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錦翠所言,杜梓揚這兩天再也沒有出現在秦宛珂面前。宛珂倒是樂得清閑,而且還十分得意地享受著各種補血提氣的膳食。
在她還在自己的身體里時,多吃多補,她是完全不會接受的,但對這副小身子骨,不多吃點,估計經不起那個可惡的「肚子癢」幾下折騰。
呃,秦宛珂一手拿著勺子,櫻桃細嘴微撇,心里鄙夷了自己好一下,怎麼在吃自己近日來最愛的補湯時,竟想起了那個倒胃口的人?想到那人,她都不免有想去揍他的沖動,但以自己現在這模樣,估計也只有一兩個詞能形容,就是「以卵擊石」、「螳臂擋車」。
想到這里,她簡直忿恨不能有吃了直接長肉又長個的特效藥,于是不禁激動得忍住手痛,猛地端起那盛滿補湯的瓷盅,很沒儀態地放到嘴邊想一飲而盡。無奈這嘴太小,喝一大口下去,就嗆得她好一陣咳嗽。
她這一舉動,又驚了錦翠和一邊伺候的小丫頭,如果她們的下巴可以活動自如,估計此刻就直接要到地面上去找才能把它們托回原位去。
悲哀!自己從此就要過那千金小姐,不,應該說千金小婦人,吃飯都必須吃得很婉約的生活了,秦宛珂真是欲哭無淚,欲罷就更不能了。
明月當空,涼夜似水,秦宛珂坐在那古色古香的雕花圍欄床榻上,毫無睡意。這兩日,人困在這間房內,一會吃一會就診,更多的是睡,現在她卻精神倍加。
這樣的夜,在田間曠野,定有蟲鳴蛙叫,好不歡快,但侯府高牆壁壘,里外一隔如兩世,天地乾坤各不同。
她走到窗邊,把窗戶打開,借著月光,去看這滿園的繁枝茂葉、錦簇嬌妍。微風習習,花香沁然入室,嗅得人陣陣心醉。好一派繁盛的氣象,在夜色里,也有這麼甜膩逼人的氣勢。
這樣的夜色里,是不是要再傳來一段琴和蕭鳴,更富有戲劇色彩些?秦宛珂淺笑出聲,又不是演戲,又哪里來這些巧合得讓觀眾都熟門熟路的橋段。
「最是風流美人笑。小生以為是嫦娥仙子落月下凡界,不想原來是嫂子。」一句話在窗前響起,嗓音低沉而溫柔,重低音效果有著醉人的穿透力。
秦宛珂驚愕地看向來人,桃花般的俊顏,彎眉如月,星眸灼灼有光。「你!你怎麼……會在這里?」她話都說得不利索,氣恨交加,讓她如何能淡然面對此人?
「我怕嫂子你記掛小生,特來拜會。」莫毅然嘴角輕挑,笑得撲朔迷離。這話經過他這樣一說,曖昧無比。
「記掛!哼,我還真是記掛得緊。記掛著如何將你千刀萬剮。」秦宛珂柳眉倒豎,狠狠地說道,說著,伸手就要去關窗戶。
一雙強健的手臂一張,兩扇窗門像被鎖住了一般,秦宛珂正猛用力,不防被這兩道力一震,手腕上劇痛傳來,「嘶……,痛!」痛得她趕緊縮回手,輕撫腕上的傷口處,眼角含淚地盯住莫毅然,像是在對他質問一般。
她可沒想到,這一模樣,看在那人的眼中,竟是那麼的萬種風情。俏臉溫潤瓷白,粉頰若羞,細眉顰蹙像含情,杏眼里水霧瀲灩,勝似秋波暗傳,紅唇細抿,嬌嗔可人。
莫毅然卸下輕佻虛假的笑意,換上灼熱的目光,帶著濃濃的深意,執起秦宛珂的手,急切地問道︰「綰兒,你的手還好嗎?」。
瞬間愕然,秦宛珂一個激靈,抽回自己的手,「你剛才叫我什麼?」綰兒?她心里警鐘大作。
「我叫你嫂子啊。」眼眸中的深意退去,一臉坦然。
「夜深了,我要休息了,小叔子請回吧。莫要擾了他人清夢。」申明你我身份,秦宛珂故作無意地說道,順便稍加威脅,言下之意,就是別讓人看見你出現在這里,不然說不清楚。
「嫂子何必如此無情,我只是來看看你。前幾日冒犯了表兄,讓嫂子你受罪了。」哼,既然知道你表兄的脾氣,何必如此惹他,你既要惹他,何必搭上一個我?秦宛珂心里鄙夷。
「來看我?哼,麻煩你挑個光明正大的時間和地點。現在深夜前來,不免太過居心叵測。」秦宛珂毫不客氣,嚴厲地下著逐客令,「既然你現在人也看過了,請回吧。」
「嫂子還是請我入里間說話吧,我在此處,巡夜的人看去了,你說會如何處置?」
莫毅然挑眉擠眼的,看得秦宛珂怒氣上沖,卻又不可置信地听著眼前這人說的話。這是自己熟知的古人麼,還是自己太不了解真實的古代生活?竟有人如此不守禮法,目無尊長?「你!……」卻一時無語。
只一愣神的功夫,窗外那人已一躍而起,輕而易舉就跳了進來,還不忘悠然自得地關上窗。然後,他望著呆若木雞的秦宛珂,笑得一臉得意。
秦宛珂嘴角一抽,目瞪口呆之余,還不免在心里感嘆,這人的彈跳力也太好了,立定起跳也能越過自己飛進窗來,難道還真有傳說中的輕功身法不成?不,重點是,她馬上回神,「你,你……你趕緊給我出去!」
真有毛病,她可沒有那種發展露水姻緣的興趣,雖然自己不是正牌的古代官家小姐秦綰繡,卻也不想給這秦小姐的名聲上抹黑,更不想為自己貼上一個不守婦道的標簽。
先別說侯府這邊會怎麼處置自己,那個秦小姐的老爹秦相爺,估計也不會坐視不理。如果兩家人都為了顧全臉面,合謀結果了自己,然後向外報個急病暴斃,估計連死了都沒個人憐惜。這個莫毅然的真正目的,難道是想借刀殺人?
