擔心,」猴子擺擺手,露出了一個調皮的笑臉,「我很厲害的……」
「猴子,」猴子越是這樣,時雨卻越覺得無奈,「對不起……」
「不關師父的事,」猴子的語氣格外地輕柔,「我知道師父肯定會這樣做,所以師父為我做的飯團,我一定會吃,只有這樣,師父心里可能才會好過點。這些藥的量,最多就讓我睡一會會,我之前已經警告過學校里那些人了,就一會會的話,他們應該不敢傷害師父的……可是……」
「猴子……」
「可是,那個人居然敢私自抹去他們的人性,讓他們來傷害你……」猴子疲憊地嘆了口氣,「因為藥性,我沒能在最關鍵的時候出現在師父身邊,所以啊,師父,其實,我也沒那麼厲害,我,很沒用啊……」
「猴子……」時雨覺得心疼起來,可是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在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想法,似乎自己再靠近猴子的話,也許真正會受傷害的,是猴子,她被自己這樣的想法嚇了一跳,微微嘆了口氣,在猴子身邊坐了下來,拍拍自己的肩膀,側頭對猴子說︰「睡吧,現在我很安全……」
猴子轉過頭看向時雨,滿臉的疲憊,卻露出了大大的微笑,隨即輕輕把頭靠在時雨肩上。
「猴子,睡之前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哦,」時雨調整好姿勢,讓猴子能靠的舒服點,「那個讓尸獸來襲擊我的人,也是影嗎?」。
「師父,」猴子的聲音越來越輕,「那個人,是洛伊……」
時雨徹底愣住了,怎麼會是面具男,他明明是保護她的人,怎麼會一面放尸獸出來,一面又救她?時雨覺得思緒又變得一片混亂,可是仔細一想,卻又能對上所有細節。面具男出了辦公室,門底下就立刻有紙條塞進來,而且之後七夜也說面具男自己做過什麼都不知道,難道面具男有雙重人格?真是剪不斷理還亂,時雨想抬手揉揉發脹的腦袋,才發現手被猴子緊緊拉著,時雨側過頭,猴子柔軟的頭發觸到她的臉頰,他靠在時雨肩頭,睡地很沉,時雨能听到他輕微而平穩的呼吸聲。
「累壞了吧……」時雨呢喃道,想把手抽回來,卻發現猴子牽的那樣緊,根本無法動彈,「還是怕我跑掉啊……」時雨微微一笑,索性也靠著猴子,慢慢進入夢鄉,湖心的白櫻,似乎擁有靈性一般,發出的白光也漸漸柔和下來,透過湖水,映在時雨和猴子的臉上。
當清晨第一束陽光照進亭子的時候,時雨睜開了眼楮,這一夜竟然無夢,時雨想抬手揉揉睡眼,手卻還是被人緊緊牽著,時雨仰頭,才發現本來是猴子靠著她睡,此刻卻變成自己靠在猴子懷里了,猴子似乎早就醒了,正低頭看她,可是一見到時雨醒過來,立馬側過頭去,臉紅紅的,不知道什麼表情。
時雨微微一笑︰「早安~」
「早,早上好……」猴子支支吾吾地。
時雨笑意更濃了,「諾……」她用眼楮瞄了瞄猴子牽她的手,示意他放開。猴子這才意識到,有些不情願,可又不得不放開。
「你醒的這麼早,」時雨直起身子,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我靠著你,你一定沒睡好吧……」
「沒,沒,」猴子的臉快紅到脖子了,聲音含糊起來,「昨晚是我睡的最好的一晚……」
時雨一愣,隨即嘴角揚起笑意,伸手揉了揉猴子的頭發,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師父……」猴子很想再伸手去牽時雨,可是手舉到一半,卻停住了,隨即慢慢縮了回去,本來熠熠生輝的目光,也暗了下去。
「我先回去洗漱哦……」時雨說著,便向小屋走去,猴子望著她的背影,卻是一陣沉默。于時雨而言,也許和猴子保持一定的距離,是最好的選擇。這樣想著,時雨便頭也不回地走去。
……
時雨給猴子包了一大盤飯團後便先去學校了。對于她來說,猴子醒了,就意味著自己身上必定又有了結界,她用南宮律教她的咒語早就驗證過了,附著在身上的紅色咒文,密密麻麻的,比先前不知道又多了多少,時雨不由地生出一種安全感,可是內心深處,卻有種說不清的無奈感。話說回來,她想趕在猴子前去學校,主要是想去見一個人。這個人,本來早該去找了,如今游戲規則開始生效,除了守護者,也許只有他能說出真相了。時雨這樣想著,已經站在校長室門口了。這個鬼地方的校長,或許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劃。葉昔。
