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花旦正唱得淒聲慘然,秦宛珂在台下也听得如痴如醉,一旁的慧茹也相當入神,隨著台上人的一吟一唱而悲而哀。不過也難怪她這麼動情,這戲唱的正是一雙有情人因家門不當而不得成眷屬的故事。
這個中的滋味,怕也只有她感受得最為真切吧。令宛珂入迷的,只是戲,而令慧茹入迷的,不用想都知道其他的內容吧。台上的氣氛也許真的極富感染力,連原來心不在焉的姨娘們,都個個安靜下來听戲了。
戲演得正精彩,春喜突然走上來報,說是畢夫人來求見,已經由丫頭領著到花廳等候去了。
秦宛珂愣了愣,畢夫人是誰啊?從來沒有听說過啊。她望向錦翠求救,錦翠也搖搖頭,那就證明畢夫人並不是秦綰繡的故交。
春喜見少夫人一臉不知所以的表情,便在她耳邊解釋道︰「這位畢夫人就是畢將軍的二公子的夫人,她的夫君和少爺是好友。畢夫人是特意來慶賀您的生辰的。」
嚇,杜梓揚朋友的妻子過來為我慶生?這麼隆重?家里面勞師動眾就已經很大排場了,還有外人要過來慶賀?
其實,這古代女人們也有自己的社交圈子,當然,她們的社交對象大都是自己丈夫親友中的女眷罷了。秦宛珂來到古代後,從來沒有接觸過這類型的活動。現在面對突如其來的訪客,自然因沒有心理準備而有點不知所措。
唉,看來,自己不去應付是不行的,俗話說「過門都是客」哪有不去招待的道理?而且孔聖人早有訓言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現在人都上門來了,不管是打遠來還是從近來,就得「樂乎」地招待一番,不然有違聖訓。況且,人家還是特意過來慶賀的呢。
跟慧茹打了個招呼,宛珂就帶著春喜錦翠一同往花廳去了。一路上她就在內心里琢磨,這畢將軍的兒子,會是什麼人物?既然和杜梓揚是朋友,那必定有意氣相投的地方了。那他的夫人,又會是怎樣的一人呢?她現在可有點受不了那種話不投機的應酬場面。
一路穿廊過院,宛珂心中生起些莫名的忐忑。不知為何,杜梓揚朋友的妻子這一身份,讓她感到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壓力,待會應該用怎樣的態度,來和那位夫人相處呢?
她自然是明白,古代貴婦之間的交往,多數並不是因為私己的交情,而是因為她們丈夫的名譽。女人們的社交技巧了得,會幫自己的丈夫贏取不少臉面和名聲。
而現在,她自己擔著杜梓揚如夫人的名頭,卻完全沒有心思去做這些事情。不是不屑去做,而是壓根沒有想過自己須要承擔這些職責。因為,他杜梓揚只是秦綰繡的夫君,而不是她秦宛珂的。
到了花廳,剛邁進門檻,宛珂還沒來得及整理好心緒,里頭客人就已經站起來說話了︰「哎呀,杜夫人,今日冒昧前來,不知有否打擾。」
這一聲,听來爽朗直率,宛珂心中有些釋然。抬頭不經意地大量了一下畢夫人,只見她的妝容清淡,烏發悉數綰至頭頂,梳成普通的發髻,端莊秀麗的模樣。面目倒不十分靚麗精致,卻有一股不與俗同的嫻雅氣質。一身的素淺裙裝,反襯得整個人看起來清新舒暢。
听出來人說話語氣的客氣,宛珂也禮貌地笑了笑,說道︰「怎麼會呢。倒是綰繡不知夫人前來,有失遠迎,失禮了才是。」
「杜夫人哪里的話。銘磬听說今日是杜夫人的壽辰,特地讓我過府慶賀。只是倉促了些,都來不及派人修書知會一聲,唐突了。」畢夫人又客氣地說。
宛珂听了這話,愣了愣,心里念頭轉了轉,「听說」,听誰說?這銘磬就是畢將軍二公子的名諱麼?畢夫人在人前也這樣稱呼自己的夫君?如此親昵?
