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兩個人也不多話,一人夾起一個,閃步退出石室,其中一人從懷里掏出一枚雷火彈扔向石室,只听「轟」一聲,石室頓時被炸成碎片。延朗掙扎著想抬起頭看看抓他們的人是誰,那位「小爺」顯然看出了四郎的意圖,嘿嘿一笑,說道︰「把他倆打暈帶走。」
北漢處在契丹與宋之間,前任漢主劉承鈞見宋朝漸漸興盛,對其的壓迫感、威脅感也是與日俱增,為了抗拒宋軍的進攻,劉承鈞妄圖借重契丹的軍事力量,他在位期間,強征十七歲以上男子為兵,又濫怔賦稅以輸貢遼,戰事頻繁,兵役繁重,百姓們被迫逃亡以避戰亂和苛斂,更有一批年輕力壯之士索性到山勢險要的地方建寨立山。剛開始官府還去管管,可後來看到鋌而走險的人太多,壓下去這頭,那頭又起,管都管不及,所以只要他們做的不是很出格,當地官府也就對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天龍山在晉陽城西南,由于山高路險,而成了盜賊流寇們經常出沒的地方。
木天寨是天龍山的一個小山寨,崇山峻嶺成為它的天然屏障,寨主木赫佳雖然只有十六歲,但卻頗具領導才能,有功則賞,有過則罰,為人狂放不羈,手下之人無論長幼沒有不服他的。
此時他正坐在大廳里的虎皮椅上,翹著二郎腿,饒有興趣地瞅著剛剛抓回來的兩個小人兒,一打手勢,吩咐道︰「先把小的弄醒。」
一桶冷水澆下,小延昭激靈靈打個寒戰,蘇醒過來,他緩緩睜開眼楮,最先看到的是躺在不遠處的四哥,延昭驚得一下子撐坐起來,由于用力過猛,脖頸上的傷疼得他又差點跌回去。現在他滿心念著的只有他的四哥,根本就顧不上痛,咬著牙手腳並用的爬到四哥跟前,搖晃著延朗,可卻怎麼搖都搖不醒哥哥,急得延昭大哭大喊。
木赫佳眉頭微蹙,向旁邊的人使個眼色,立時有人上去,一把把他從延朗身邊扯開。
四哥,你怎麼了,你醒醒啊,四哥……延昭哭喊著還想再撲回哥哥的身邊,他才不管周圍的是些什麼人,他只要四哥。
木赫佳的眉頭鎖得更緊,不耐煩地呵斥道︰「不許哭!」
延昭看著哥哥的肩膀,那里流了好多的血,他害怕,怕哥哥會醒不過來,他只想上前抱住哥哥,對于對方的怒喝他似乎連听都沒有听到,仍是不停地掙扎著。
木赫佳被他搞的心煩意亂,霍然起身,怒叱道︰「再不閉嘴,我現在就殺了你哥哥!」
延昭嚇得立時停止了掙動,可他的小鼻子仍是止不住的一抽一抽的,驚恐的望著木赫佳,不,不要,不要傷害我哥哥。四哥是因為救他才身受重傷的,四哥不能有事啊。
木赫佳走到延昭面前,凝視著他,問道︰「你們是誰?怎麼會在那間石室?」
延昭抬頭,淚汪汪的大眼楮看了看木赫佳,卻不回答。
「我在問你話呢!」木赫佳陰著臉,把手按在延昭的肩膀上,沉聲道。
延昭垂頭看腳尖,依然抿著嘴不答。
木赫佳暗暗冷笑,如果連你這麼一個小孩兒我都問不出我想知道的事情,這十六年我算白活了,也算白領了這一幫人馬。木赫佳手上加勁兒,把延昭的小肩膀捏的咯咯作響。
肩上的劇痛疼得延昭直冒冷汗,可他仍是緊咬著下唇一聲不吭。不能說,那個黑衣人就是因為他們是楊家人才抓他們的,眼前這個人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人。
