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將逝水邊城 第四章

作者 ︰

黑衣人把他們關在了一間全封閉的石室里,空蕩蕩的屋子中僅有一支維持光亮的蠟燭,和一扇通往外界的小門,沒有窗戶的房間幾乎斷絕了他們與外界的所有聯系。

小六郎緊緊依偎著這個保護他愛護他給他帶來溫暖和依靠的四哥,恨不能把身子全都縮在哥哥的懷里,此時縱然有千難萬險他也不怕。臉上淚痕猶在,濕濕的又長又密的睫毛下,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楮一眨不眨的看著四哥那有些微腫的右腕,伸出粉嘟嘟的小手想去輕撫四哥的手腕,卻在將踫未踫時止住,猶豫了片刻,又慢慢地縮回了手,抬頭偷偷瞅了瞅四哥,見四哥也正在笑望著他,小六郎很想問問哥哥的手是不是很痛,卻又不敢問,慌亂的垂下頭。

四郎憐惜地輕輕拭去弟弟眼角未干的淚痕,六弟,不怕,縱然有千難萬險,四哥也要把你送回家,把你送回爹娘的身邊,四哥不會再讓你受苦,不會再讓你被那個黑衣大惡人欺負。

黑衣人透過通風孔的縫隙默默注視著室內的一切,他很難把剛才那個冷傲的小男孩與眼前這個對弟弟滿是寵溺的小大人聯系在一起。他記住了他的名字——楊延朗,楊家的第四子,他這個弱弱小小的肩膀還想扛起救護弟弟的擔子嗎,黑衣人輕蔑的一笑,痴心妄想。

燃燒的蠟燭不時爆出 啪之聲,小六郎經過一夜的折騰,這會兒也累的窩在四哥的懷里,沉沉睡去。

楊延朗溫柔地模著弟弟的頭發,目中流露出的全是疼惜與憐愛,可他的心思卻早不在了指尖,輕揉著弟弟又細又軟的頭發,暗暗思索著月兌身的辦法。

黑衣人打開石門,外面耀眼的陽光直射入屋內,四郎本能的拿手擋在六弟的眼前,不讓突如其來的光亮刺痛弟弟的眼眸,而他自己則被強光刺得猛一閉眼低側下頭去。

天已大亮,可黑衣人依然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冷冰冰的走了進來。

石門的突然開啟驚醒了小六郎,他慢慢撥開哥哥的手,掙開哥哥的懷抱,站起身,仰頭看著黑衣人,「求求你為我哥哥治治傷,好不好?我哥哥的手都腫了。」又脆又亮的聲音令黑衣人禁不住側目,清澈的眼眸中沒有對他的畏懼,有的只是焦急與懇切。

延朗一把把自己心愛的小六弟扯回懷中,輕斥道︰「哥沒事,不要求他。」說完,抬頭倔 地看了一眼來者不善的黑衣人。他不能讓弟弟因他而受辱,因他而向對楊家不利的人低頭。

黑衣人忽略掉四郎冷傲的眼神,饒有興趣的瞅著延昭,逗弄道︰「你想讓我為你的四哥療傷?」

延昭使勁兒的點點頭。

黑衣人冷冷一笑,說道︰「好啊,只要你肯一個人跟我走,我就請人為你哥哥接骨。」

延昭想也不想的就要再次掙離哥哥的懷抱,卻被四郎緊緊拽住,延朗已有些微怒,呵責道︰「不許去!」

延昭委屈地看著四哥,大顆大顆晶瑩的淚珠含在眼眶里。四哥,你薄薄的衣衫早被汗水打濕,雖然你在看我時,或者發現我在看你時,總是滿臉笑意,可你卻無法遮掩你在不經意間因痛而緊鎖的眉頭,你的手腕一定很疼是不是?為什麼不讓他為你治傷。小六郎盡自己最大的力量掙扎著,絲毫不理會四郎越抿越緊的嘴唇和哥哥那薄薄的怒氣。

