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後才休息了片刻,宮人竟上來勸說秦宛珂,說了句「時辰到了,莫貴妃叮囑要姑娘早些歇息」,然後就不容分說地挾著宛珂一通折騰,早早打發她上床去睡了。
宛珂徹底無語,我剛睡醒來,才吃了個飯,你們又要我去睡?開什麼玩笑!
可是,見宮人們都伺候得小心翼翼、誠惶誠恐,本來還想拒絕,可話到嘴邊,還是生生地吞了回去。唉,何苦去為難這些宮人,人家在皇宮里給皇帝貴妃之流打工已經是常常提心吊膽了,我要是做出些什麼特立獨行的舉動,不知會不會連累了無辜的人。
宛珂再次感受到,自己淪為「豬」這種生物的悲哀。盡管躺在床上,但怎麼可能睡得著?莫說剛睡了三個時辰才醒來不久,就是沒睡那三個時辰,剛剛那些飯菜還在胃中沒有來得及消化,叫人怎麼入睡嘛。
先前的小宮女,被安排在主間的榻上伺夜。其余的宮人,都各自回房睡去了。宮中自有值夜的宮人四處巡察,也無須派人守于殿外。宛珂只覺這夜靜寂,才過不多會,就已經听到那小宮女微弱平緩的淺鼾聲,想必已經睡去了。
這些宮女們白日里就一直陪侍在主子們的身邊,不得片刻閑暇,一到可以歇息的時間,自然如臨大赦地放松下來,入睡相當容易。可是,宛珂卻躺得渾身不自在。
已經吃飽的人,你把再多的美食放于他跟前,也不可能再勾起他的食欲,讓他再次進食。同樣,已經飽睡了一覺的人,就算躺在這舒適的軟床錦被中,也不可能馬上再次入睡吧。宛珂在床上輾轉不定,難受得緊。
估模過了半個時辰,她還是毫無睡意,想想,既然夜深人靜,何不自己起身走走,落得清靜。于是,便爬起身來,隨手拿起置于床尾的錦裘披風披上,順手執起一盞燈,輕手輕腳地推門出外。
一出門外,頓時覺得冷氣撲面,沒想到這初冬的夜晚竟已寒冷至此,空氣都似乎凝結成了霜,一吸一呼間白氣騰騰,冷風入鼻更是讓人寒意倍增。也許是習慣了室內的溫暖,一出室外,立時覺得冰寒刺骨入髓,這感覺讓宛珂不自覺地打了數個寒戰。
宛珂出來時,執的是一盞琉璃燈,這燈的造型,和普通的燈台毫無二致,不過,卻有一個琉璃制成的擋風罩子,這樣,即便強風吹來,燭火也不會熄滅。
如果這燈擱在現代,當然是沒有什麼特別的,頂多款式看著古舊一些而已。可在古代,琉璃制品是非常金貴的,即便這琉璃品質比較粗糙渾濁,並沒有現代工藝的琉璃制品那麼晶瑩透亮、潤可媲玉,可依舊不損它名貴的身份品質。
也就只有在皇宮里,才可能隨隨便便就找到一盞。在侯府的時候,宛珂也只見過兩三盞,如果是貧苦百姓,那就是勞作一輩子也賺不到這半盞燈的錢。故而宛珂在拿著這盞琉璃燈的時候,也格外小心。
宛珂走到院中,抬頭一望,月又快至盈滿之時,過幾日,慧茹又要巴巴地趕去廟里會她的智沁去了吧。
這個時候,當真是萬籟俱寂,甚至,連風過樹梢的聲音都辨不真切,偶有偶無。人在安靜的環境中,特別容易感懷愁情悲志,宛珂也不免懷緬起自己以前在現代時的自由生活。
那時天天都過得非常充實,有時還忙得焦頭爛額,得空時又過得晨昏顛倒,卻反而不須擔心今日過後明日會怎麼樣。
如今,往往是今日不知明日事,明日又恐前進無路退無門,還得小心應對各種本不屬于自己的人際關系,生活起居倒是清閑,只是苦了一顆心,時常被提起又放下,天天都有起起落落的「驚」喜!
像現在,猝不及防被詔到宮中來,就被安排住下了,一點心理準備都不給。這樣久而久之,會不會得心髒病啊?