木赫佳見延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心中略有些不忍,對一個小孩兒下手實在有失風度,他慢慢松開延昭的肩膀,他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小人兒竟如此倔 ,盯著延昭看了一會兒,心想這到底是誰家的小孩兒?面對劇痛能咬牙苦忍,可見到他哥哥昏迷卻哭得那樣無助。他哥哥?木赫佳暗暗一笑,扭頭看向地上的延朗,他剛俯子,就听見那邊的延昭大聲喊道︰「別動我哥哥。」
木赫佳冷哼一聲,還以為你真能一直不開口說話呢,他伸手踫了踫四郎的右腕,小延昭害怕這個不明身份的人像剛才捏他那樣傷害他的四哥,自己的肩膀沒有受傷就已經疼得受不了了,四哥的手腕已斷,怎能經得起這樣的折磨,他再也顧不得其它,連連苦苦哀求︰「求求你,別傷害我哥哥,求你了……」
木赫佳凝神看著四郎的右腕,對六郎的哭求充耳不聞,眉頭微微皺起,果然沒錯,手腕確實是斷了,如果治療及時的話應該問題不大,可現在不僅因為時間拖的太久,更因為在斷了之後右手還受過重力,斷腕雖可接,但無論如何也恢復不到從前了。
木赫佳站起身,冷聲說道︰「把他抬到我的房間去。」
木赫佳把延朗平放在床上,在月兌延朗上衣時,發現衣服與他肩膀上的傷口早已黏在了一起,木赫佳輕手輕腳的拽了半天也沒拽掉,最後一不耐煩,咬牙揪著延朗的衣服就是一扯,衣服連著血肉一下子被撕了下來,肩膀的劇痛把處在昏迷狀態的延朗生生疼醒,木赫佳見他醒了,也不多搭理他,把帶血的衣服扔在地上,起身拿過一把小刀放在燭火上來回烤著,晾給延朗一個大後背。
延朗左右瞅瞅沒有見到延昭,急得他就要下地去找,六弟呢?沒有什麼比小六郎更重要。這一用勁兒牽動了手腕和肩上的傷口,疼得延朗頭頂一陣暈眩,死命咬住嘴唇才沒有叫出聲來。
木赫佳回頭看了一眼臥在床上還不老實的延朗,冷冷地說道︰「別動!」
延朗急得恨不能抓著他問,「我弟弟呢?」
木赫佳側頭一笑,捉弄之心頓起,看著消毒也消得差不多了,回身走到延朗面前,吊兒郎當的一站,笑呵呵地拎著小刀子在延朗眼前晃來晃去,「你是想讓我留你弟弟的命呢?還是留你的命?」
延朗看了他一眼,把眼一閉,淡淡道︰「你若想要我倆的命干嘛還費時費力的給刀子消毒?」
木赫佳見嚇不到四郎,倒也不生氣,一坐到延朗的床邊,皮皮地笑道︰「也罷,你若叫我一聲小爺,我在為你療傷的時候就給你用麻藥,否則,嘿嘿,割肉撥筋的痛你就自己咬牙苦受吧。」
木赫佳話音剛落,就見延朗睜開了雙眼,他不禁有些尷尬,心道你可千萬別叫,就算喊我一百聲「小爺」,我也沒有麻藥,你可別讓我信譽盡毀。正在他苦苦思索應對法子的時候,卻听延朗問道︰「我弟弟到底在哪兒?」
木赫佳差點沒被一口氣噎住,白了延朗一眼,訕訕道︰「怎麼你還想讓你弟弟進來看看我是如何為你治傷的?也不怕嚇住他!」
延朗神色黯淡,「不,我只想知道他是否安然。」
木赫佳微微一笑,說道︰「你都沒事,他能有什麼事?乖乖躺著讓我把你收拾好,然後就叫你去見你弟弟!」
