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杜總管果然是憂思忡忡,無法入眠。他自听到紅柳是被毒死的消息後,已經是驚詫萬分。
他早就把紅柳的案子丟到九霄雲外了,如今想起來,不過是打算利用這個案子來威脅一下那個蠻橫的少夫人,可沒想到,她卻一點都沒有被威脅的感覺,反而是如今的自己,陷入進退兩難得境地。
本來,死了個下人,就算她是被人害死的,也是不了而了的。這種慣常做法,哪個大戶人家不是這樣?難道還會為了個無足輕重的人,把侯府的丑事傳揚出去嗎?當然是掖著藏著,只要上頭不追究,不管就對了。
可現在,府里卻流言四起,沸沸揚揚地說紅柳是被少夫人毒死的,弄得人心惶惶。也就這大半天的功夫,這個流言到底怎麼傳出來的呢?總不可能是那個女人自己把這丑事宣揚出來的吧?
早前自己已經親口答應了少爺,說是要辦好此事,可那個也不過是個權宜的說法,事情一久,大家都丟得淡了,就無人再提了。可這下,不管老爺還是少爺,都不會坐視不理了,為了平息謠言,肯定要將此事徹查清楚的。自己現在,不就落了個辦事不利的口實了麼?
這事徹查起來,他反而不覺得那女人會受到什麼懲罰。就算她動手弄死了一個下人,侯爺總不可能讓自己的兒媳名聲不好吧?到時候要用什麼手段,以自己多年來對侯爺的了解,不難猜到。李代桃僵的事,這些年來,難道還少見嗎?
唉……老矣老矣。想當年,憑借自己的魄力,就算天大的事壓下來,也扛得住,撐得穩,哪像現在這般束手無策?
听了這個流言發愁的人,可不止他杜總管一個。當杜梓揚得知自己的妻子被謠言中傷,心里很是難受。他當然想不到,這中傷她妻子的罪魁禍首,現在還洋洋自得地在後院里做她的健美操。
杜梓揚急急趕來,守在門外的丫頭們也來不及通報,他就大步走進秦宛珂的房里去了。「咦,姑爺,你怎麼來了?」錦翠此時正在房里做女紅,見到杜梓揚的出現,臉上不無驚喜之色,忙丟下手中的活,站起來招呼。
「綰繡呢?」他此刻內心正受煎熬,哪里管得上回答,劈頭就問。他心里默念著,希望綰繡千萬不要听到那個不堪的流言,不然……
「哦……小姐在後院,呃……鍛煉身體呢。」錦翠有些失望,認真地回話,好不容易把秦宛珂說的那個「鍛煉身體」一說講了出來。
「鍛煉身體?」杜梓揚顯然有些吃驚,從來沒听說過,女子做什麼鍛煉?邊說,他就邊移步往後院走。
「啊,姑爺,您先喝杯熱茶,等小姐一會兒吧。」錦翠提議道,末了,她怕來人要拒絕,趕緊補充︰「小姐說,現在不要讓任何人打擾她。」她說完,便覺得臉上隱隱發燙,手心都要往外冒汗。
這,哪里是小姐說的話?不過,小姐這會和春喜兩人,都在那做著那些羞人的動作,不讓姑爺進去,也是應該的吧?錦翠暗暗地自我安慰著。
「不讓人打擾?她……沒有听到什麼……」她該不會是獨自在傷心吧?杜梓揚想問,可見錦翠一臉淡然不知的神情,他不想節外生枝,生生地把自己想知道的心情壓抑了起來。「那……就有勞了。」
錦翠當然是大喜,連忙去準備茶水。
茶葉是杜梓揚特地命人送來的上好芽茶;水是遠郊專程運來的山泉水,本就清洌甘甜,此時被錦翠精心煮制,火候恰到好處。茶水沖泡出來,自然香飄四溢。錦翠端著茶水,心里如同泡在水中的茶葉芽兒一般,慢慢地往外滲著幸福。
杜梓揚坐在椅子上,根本沒有閑暇的心境來品嘗錦翠送上來的茶,他感覺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等得如此心焦如焚。
房間里充斥著沉默,一邊是凝望而不能言說的熱切,一邊,是靜默無言的急切等待。寂靜的空氣在房里來回飄蕩著,錦翠感覺自己的心跳聲都要如鼓如雷了,她既盼望,有什麼可以打破這沉寂,卻又不希望,有人來打擾這平靜的氛圍。
可是,不管錦翠是如何期望的,她的期望,都被從後院傳過來一長串的、由遠及近的喧鬧聲給撕裂了。
「少夫人,做這個好累啊。」春喜喘著氣跟在秦宛珂身旁,邊走邊抱怨地說著。
「春喜,這個健美操,對女孩子很好的,你要堅持。」宛珂此時也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唉,這副嬌貴的軀體啊!
既然體驗過羸弱的身體給自己帶來的痛苦,當然要把這好不容易得來的身體好好調理鍛煉一番,所以,她一方面是鼓勵春喜,一方面又是在鼓勵自己。「下次啊,要把錦翠也帶上。」
「嗯,就是,省得她還取笑我們……」春喜興奮地應和著,跟著宛珂邁進屋來,發現少爺竟然在,她的話一下子憋在嘴里就不好再往下說了,趕緊俯去,恭敬地說︰「見過少爺。」
秦宛珂進門後的第一眼,就已經看見杜梓揚了。能看不見麼,他總是這麼鶴立雞群,出眾的外表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只是,她並不理解他此刻神情里的急切究竟為的什麼?
這些天來所發生的事,讓宛珂面對他時,內心的情感變得十分復雜。是怪他,怨他,還是恨他?無論如何,反正她現在不能對這個人擺出好臉色來,因此,她索性冷下臉來一言不發。
杜梓揚見到她神采奕奕的樣子,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卻還是想確認她的真實狀態︰「綰繡,你還好嗎?」。
宛珂冷笑了一聲︰「拜夫君您所賜,綰繡好得不能再好了。」盡管她不明白他這個問話有什麼目的,她就是這麼不無諷刺地回答著。
「你來這,應該不是就問一句話那麼簡單吧?」宛珂見他不說話,反而用質問的語氣發問,氣勢變得咄咄逼人起來。「先前紅柳一案,你應該了解吧,綰繡看在杜管家的面子上,才不去插手,現在,卻惹來這樣的流言蜚語,你是不是應該反省反省?」
她已經知道了!杜梓揚的心中一震,他雖然有著許多無奈,但他也知道自己給綰繡帶來的是什麼樣的殘酷事實,也理解她為什麼會這麼說,心里盡管發梗,卻也無法找出話來緩和此時的尷尬。
他雙眼望著秦宛珂的臉,凝視了好一會,不禁因心虛而往下移開了目光,卻驚訝地發現,她此刻的打扮十分不尋常。薄薄的中衣被幾根帶子,緊緊地裹在她玲瓏的身體上,很是曼妙。汗水甚至讓她的部分肌膚,若隱若現地呈現在中衣下,引人遐想。
這一下,杜梓揚真的,無法再說出話來。他的語言,完全被眼中所見給漿結在喉嚨里頭。此時,他只管得上將自己的心狂意亂,和著上涌到口腔的唾液,一起囫圇地往肚子里吞,哪里還顧得上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