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嫣雖沒有料到,自己出招的第一天,就遇上了杜公子的夫人。可她早就有了全盤計劃,既然打定主意,一定要擠進杜家的大門,她就已經決定了要以退為進,隱忍一時,方可安逸一世啊。
她一副突然醒過味來的樣子,步履姍然地走到秦宛珂跟前,深施一禮,不卑不亢,卻又滿懷悲戚,邊用帕子拭淚,邊說︰「杜夫人,您別誤會了杜公子。紫嫣雖身在煙花之地,可一直潔身自好,無奈媽媽逼迫紫嫣賣身。杜公子是見紫嫣身世可憐,才幫紫嫣贖了身的。」
她這話,全是真的,可她故意含混了主被動關系。今早,是她故意遣了服侍自己的小丫頭到琥珀街守候,那里有杜梓揚開的博寶齋。她這些天以來,已經模清了近來杜梓揚和跟班小順的行蹤,他們一定會每隔兩日,就到那走上一趟。今天,正是那個時日。
她自從在醉花樓結識了杜梓揚以後,她早就將一片痴心暗自許到了他的身上。他的俊逸與才情,無一不是她心儀的部分。只是可惜了這位公子過于正派,全然不是隨意眠花宿柳之輩,她徒有滿身的嬌媚,竟吸引不了他的眼光。
她曾詢問過杜梓揚的身份,被告知是博寶齋的主人後,她便開始經常去逛上一逛,期望來個偶遇。只是她煞費了這番苦心,也難得成功地巧遇了幾次。最後,她不得不花些銀子,叫人偷偷留意主人的行蹤,這才得了準信。
這一次,她的小丫頭,果然很順利地,就見到了杜梓揚。她按照吩咐,把紫嫣交待的話,原原本本地復述了一遍,言辭是哀婉淒涼,不論誰,都難免動側忍之心。而杜梓揚,因著自己還和紫嫣有些交情,便二話沒說,直接就到醉花樓,幫紫嫣給贖了身。
杜梓揚這一舉動,正中紫嫣下懷。不過,他沒有把紫嫣安排回自己的府邸,倒是出乎紫嫣意料。她原以為,借著進了杜府,就可以順勢登堂入室,卻不想又生出另外的枝節來。
其實,杜梓揚一直沒把自己侯府少爺的身份宣揚出去,他在外,通常都以商人的身份自居。因此,一位才情出眾的清倌名妓,自然會認為,自己一心嫁作商人婦,並不會有多大的阻撓。
只是,她雖本也是世家出身,可父母早亡,自己則漂泊無依,就少了那些禮教的燻陶。不然,從杜梓揚的言行舉止,她又怎可能發現不了,他又怎麼會是毫無士族背景的商賈之流呢?要是他沒有了那股書卷氣息濃厚的儒雅風範,她紫嫣,又如何能看得上眼。所謂當局者迷,紫嫣迷就迷在少了這層認識上。
宛珂听這女子悲悲戚戚地說話了,不由感嘆她真會掐準時機插話啊,于是便望向了她。只見她今日裝容素淡,未綰發髻,只將鬢發編在腦後,發式裝點也是極為樸實,簡單的銅簪子,上頭只嵌了幾朵小桐花。插在她秀麗的烏發間,隱忍嬌弱的樣子,就如同此時的紫嫣。
再看那裝束,粉青的羅衣,素紫的襦裙,扎著淺黃與淡藍相配的寬窄腰帶。外罩了一件薄紗窄袖褙子,翩翩縴縴的,有種說不出的恬淡。比之彼時見到的她,少了分美麗得盛氣凌人的氣韻,卻多了幾分楚楚動人的味道。見她大有鉛華洗淨只為君的決心,宛珂霎時只覺喉嚨發梗,生出種無言以對的無奈感。
宛珂冷眼地看著,心里卻不知怎地,燒灼起來,卻也燒起了她犀利的語言。「紫嫣姑娘,想不到,再見到你,是在這個地方。你近來可好?」宛珂的話,在不明就里的人眼里,就像是久未遇見的故人想見,一句問候。她的笑,依然掛著,笑里,卻已然有了不同的內容。
可紫嫣怎會不知這話里的意思,忙說︰「杜夫人,紫嫣是溪里的柳絮浮萍,無根無依,到哪都是隨遇而安。如果紫嫣這種卑賤之人,待在這院子,給您添了不快,那紫嫣還是走的好。」她這話,哭音都上來了。
宛珂又笑,似乎很和氣地,說「紫嫣姑娘說的什麼話,夫君既然已經為你租下這院子,你就大大方方地住著吧。以後有什麼打算,從長計議就好。」哼,我知道你心里打的什麼主意,難道還想借我之口幫你說出來不成?要表白心意,你自己厚著臉皮說去吧,我才不參合。
一想到這女人和杜梓揚出雙入對的情景,宛珂的語氣又冷了下來。「還是說,這是我娘家的產業,你住著不痛快?」
「不!不是的!」紫嫣馬上極力否認,「杜公子和紫嫣光明磊落,不是您想的那樣。」哦,不是?你何必扯他出來一塊解釋呢。你們倒真是光明磊落了,都磊落得別人到處說緋聞閑話了,這光也曝得足夠了吧?
「何必解釋與我呢?再說了,我又不是他正兒八經的夫人,干涉不了你們的。」這話語調說得抑揚頓挫的,明顯是氣話,說出來還真讓听的人難堪。這一句話,就像當面狠狠地抽了兩個人的耳光,一個是紫嫣,一個便是杜梓揚了。
「綰繡,你別這麼說,是為夫不對,何必遷怒于外人!讓人听了笑話。」他說得急,語氣就顯得重了。
宛珂壓住怒火,冷笑一聲,語調卻很平靜,「妾身怎敢,我充其量不過是你的妾而已,哪能悖了您的面子?看來妾身這個不速之客,也該識趣地離開為好。」
錦翠在一旁把所有事都看在眼里了,此刻,她醒悟過來,趕緊上來勸︰「小姐,您何必這樣,姑爺也不是責備您,就是著急而已。」她的聲音很低,只讓自己的聲音給宛珂听見。
春喜也急忙湊過來,也幫著說好話,她和錦翠幾乎是一唱一和,不厭其煩地給宛珂做起思想工作來。
秦宛珂就笑了︰「你們兩個,真有趣啊。現在你們把我給勸住了,可不就是打擾了別人的卿卿我我麼?」
杜梓揚一听,臉色就變了,他的火氣也上來了,「綰繡,不要胡言亂語!春喜,伺候少夫人回府吧。」
「不勞你趕,我也是會自己走的。」說完,宛珂不管不顧,頭也不會,轉身就走了。兩丫頭上前去拉,都被她奮力甩開,雖是蹬著雙新的軟底繡鞋,卻也把地踩得 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