木赫佳見延朗不再言語,于是小心翼翼的拿起小刀在延朗的肩膀上劃開一道口子,扒開傷口看了看,暗道一聲狠毒,三枚金屬片上竟然還帶了鉤刺,若按平常的法子拔除,非得再連帶下一片血肉不可。木赫佳瞅了瞅延朗,見他雙目緊閉,下唇也被他緊緊地咬在嘴里,心中有些歉然︰對不住啦,我也就是個蒙古大夫,治療普通的傷還湊合,遇到這略帶技術性的只有靠你自己忍了。木赫佳心一橫,把手伸進延朗的傷口里,模到打入最淺的一個金屬片,迅速往外一提,血隨著金屬片一下子濺了出來。疼得延朗身子一顫,唇上的鮮血順著牙縫滲出,額頭上也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來。
木赫佳從來沒有治過這樣的傷,心里也是慌的不行,毛手毛腳的用衣袖邊為延朗擦汗邊不停的安慰道︰「還有兩個,你再忍忍,再忍忍。」
延朗氣得直想罵他,你一個接著一個趕緊拔出來不就完了,取出一個你還再歇上半天,非要讓我把拔取每個金屬片的感覺都享受享受不成?但他已沒有心力與這個馬大哈糾纏,他所有的氣力都用在了抗拒疼痛上。
木赫佳把手第二次伸入延朗的傷口,模了半天,好不容易模到打得較深的那個金屬片,兩指夾住如法炮制的往外一拔,第二個金屬片取出。
木赫佳滿手是血,瞅瞅延朗仍是一副雙目緊閉咬牙苦忍的樣子,就有些心疼,柔聲道︰「要是疼就喊出來,別憋著,這里沒人笑話你。」
延朗氣得不得不睜開眼楮,勉強說道︰「哪兒那麼多廢話,快點拔呀!」
木赫佳的手有些發顫,穩了穩心神第三次把手伸到延朗肩上的傷口里,第三枚金屬片入肉最深,木赫佳往里進了進,總算踫到了金屬片,剛夾住它往外出了點,手突然一滑,金屬片歪向一旁,可把木赫佳嚇得滿頭大汗,手指趕緊跟著向側移動,緊緊抓住金屬片猛拔了出來。
這一伸一滑一移一拔直把延朗痛得發暈,嘴唇早被咬爛的不成樣子,粗粗的喘著氣。木赫佳手忙腳亂的為他止血包扎傷口,剛擺弄完就听見延朗虛弱的問道︰「我可以見弟弟了嗎?」。
木赫佳听了這話也不禁來了氣,你弟弟,你弟弟就那麼重要?指著延朗的右腕沒好氣的說道︰「骨傷還沒治呢!」
延朗看了看木赫佳怒氣滿天的臉,只好別過頭去,隨你折騰吧,只要速度快點就行。
木赫佳帶著氣使勁兒把延朗的腕骨扶正,然後用木板和繃帶把斷骨固定好,一切收拾妥當後,才向著門外喊道︰「讓他進來吧。」
房門被吱呀呀的推開,一個小人兒嗒嗒的直跑到延朗的床前,撲倒在四郎的懷里,四哥,你知不知道我好擔心你,我好害怕你會不理我,四哥……小六郎把頭埋在延朗的懷里,肆無忌憚的哭著,肩膀隨著哭聲一顫一顫。
四郎寵溺的把小六弟攬在懷里,輕輕拍打著延昭的後背,六弟,四哥總算見到你了,只要你沒事就好。
木赫佳極其看不慣他們這個樣子,冷眼瞪了瞪延朗,你寵弟弟也不能寵得如此沒邊吧,在一旁做惡人道︰「小家伙,你壓到你哥哥的傷口了,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止住血的。」
延昭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看到裹著哥哥肩膀的厚厚白布上面真的有紅色刺眼的鮮血滲出,可把小延昭嚇的直哭。都是弟弟不好,六郎不該沒留意到哥哥的傷口,不該壓住哥哥的傷口,又令傷口流血,四哥對不起……
四郎狠狠地瞪了多管閑事的木赫佳一眼,滿月復的埋怨,忍著疼輕輕抱回弟弟,柔聲安慰道︰「六弟不哭,別听他胡說,四哥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