唉……幽幽地嘆了口氣,不料,她這口氣還沒嘆完了,嘴上被人一捂,耳邊听得一句︰「別出聲!」然後,就被人拖著到了個偏僻角落。
宛珂自然是大驚失色,心里哀嘆,不會吧,上回她醉酒,就是這樣被人挾持,然後掙扎未遂,卻被歹徒一刀刺中,不幸地穿來了這里。現在,在這個皇宮里面,竟也要遭此劫數?
這次因為有了早前的經驗,宛珂放棄了掙扎,因為掙扎反抗,反會讓自己更早陷入危險當中,現在應該看清楚情況,再作應對。所以,她像塊木頭似地,被人拎著走也沒什麼反應。她只覺這人身量高大,動作穩健迅捷,絕對不是她以前遇到的流氓混混可比。
其實,也不見得她真的有那麼鎮定,而是現在的情況,已經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突如其來的驚嚇範圍,她已經無法在短時間內反應過來。
那人捂著她的嘴,警惕地四處張望一番,才放開她。盡管受驚不小,可她手里依然緊緊抓牢了那盞琉璃燈,光亮,是她此時余下的最後一線希望。
那人見四處無人,才吐出口氣,說道︰「繡繡,對不住,嚇到你了。別怕,是我。」那人說到這,便執著宛珂的手,把那燈的亮光靠近自己的臉。
燭火微弱的光亮映照下,只見此人鳳眉飛展,如鷹銳利的眼眸中閃爍著不定的晶光,熒熒灼灼。他的輪廓被燭光一照,竟越發顯得眉目如刀刻般深邃,俊朗非常。
不是吧,常言道︰「說曹操,曹操到。」可現在自己壓根沒說過,怎麼這個「曹操」也到了?眼前這個男人,不就是那個太子趙言華麼?自己不就是先前看了幾眼他的字畫麼?難道他還能感應不成。
宛珂面露驚訝之色,只是,看過了他為秦綰繡所作的畫和所賦的詩,知道此人對秦綰繡的情根深種,也清楚秦綰繡對此人的真情實意,宛珂竟無法再開口對他惡言相向。郁悶啊!早知不要那麼好奇,果然是知道得越少就越好。
「你果然還是沒有忘記我,繡繡。」趙言華帶著滿足和欣慰的語氣,開口道。他的神色里完全沒了上次見面時的絕望和痛苦之色。
宛珂驚詫了片刻,終于醒悟過來,想要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輕聲道︰「太子殿下,請自重!」
他反而把手抓得更緊了些,「自重?繡繡,不要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我不愛听。」
「那……民婦該用何語氣和太子殿下說話呢?」宛珂申明自己的身份,盡管她著實不喜歡這個「民婦」的自稱,但她也只能以此聲明自己此刻應該和這太子保持距離。
「繡繡!你別這樣,你明明還沒有忘記,為何偏偏要這樣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這話听來頗帶有幾分心痛,趙言華見言語上不得利,索性抬了手,把宛珂攬入懷中。
嚇,什麼叫我沒有忘記?我是剛剛才清楚明白地知道了你們的私情好不好。
宛珂感到突然重心不穩地跌進了別人的胸膛里,好一會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趕緊投手推拒,口中輕叫︰「太子殿下,你趕緊放開我。」她能不輕聲叫麼,她只怕動靜太大,引來巡夜的人怎麼辦?她可不想被人發現在此處和這個男子有什麼苟且舉動。
只是,她這種不甚積極地反抗被視為了默許,趙言華溫柔地摟著她,說︰「你明明還在意那些畫,明明還是不舍那琴,為何不承認呢?繡繡。」
宛珂依舊在推拒中,可無奈她的力氣過于微薄,根本月兌身不了,忽地听聞了他這話,便明白了。原來,貴妃娘娘宮里的這些宮人里,有太子殿下的眼線啊,不然,我的一舉一動,怎麼會被他知曉?
恐怕,那人稟報得相當仔細吧,只怕自己說過什麼話,一字一句,都毫無遺漏地傳達給了這太子,不然,他怎麼就這麼篤定地深夜偷偷來訪?還這麼巧就知道我是在這個院中?這太子的情報網絡,是不是太過敏銳了些。
想到自己的行動竟被人了如指掌,宛珂當下就有些憤怒起來︰「你派人監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