也不知是六郎用勁兒太大,還是自己體力不支,四郎漸漸感覺到快要抓不住弟弟了,萬般無奈下,只好撂下一句狠話︰「楊延昭,你若跟他走,以後就別認我這個哥哥!」

六郎猛地一震,停止了掙動,可延朗卻在此時,看到弟弟因掙扎而被蹭起的衣服下竟有一大團烏青,延朗眼楮一痛,默然無語的輕拽回弟弟,自己為什麼沒有在搶回弟弟的時候就先看看延昭是否受傷,自己怎麼就會相信弟弟在黑衣人的手中能平安無事,自責自怨恨不能把弟弟緊緊摟在懷中好生安慰,可他卻什麼也沒做,只是淡淡地問道︰「告訴四哥,這是怎麼回事?」

六郎抿咬著雙唇,不答。

黑衣人不耐煩道︰「楊延昭,你到底走還是不走!」

六郎望著哥哥,四哥對不起,六弟知道不論什麼時候你都不會不認我,你都不會不要我,即使我惹你再生氣,你也不會,四哥,就讓六弟不听話一回,僅此一回,你手上的傷不能再拖了,我曾經听娘說過,骨折如不及時治療將會留下終生殘疾,四哥,你不會不知道。

延朗似乎看到了六弟的任性,心中一緊,把延昭的小手死死的攥在手里,問黑衣人︰「你要把他帶去哪里?」

「分開看管。」黑衣人淡淡的回答道。

四郎緩緩站起身,不著痕跡的把六弟擋在自己身後,看著黑衣人︰不論你對我做什麼,我都可以不與你計較,但你最不該的就是傷害了我的六弟,別怪我對你施暗手。

延昭明顯地感覺到四哥的手在顫抖,他輕輕搖了搖四哥的胳膊,烏溜溜的大眼楮明亮至極、純靜至極,四哥,你放心,我能做到。

延朗緊握著延昭的小手,許久不願松開,低頭看著手邊的小延昭,心里就是一揪,六弟,別原諒四哥,四哥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為了穩住他,四哥不得不把你置入危險之境。手心滿是冷汗,如果換在往常,延朗就是死也不會把自己心愛的弟弟交出去,可是現在,看到六弟的傷,他害怕六弟再受到傷害,自己不管怎樣都無所謂,但六弟怎能再受折磨,沉吟道︰「帶走六弟,你就能為我治療?」

黑衣人暗暗冷笑,果然是個孩子,斷腕劇痛還以為他真得能忍下來,原來只不過如此,譏誚道︰「當然。」

延朗也不理會黑衣人言語中流露出的嘲弄,說道︰「既是這樣,你帶他走吧,希望你能信守承諾。」說完,把延昭輕輕一推,推到黑衣人的面前,在推出去的那一瞬,延朗就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狠狠剜了一下,六弟,對不起,是四哥無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四哥就是拼出性命也會護你周全。

黑衣人見延朗如此爽快,倒是一愣,狐疑的瞅了他們兄弟倆一眼,剛才還一味護著弟弟的四郎怎麼說變就變?難道真只是因為劇痛難當嗎?但當他看到延朗額頭上不斷冒出的汗珠,心下了然,十歲的孩子而已,有血有肉的,還真以為他能為了弟弟咬牙苦忍嗎?人性本就脆弱,是自己多慮了。

黑衣人抓起六郎的小手,剛要走,突然掌心一陣刺痛,慌忙撒手,低頭一看,掌心上赫然有一個暗紅色的傷口,麻癢難當,黑衣人又驚又怒,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折在兩個孩童之手,翻出一掌直打延昭的頭部,氣怒之下傾盡全力的一掌,力道沒有絲毫保留,掌風壓向延昭,距離太近了,延昭驚得猛一閉眼,已忘記了閃避。

延朗的雲諾劍同時出鞘,以最快的速度夾帶著寒風斬向黑衣人的手臂。

黑衣人冷笑,到了這個時候竟還不知道輕重緩急,為了救弟弟居然放棄一個殺他的大好機會,如果此劍不是斬他的手臂,而是刺向他的要害,延昭固然會受重傷,而他則必死。楊延朗,你會為你所做的付出代價。