時雨深吸了口氣,推開了門,屋內的擺設還是同她第一次來時一模一樣,清晨的陽光從落地窗灑進來,形成金色的光束,天使一般好看的人兒,也仍同上次一樣,站在窗前,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望著窗外。
「你終于來了……」葉昔先開口道,卻沒有轉身看時雨。
時雨沒理會他,自顧自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
葉昔這才轉過頭,精致的臉上浮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
「哪能啊,您這麼漂亮!化成灰我都忘不了!」
「仗著11448給你的結界,就這麼囂張了,」葉昔徑直朝時雨走來,隨手把咖啡杯放在茶幾上,突然附身下來,幾乎整個身子都要貼到時雨身上,他那張精致得無與倫比的臉就距離時雨不到幾公分,時雨能看到他黝黑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葉昔伸手撫了撫時雨的臉,極盡曖昧的口吻︰「信不信,我吃了你~」
時雨淡淡一笑,反身把葉昔壓到椅子上,學著葉昔的樣子撫了撫他的臉,笑道︰「美人,你吃了我,好像是我佔便宜吧~」
「在這鬼地方待了幾天,倒是學壞了不少~」葉昔任由時雨壓著,也不反抗,一副享受的模樣。這下時雨就真不自在了,慌忙直起身。
「原來就這麼點膽量啊~」葉昔慵懶地靠在椅子上,用手支著腦袋嗤笑道。
時雨懶得再搭理他,開門見山道︰「告訴我真相!」
「上次不是說了,你在這里待夠一年,我就會告訴你一切。」
「我現在就想知道!」時雨皺起眉,緊緊盯著葉昔。
「眼神都不一樣了,」葉昔坐直了身子,從茶幾上端起咖啡杯,優雅地抿了一口,「你不是對一切都無所謂麼,不管什麼都能接受麼?」
「……」時雨沒有回答,仍然死死盯著葉昔。
「有時候我真不明白,到底是你左右了莫子殤,還是那小子左右了你……」葉昔搖搖頭,一副無奈的表情,「抱歉,我答應過別人不能告訴你。」
「那請你取消游戲規則!」時雨望著葉昔,她知道這是她唯一能知道真相的方法了,雖然連她自己都知道可能性不大,但不管怎樣,總得試一試,「葉昔校長,請你取消游戲規則!」時雨幾乎是用祈求的口吻。
「時雨啊,」葉昔躲開時雨的目光,抿了一口咖啡,「其實你心里應該猜到了的,游戲規則並不是我制定的,」葉昔站起身,又回到窗前,目光飄向窗外,「在這個學校里,只有那個人可以無所顧忌地回答你的任何問題,只要你真的想知道,只有那個人,有能力護你周全,那個人才是這學校真正的主宰者,」葉昔轉頭,把目光移到時雨身上,臉上竟露出一副落寞的表情,「其實我和影一樣,只是他守護夜晚,而我守護白晝,日日夜夜,永不停息。」
說完,葉昔又把目光投向了窗外,時雨走到他身旁,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樓下的空地上,有個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望向他們,那人的表情寂靜而憂傷,像下著雨的夜。
「看來他已經取消了游戲規則……」葉昔嘆了口氣,「時雨,其實不知道真相比知道好,他制定游戲規則,是為了保護你,如今取消規則,卻也是因為你……」
「那把我帶到這里來的,也是他吧……」時雨沒有看葉昔,仍然望著窗外的人,樓下那人也深深地望著她,時雨抬起手,在玻璃上寫下一行字︰11448。
11448,猴子,昨晚涼亭里,你回答了所有我問的問題,我就猜到了,其實你才是真正制定游戲規則的人啊,你才是把我帶到這個鬼地方的人啊,猴子……
樓下,猴子孤零零地站在空地上,仰頭望著窗後的時雨,一動也不動,就好像玻璃溫室里的那株白櫻,孤零零站著,好像失了所有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