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吹不散雲寒,天際冷。
北方的寒秋來的總是比其它地方早些。
楊延朗推開窗戶,涼風拂面,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卻是含笑看著院中在葉落中練槍的延昭。延昭本已隨爹去了軍營,可這才半個多月就說要回來拿御寒的衣物向爹告了假。延昭來邊關匆忙根本就沒帶厚衣服,家里哪有他的御寒之物?再說幾個哥哥都在軍營,還能凍住他不成?很明顯的是想找借口回來,爹竟然也準許了。
看著延昭槍舞肅殺,寒星點點,銀光皪皪,槍鋒所到之處片片落葉已被他從中劃成兩半,然而卻沒有半片殘葉踫到延昭,閃轉騰挪間延昭已將家槍法發揮的淋灕盡致。楊延朗卻暗暗地嘆了口氣,自己的六弟聰穎又刻苦,以他現在的槍法已鮮有對手,但六弟還是太過善良。
「四哥。」延昭見延朗打開了窗戶,忙收了槍跑到延朗面前,「外面冷,六弟給你倒杯熱茶暖暖身子。」
「不用。」延朗恢復了慣有的冷漠,隨手拿出一枚銅錢,內力行至指尖將銅錢拋了出去,一只麻雀應聲而落。
銅錢深深地嵌在麻雀的脖頸里,麻雀已然斃命。
「四哥,我……」延昭小心翼翼地想要解釋,卻被延朗冷冷地打斷,「剛才有幾片樹葉沒有被你劃破。」
「兩片。」延昭小聲的回答道。
楊延朗冷笑一聲,說道︰「是因為它?一只小小的麻雀就擾了你的槍法。」
延昭低著頭,不知該如何解釋,剛才練槍的時候,這只麻雀突然闖入,自己為了避開它,漏掉了兩片樹葉。
「再練一遍,不要再讓我看到你為任何事情猶豫。」
「是,四哥。」延昭回到院中,把三十六路六合梅花槍又練了一遍,這一次他不敢再有任何分心,劃著被劍氣紛紛震落的樹葉,又小心的避開著那些殘葉。
而在這時,延昭的余光看到四哥突然從窗戶直接跳入院中,而所落的位置正好是他將要劃破的下一片樹葉的地方。如果自己這一槍下去,雖然不會要四哥的命,但勢必會傷了四哥。延昭想都沒想地急忙松手撒槍,銀槍在地上滾了幾下停在延朗的腳邊。
「這就是你讓我看到的不再猶豫!」延朗冷冷地逼問,回身從兵器架上又拿出一桿槍扔給延昭,自己也撿起地上的槍,說道,「再練。」
延昭明白四哥要和他對練,本來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事情,但現在四哥的傷還沒有好,又怎能讓他勞累,「四哥,延昭自己再練,這次絕不會再有任何停滯。」
「廢話少說,快點。」延朗槍交右手,聲色俱厲的說道。
四哥要以右手槍法與我對練?槍法不同于劍法,它必須兩只手一主一副相互配合才能發揮出最高水平。四哥的右手槍法比左手槍法好的這件事從不瞞他們兄弟,但四哥在外人面前幾乎沒有使用過右手槍,對此四哥解釋說用左手槍法應對他們足矣,但延昭猜到四哥的右腕曾為了救他受過重創,使用右手槍法恐怕是傷敵三分、傷己七分。而現在四哥竟然要在舊傷仍在、新傷未愈的情況下與自己右手練招,不,不行。楊延昭輕輕地卻又極為堅定地說道︰「昭兒今日是不會與四哥對練的。」
延朗知道延昭是擔心他的身體,可他更氣延昭總是為了一些事情而心軟,而以延昭的脾氣就算今日把槍架在脖子上恐怕也不會與他過招,延朗把槍放回兵器架,冷冷地說道︰「既然不願和我對練,那你就自己練吧,直到我喊停為止。」
楊延昭拿起銀槍,一遍一遍不停地練著,不知不覺過去了三個時辰,可延朗仍沒有喊停的意思。延昭偷偷地看著臉色已經變得有些蒼白的四哥坐在院里,心不由得狠狠一痛,若不是因為自己惹四哥生氣,四哥怎會為他受這份罪。延昭收了槍,走到延朗面前,愧疚地說道︰「四哥,六弟去為你沏壺熱茶。」
「回去繼續練!」冷冷地聲音不容有它。
「耽誤的時間六弟願意十倍的補出來,四哥……」延昭繼續求道。
延朗看著延昭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珠,和微微顫動的雙臂,雖然延昭在極力的控制不願讓他看出來,但延朗怎會不知以六弟的隱忍,若不是酸痛的厲害,連這輕微地顫抖也不會有。延朗心疼了,本想狠狠地罰罰延昭讓他記住教訓,現在又不忍了,無奈地嘆口氣,說道︰「記住教訓了嗎?」。
「記住了,六弟以後不會再在用槍的時候猶豫。」只要四哥能回屋不再被冷風吹,讓他楊延昭記住什麼他都能記住。
楊延朗點點頭,說道︰「今天就到這兒了,你也去休息吧。」
延朗回到屋里,延昭卻匆匆地跑到廚房,燒了些水,把水倒在盆子里調好溫度後端到延朗的房間,「四哥,泡泡腳吧,驅驅寒氣。」卻在推開門的瞬間愣住了,房里沒人?
此時的延朗正走在代州城的大街上,今天是和廖辰德三日之約的最後一天,他定會來找自己。而清音寺,會不會也和廖辰德有關系?清音寺里的人不多,若它真是廖辰德的地方,以廖辰德的小心謹慎怕是連那極少數知道清音寺的香客的底細都會查得清清楚楚。清音寺,很難像其它地方一樣可以暗查。
代州城並不大,在一處僻靜的小巷子里,果然遇到了廖辰德,「圖拿到了嗎?」。
「沒有。」延朗回答地干脆。
廖辰德臉色微變,「怎麼還不動手?」
楊延朗淡淡地答道︰「子時未過,你又何必著急。今晚亥時之前會把圖給你的。」
「希望楊公子言而有信,就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交圖。」
「好。」楊延朗不假思索的應道。還是在那座山上?
楊延朗在代州城內最大的一家制衣坊里挑了幾件厚衣服,所選的顏色都是延昭喜歡的,然後就拎著這個大大地包裹回到了家中,先去了延昭的房間,見他不在屋里,就把衣服放在了櫃子里,這才回到自己的房間,卻發現延昭正坐在他這里愣神兒,不悅道︰「你不去休息,跑我這兒干什麼?」
「四哥。」延昭卻像沒听出四哥冷淡的語氣一樣,高興地站起來,說道,「你終于回來了,冷不冷?六弟去給你打些熱水。」說著端起地上的盆子就要往外跑。
延朗這才看到在延昭的腳邊放著一個盆子,里面的水早已涼透,頓時明白了幾分。被自己罰過後,六弟根本沒有休息,而是怕他受寒給他燒了熱水,可自己卻出去了,延昭不見自己竟一直坐等到現在。延朗心疼得心幾乎都揪在了一起,六弟被自己罰的不停地練了三個多時辰的槍,累到胳膊打顫,想的卻還是自己。不願延昭再勞累,延朗強壓下心中的感動,漠然地拒絕道︰「我不冷,你走吧。」
延昭慢慢地垂下了眼簾,濃密的睫毛遮住了他黯然的雙眸。四哥,對不起,延昭總是惹你生氣,害你受苦,卻連補償也做不到。聲音低的近乎呢喃,「是,六弟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