不過,她臉上卻沒有表現出分毫,接著畢夫人的話就說︰「難得畢夫人不嫌棄,賞臉過來給綰繡慶生,綰繡高興都來不及啊。」禮尚往來嘛,既然人家客人這麼客氣,自己也不好擺什麼架勢,宛珂的話也很客氣。
這時,畢夫人突然掩唇一笑︰「你看,我們姐妹就不必夫人來夫人去的了,我已經二十了,你多大了?我們姐妹相稱就好。」
宛珂听這畢夫人的口氣突然就隨意起來,發現原來客人的真脾性也不是那種拐彎抹角的,心里就放松下來。不過听到別人問自己的年紀,一下子竟有點回答不上來,回想著這綰繡到底是多大來著?生怕自己說錯了話。
見她低頭沉思,畢夫人還以為她是在害羞,不好意思透露年歲。又以為她被自己的直來直去嚇到了,連忙解釋︰「哎呀,你看我。我呢,向來說話比較爽直,讓杜夫人你見笑了。如果你不習慣我這樣,你還是稱我畢夫人吧。」
宛珂回想著,確定了綰繡的年歲應該無誤了,馬上開口︰「不,不是那樣的。難得見姐姐這種真性情的人,綰繡敬重都來不及呢。我今日已經十七了。」
「我剛才就想到了,我一定比你年歲看。看妹妹這麼標致靈巧的人物,呵呵……難怪你那古板的夫君不好招架啊。」畢夫人邊說就邊笑起來。
笑了一會,她也自知失言,忙說︰「我不是故意取笑你的夫君啊,只是沒想到他會居然跑到銘磬那訴苦。呀,妹妹你可要原諒我口無遮攔啊。」說完了,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宛珂卻听得滿額汗,這個畢夫人,怎麼回事啊,開始一見,以為很是沉穩的一人,不想竟是這麼大大咧咧的一個人。不過,她話里的內容比她的人更加驚悚。那個杜梓揚,到底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跑到人家那里去說了我的事情啊,引得現在人家夫人過來取笑了。
畢夫人又不可自已地笑了一陣,才說︰「妹妹別介意,我一向這樣,銘磬也很頭疼。我這次是特意過來向你祝賀的,這個,是我給妹妹的一點心意,可別嫌我連同見面禮也一起算在里面了啊。」
宛珂見來人有些爽朗過了頭,一下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從畢夫人手中接過那禮物,仔細一看,原來是一盒香粉。繡金粉盒上,烙有「華容齋」的響亮名號。
這「華容齋」在京城里的聲譽當屬翹楚,據說這家的脂粉,連皇帝的**內人,都競相追捧,成了上供脂粉的指定名號。那麼,這香粉的價格,便可知曉了。侯府家眷中,也不是每人都用得起這家的香粉的。
宛珂來了這麼些天,雖然她不怎麼涂脂抹粉,但這些情勢,她也知道個一二。「姐姐,這個……太破費了些。」
畢夫人擺擺手,「這也算不得什麼,你家夫君也給銘磬送了好些珍稀玩意,我們啊,正愁沒法給他什麼好的回禮呢。不妨告訴妹妹,這‘華容齋’掌櫃的妻子,是我叔伯姐妹,以後妹妹要是想過去挑胭脂水粉,說出我的名號,掌櫃的絕對不敢不給你優待。」
宛珂听她這麼說,也笑了。這盒香粉,既是禮物,又是廣告,一舉兩得。畢夫人的脾性爽快得讓人覺得親切自然,比那些笑里藏刀的人好多了。「既是這樣,我就收下了。」盡管秦宛珂覺得自己有些受之有愧,可在畢夫人這麼直接的勸說下,還是釋然了。
她本來帶著錦翠和春喜過來,是為了給自己壯壯膽子的,不過現在看畢夫人是這麼隨和的人,也就讓兩丫頭帶畢夫人的婢女吃茶點去了。
兩個人又寒暄一陣,聊了會閑話,宛珂了解到,畢夫人本姓是花,閨名一單字「蕊」。人如其名,看似端麗婉約,卻是直爽大方。
宛珂雖覺得和她做不來無話不談的知己好友,但和這類人相處,比較輕松自然。這畢夫人是值得真心相待的朋友,于是也邀請她一同前去看戲。
畢夫人听說這里請了戲班來府上唱戲,便說︰「哦?侯府原來還有這種活動啊。平日里,我們這些人,哪里會到外面去听戲,將軍府上也沒有這些喜好。今日來是沾了妹妹的光,去瞧一次新鮮當然是好的。」于是便興然前往了。
回到園子里的觀戲台時,方才那戲已經唱罷,現在換了一出,是武戲,宛珂昨日點的。這出武戲的重頭就在于一個打字。是故整出戲由頭到尾,都是刀來槍往的花哨動作,武生們在台上翻翻滾滾、拳來腳去,斑斕的戲服也隨著他們的動作飄擺舞動,花花綠綠的煞是熱鬧。
才坐下一會,畢夫人就大喊過癮,興奮地說︰「這戲倒合我胃口,打得好看極了。府里的比武啊,我都看膩了。」
宛珂想到這畢夫人常年生活在將軍府,听上去就感覺是生活在一個武功了得的環境,便問︰「畢公子平日里也常在府上舞刀弄槍嗎?」。
畢夫人听了這話,撲哧一笑︰「銘磬他甚少在我面前耍弄拳腳,他倒是常常詩書琴畫地舞文弄墨,好不風雅。」
「哦?這樣啊。」宛珂暗想,難怪他和那杜梓揚可以志趣相投。
「是啊,將軍大人常說,竟是我這個兒媳比較有他們畢家的作風,常常對我大嘉贊賞呢。」
「姐姐也懂拳腳功夫?」宛珂有些驚訝,在她的印象里,即便是將門世家,古代對女子的評價中,甚少以武為尊的例子啊。所謂巾幗英雄,多是經過民間傳說潤飾,多少有些言過其實的成分。
「我也是略懂一二,眼高手低罷了。」畢夫人謙虛地回答,但從她自信的語氣來看,她的身手絕對不止一二那麼簡單。
宛珂笑了,「以後綰繡要是被人欺負,姐姐可要替我出頭啊。」
「妹妹真是說笑了,誰敢欺負你呢?要是有人欺負你,你那夫君又怎會坐視不理?」
宛珂的笑容有點梗,暗想︰你是不清楚我和他的關系。欺負我的人當中,他就是首當其沖的第一人!哼。不過,她僵硬的笑意還是繼續掛在臉上,「呵呵,要是欺負我的是女子,夫君他可下不了手。」
「也對,要是有那麼一日,姐姐我啊,一定幫你出頭。」畢夫人當即義薄雲天似地說道。
這畢夫人也太過耿直了些,我又怎麼好意思特意去叫你收拾女人呢?宛珂心道,不過看畢夫人又把眼光投注到戲台上,她也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