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誤誤誤 楔子;流年

作者 ︰

大昭天啟十九年終南山

「她在觀外。」藍衣男子抬眸道,「她想見你。」

「出家人不問世事。」坐在塌上的青衣和尚垂眉斂目,背對著藍衣青年,半響終是道出一句︰「讓她走吧以後也不要來了。」頓了一下,又道︰「往事,過去的就過去了。我已忘了。」眼中的痛楚一閃而過。

「可我沒忘!」藍衣青年吼道,「你又怎麼能忘?!」聲音漸低,「你又怎麼會忘了她」

室內漸漸沉寂,半響無人出聲。陽光從窗欞邊斑駁而入,屋子因為幽靜而略顯昏暗。一縷縷陽光透過窗紙希希落落的灑在案上,使人的神色也看的不甚清楚。屋外的風聲傳來,映著案上冒著裊裊熱氣的茶杯,給人一種清透而又無力的感覺。藍衣男子望著牆上懸掛的蒼湖劍不語。劍身古舊,隱隱透著一種內斂而鋒利的氣勢。劍柄上一個青繩打成的絡子里隱隱散發著光芒。大概是年底過于久遠,底下的流蘇也變的暗紅。配著那古舊的劍倒不突兀。

藍衣青年低嘆一聲,整袍而起,向門外邁去。高大的身影映在牆上,卻徒生一種蕭索之感。行至門前,回頭看了那背光而坐的和尚一眼。嘆息道︰「要是能忘就好了」說罷推門而出。

青衣和尚的眉頭深深皺起,拿著梆子的手上青筋突兀著。

陡然的強光讓藍衣青年緊閉了雙眼,身後不久傳來梆子敲擊木魚的咚咚聲響。他抬頭用手觸了一下自己的臉,指尖上一片濕膩。

太乙觀外,一女子抬眸望著古老的道觀,眼里是化不開的幾絲憂傷,幾絲茫然。厚重的木漆門檐上,燙金的「太乙觀」三個大字似一柄利劍,直戳人心底最軟的地方。心口的位置真疼啊。女子閉緊了雙眼,素黃的衣袖下雙手緊緊握起,手指因為太用力而泛著青白顏色。

原來你就在這兒。既然不願見我,為什麼又讓我找到?!

木門被拉開的嘎吱聲讓她忙睜開眼楮,在望到走出的僅是個藍衣身影時,眼里的痛楚幾乎要泛濫出來。片刻的愣神後,神情歸于平靜。女子眸子中神情的變化未逃過男子的眼楮。他斂住了自己眼中的心疼和落寞,在她面前停駐,一言不發,似是在醞釀著如何說出不傷害女子的話語。

「他仍是不願見我麼?」女子淡淡的問。聲音里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說出家人不問世事。」

之後二人再無任何言語。山風吹拂著山谷,卷起的落葉颯颯作響。雨後的終南山還是一片朦朧,山風吹開了一些迷霧,也帶來一絲寒冷。女子手腳一片冰冷。

過了好長時間,女子輕輕地道:‘走吧。‘然後轉身向山下走去。

男子望著女子衣裙飄動的身影,以及紅泥地上她踏出的一個個淺淺的腳印,突然就想起了她曾經吟過的一首詩︰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半山腰時,迎面走來兩個樵夫模樣的漢子。一個擦了擦額前的汗問︰「那道觀里果真住著個和尚?」另一個擼了擼袖子答道︰「可不是嘛,都兩年了。上次就是他留俺住了一宿,不然恁大的雨俺到哪里躲去?!」藍衣男子側身看了看女子,女子的腳步放緩了些。

「嘿!道觀里住個和尚,現今的稀罕事可真多!」

「唉,你別說,那和尚長的可真俊」先前那漢子呵呵的笑道。神情似是覺著十分可惜。

「咋的?還想著給你的妞妞做相公麼?」另一漢子取笑著,又用手扶了扶肩上的柴禾。

「哪呢啊!」漢子搖了搖頭,嘆息道︰「俺妞妞才多大呀,這不還早著麼」

女子一直沉默著,藍衣男子也沉默著。日頭漸漸偏西,兩人走在一起,倒給人一種相稱的感覺。

「要是俺妞妞以後的相公有那和尚一半的才貌,俺也知足了。」先前那漢子喃喃道。

「呵呵,老三你可夠貪的呀!」另一漢子取笑著,眼楮也瞟到了那迎面走來的男女。就用胳膊肘子撞了撞身邊的人,見他也看到了就說道︰「那和尚可有這位公子俊逸?」

叫老三的漢子瞅了瞅藍衣男子,認真道︰「我倒瞅著兩個差不離。說不上哪個好,哪個不好。」見藍衣男子朝這邊看過來,忙拉著同伴的胳膊道︰「不早了,咱們還是早點弄完了回去吧。」說著朝山上走去。