黑衣人反應其速,瞬間變掌為拳,改打四郎,四郎見拳風朝自己打來,心里反是一松。

延朗往旁一側身,避開頭部,左手劍猛轉方向,刺向黑衣人的小月復,黑衣人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按照常理楊延朗應該躲避打向他的拳才是,怎麼會轉而襲擊他的小月復,突起變故,兩人離得又近,繞是黑衣人反應再快,閃避也已不及。

四郎上面手不停,下面順勢一腳把延昭踢出戰圈。

雲諾劍刺進黑衣人小月復的同時,黑衣人的拳也打在了延朗的右肩上。黑衣人氣恨的猛然撥動腕上機關,幾道金屬片以同樣的速度從衣袖里射出,直沒入延朗的肩膀中。延朗連連倒退數步,咬牙扶住石壁,才搖搖晃晃的站住了腳,翻涌的內息、肩膀的劇痛令他險些昏倒,血從嘴角溢出,延朗強咽下仍在往上冒的腥甜,笑看著黑衣人。

黑衣人捂著小月復,血不斷地順著他的指縫流出,滴在地上,低頭看著被暗算的手,傷口已是又紅又青,整個手連著臂膀全腫了,很明顯傷他的尖銳刺物上有毒,黑衣人怒喝道︰「拿來!」

延朗微微一笑,說道︰「解藥是用來救人的,毒藥是用來殺人的,誰會沒事把兩種藥都塞在身上。」

黑衣人的眼楮里幾乎要噴出火來,猛一扭頭盯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延昭,逼迫楊四郎不能拿到解藥,只有向延昭下手了。可他卻發現,延昭根本就沒有看他,他好像一點都不知道自己正處在危險中,他在一步一步的往前挪,挪向他的四哥。

四哥,你流了好多血,四哥,你不能有事,四哥……

延昭雙目通紅,他現在只有怕,怕四哥會倒下,心里空蕩蕩的,手腳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他沒法一下子跑到四哥跟前,只有挪。

延昭沒有看到黑衣人的表情,可延朗卻看到了。

六弟,你快走啊,他現在受了重傷,追不上你的,你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呀。延朗想大喊,但當他看到六弟失神的眼楮時,就知道說也枉然。

不能讓他抓住六弟,「你想得到解藥也不是不可以。」延朗淡淡地說道。

黑衣人停滯住身形,回首看著延朗。

延朗輕輕吐出一口氣,身上的傷無時不痛,但他卻不能在此時倒下,「只要在半個時辰內用黃柏、半邊連敷住傷口,再配以玄參、知母、了哥王內服,毒自可解,但若是超出這個時間,縱是仙丹妙藥也難救你性命。」

黑衣人逼視著延朗,「你沒騙我?」

延朗笑笑,說道︰「你當然可以選擇不信。」

黑衣人恨恨,以他現在的狀況根本不可能帶著延昭或者延朗在半個時辰內走到距離這里最近的城鎮,除非他單獨行動。不過,這幾味藥倒都是解毒的,扶著石室的門狠狠瞪了延朗一眼,小河溝里翻船他無話可說,轉身以最快的速度踉蹌而去。

延朗提著的一顆心終于放回了肚里,可他也再支撐不住傷痛的身子,順著石壁慢慢滑坐在地上,牆上留下一道紅紅的血印。

觸目驚心的血痕刺痛了延昭,走不成路,就連滾帶爬的撲跪到四哥面前,抱著四哥,哭喊道︰「四哥,四哥……」泣不成聲。

延朗昏昏沉沉中,似乎感覺到六弟在叫他,勉強睜開眼楮,正看到小六弟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延朗展顏一笑,雖然傷痛令他幾欲暈厥,但還是忍不住想要捉弄一下自己的弟弟,伸手模了模六弟的頭發,緩聲說道︰「不就踢了你一腳嘛,用不著哭成這樣在四哥面前訴苦吧,好了,小六六不哭了,是四哥不好。」

延昭听了哭的更是上氣不接下氣,四哥你欺負我,你明知道我不是因為這個才哭的,你卻還拿這些話來戲弄我,嗚嗚……

就在這時,忽然從門外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啊哈,這里還有兩只,一並綁了給小爺我送過去。」

延朗大驚,他現在渾身無力,哪還能再與其周旋,他自己無所謂,可小六弟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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