看到秦宛珂一臉戒備,莫毅然卻一臉笑意,慢慢地逼近。
「你想干什麼?離我遠點,不然我要喊人了。」秦宛珂,滿頭黑色,這麼惡俗的對白,現在竟無可奈何地出自自己的口中。
「你躲什麼?要是我真的對你怎麼樣,也沒人奈何得了我。」秦宛珂在心里罵起來,不正是知道會這樣,她才要躲著嗎?
這時代一沒攝像二無錄音三缺高科技的醫學鑒證,真有什麼作奸犯科頂多靠個人證物證。誰不知道物證最易作假,人證就更不可靠,是非黑白全在一念之間。如果現在喊人進來,最百口莫辯的反而是自己。
「啊……」驚詫地輕喊一聲,天旋地轉間就被人抱到了床榻上,秦宛珂霎時心跳如雷,「你,你,你……」半天無法說出下半句,她發誓,這絕對是被嚇到的,但又不能放開聲音大喊。
公主情結,相信每個被童話故事燻陶過的現代女生,多多少少都會有,而公主式的橫抱,一直是最讓人心動的一幕。活了28年,即便是在杜川旭身邊,秦宛珂也從來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
只是沒有想到,這樣的一抱,竟便宜了這個桃花男,頓生出一陣羞憤感。二十幾年里美好的遐想崩滅,也就只是在那樣的瞬間。
看著眼前的嬌俏美人,粉顏羞得通紅,莫毅然似乎十分滿意。他滿臉壞笑地又盯著她看了一陣,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緊緊把她的手臂抓牢,一手去挽她中衣的袖子。
一條纏著棉布條的縴弱手臂展露兩人面前,布上滲出的草藥痕跡,似乎在昭示著這手曾經受到的痛楚。
秦宛珂看著自己受傷的手腕,又看了看那望著自己的傷口一臉沉默,且眉間透著酸楚之意的莫毅然,她有點不明所以,更是忽略了此刻的危機感,忘記了掙扎。
她只見到他輕緩而仔細地拆開她手腕上纏繞的布條,直到那傷口暴露出來,她甚至還看到他神情中一閃而過的心痛。這心痛,到底從何而來?秦宛珂反而開始用探究的眼光,來看待這個無禮之人。
「你要干什麼?」
「上藥。」簡單兩字,說完便再次沉默。只見莫毅然從自己懷里模出一個小瓷瓶,打開瓶塞,輕柔地把里面的藥粉均勻地撒在秦宛珂的傷口上。
「這些會有用嗎?」。听說侯爺請來府里最好的大夫瞧過,用的也是最好的藥,難道這些藥粉,會比那種名貴的草藥療效來得更好?
莫毅然抬眼直視秦宛珂的雙眸,很認真地,似乎沒有半點虛假地說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別不相信這藥。我花了好幾天功夫,才求來的。」
再次瞬間愕然,細細品讀著他話里的信息,秦宛珂看著眼前這男人捧著自己手的細膩動作,心里突然像被什麼梗住,這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像是一縷孤煙,由內心深處升騰氤氳,溢滿胸懷。
她仿佛記起,有一個溫暖的懷抱,曾經緊緊地擁住了自己,然後有人握住她的手,給了她一個一生的承諾。可惜,自己一生未了,那諾言早已成空,現在,原來已然隔世。溫熱的淚水竟上涌而出,無法抑制。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為了那一幕而疼痛,但終究,無法掙月兌。
淚水滴落,莫毅然渾厚而輕柔的聲音再次傳來,「很痛嗎?忍一下。」
見到秦宛珂柔弱落淚的淒楚模樣,他此刻恨不得拋開一切禮教的約束,幫她拭去這眼中的淚滴,然後擁她入懷。
「這藥也許真有點痛,但很快會好的。相信我。」他那望向宛珂的眼里,流露了少有的真心。
相信嗎?連那種一生不變的承諾都信不得,秦宛珂苦笑,看他幫自己再次把布條纏好,她緩緩地說︰「謝謝你,你……還是快些離開吧。」
「你在怕我,還是怕他?」語氣里,有種不容回避的質問。
「你和他,我都怕。」宛珂淡淡地說。
「他,我管不了,但我,你卻不必怕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傷你。」莫毅然的目光依舊注視著宛珂,「我明天再來幫你換藥。」
「不要再來了。」秦宛珂漠然地說道。
莫毅然欲言又止,沉默片刻,「你好好休息。」然後,他打開窗戶,環顧了下四周,縱身一躍,消失在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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