「二師兄,」女子在那兩個漢子的身影消失不見後開了口,「如果你是他,你會怎麼做?」說著靜靜地看著男子。

「我不會是他。」男子對上女子的眼楮,一字一頓道︰「永遠不會。」

女子移開了眼楮,向遠處望去。群山環繞,終南山,太乙觀,曾有詩人雲「太乙近天都,連山到海隅。」這座山,很高峻,很深廣,也很寂寥。比之廬山,它勝出的不是一點點。可是在她心中,廬山之美,世上再無任何山峰可與之比擬。因為它曾給過她最深沉的愛戀,最甜蜜無憂的回憶。還有最刻骨的痛楚

山腳下停著一輛普通的馬車,一個侍衛模樣的男子站在旁邊。神情緊蹙著,在看到從山上下來的男女後全身似放松了些。為女子拉開馬車的帷簾後,向侯在一旁的藍衣男子抱拳道︰「徐公子,告辭!」說著跳上馬車。山風吹來,滿滿的落葉颯颯作響。

「二師兄,一月後再會。」馬車中傳來女子清亮的聲音。

「嗯。」男子答道。頓了一下又道,「廬山見。」

之後無人再應聲。

「走吧。」女子的聲音再次傳來。卻是對侍衛說的。

侍衛對藍衣男子微頷首後,就拉著韁繩策馬而去。卷起一陣灰塵。

藍衣男子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未動。片刻又回頭望了望山上的某處。忽而自嘲一笑,將握在手中的楓葉放入胸前的衣襟中。長嘆一聲,向另一條小道走去

安靜坐在馬車內的女子臉上掉下一滴淚。

不問世事麼?

你可真要如此

廬山

馬車停在一個冷酷的男子面前。女子在侍衛的一聲「莊主」中睜開了眼楮。隨後就挑簾走了出去。忽略男子伸過來的臂膊,自行扶著車架下了馬車。男子臉上因看到女子而展現的溫柔神情僵了一下,隨後歸為自然。

「你去哪兒了?」他淡淡的問道。

「你不是知道麼,還需要問嗎?」。女子嘲諷的說道。

男子的臉上有絲汕然,片刻上前緊握住女子的手,溫聲道︰「要出去可以讓我陪你」

「不必了。」不等男子說完,女子就打斷了他的話。隨後抽出自己的手道︰「我累了。」徑直朝男子身後的府邸走去。

男子望著女子離去的身影未動。

「她去終南山了?」稱作莊主的男子沉聲問道,聲音听不出喜怒。

「是。夫人說出去走走,然後」抬頭看了看男子的神情,猶豫了片刻終是說道︰「然後在山腳下遇到了無毒公子。」

「嗯。」男子應了一聲,「你先下去吧。」

「是。」侍衛牽了馬向一旁走去。

男子抬頭望了望遠處的終南山,沉默不語。落日在終南山方向緩緩下落,夕陽的余暉給沉寂的終南山更添空寂。消失了兩年,終于還是被找到了。她可真是執著啊!男子的眉頭深深蹙著,半響又舒展開來。找到又怎麼樣呢?一切都是無法挽回的了。只是這個死心眼的女人男子回頭望了一後的府邸,嘆了一口氣。

「夫人,您回來了?」一著綠裙的侍女看見進門的素衣女子忙迎了出來。

「嗯。」女子徑直向院內走去。卻在房門前停下,想了想,回頭似漫不經心地道︰「綠俏,以後還是注意著點。」頓了頓又道,「畢竟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你說是不是?」說完就朝內走去。

名喚綠俏的侍女臉色變得煞白。愣了會後忙向內跑去。

「夫人,奴婢錯了!」綠俏一進屋就向女子跪去。

「不,你做的很好。」忽略綠俏的詫異,女子淡淡的說︰「只是得慢慢來。」

「夫人」

「我累了,下去吧。」

「是。」綠俏應道。想了一下,猶豫道︰「夫人要不梳洗一下」

「嗯。」擺了擺手,示意綠俏去安排。

氤氳水汽中,女子仰面躺在浴桶內。手指輕輕拂動著水面,水波一層層地暈開,引起淡淡的波紋。女子望著水中朦朧的自己,陷入沉思。

兩年了,就這麼過去了。

真正的物是人非。真正的覆水難收

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頭也漸漸陷入昏沉,她慢慢闔了眼。屏風處的香爐上,青煙裊裊。

朦朧中仿佛听到一個熟悉而久遠的聲音在喚︰安心

女子的眼角滑過一滴淚,呢喃道,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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