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將逝水邊城 第二十三章

作者 ︰

楊延朗沒有太多的表情,既不驚訝也不抱怨,好像就該如此似的,雙膝重重的跪在地上,叩首道︰「不孝子楊延朗叩見爹爹。」

每向前膝行一步,就重重的一叩首,叩地有聲,說一句︰「不孝子楊延朗叩見爹爹。」

楊業坐在楊延昭的床邊,據秦氏醫館的秦海說是他上山采藥時在山崖下遇到的延昭,那時的延昭昏迷不醒,只好把他帶回醫館醫治,見他醒了問明了身份就趕緊送了過來。楊業道了謝,回頭看見延昭正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什麼,「六郎?」

「啊,爹,什麼事?」延昭猛然抬頭,大大的眼楮里裝著無措、不安與淡淡地哀傷。

「腿疼得厲害嗎?」。楊業關切的問道,他得到消息說是四郎盜取了潘美的邊關布防圖後被六郎遇到,為了滅口,把六郎引到山里推下懸崖,他不信,匆匆從軍營趕回來,就看到了斷腿的延昭,而潘美的布防圖也確實丟了,難道這一切是真的?

「不疼。」楊延昭使勁兒的搖了搖頭,等了一會兒,見楊業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問道,「爹,有事兒嗎?」。

受了這麼重的傷,你一句解釋都沒有嗎?楊業心疼地看著延昭的額頭鬢角不斷滲出細密的汗珠和緊緊抓著被子的手,腿斷了怎會不痛?拿著毛巾輕輕地為延昭擦拭著臉上的冷汗。

延昭感受著爹爹溫暖,心里卻在擔心著四哥,小心翼翼地問道︰「四哥呢?他回來了嗎?」。

楊業的手明顯的一滯,沒有直接回答延昭的話,問道︰「六郎,那天已經那麼晚了,城門也關了,你和四郎為什麼都不見了,而你又怎麼會墜落城外的山崖?」末了,又加了一句,「告訴爹實話。」若真如傳言那樣是四郎把六郎推下懸崖的,六郎怕是又會和上次被逼服毒那樣扯謊為四郎遮掩,所以這次問得極細,讓延昭把這些事情都解釋清楚。

延昭垂下頭,小聲的細細的說著那天的經過︰「那天雖然天晚,但我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想著第二天就要回軍營了,就纏著四哥讓他陪我出去走走,四哥拗不過我就帶我去了,不知不覺走到了山里,不料卻遇到了埋伏,四哥為了引開那些人,我和他失散了,可那些人實在太多,雖然被四哥引走了一部分,但還有一些留了下來,昭兒不敵,就被他們打落下懸崖。爹,是昭兒不好,不該纏著傷還沒好的四哥。」

楊業低低的嘆了口氣,說道︰「抬起頭,看著我。」

延昭怔了一下,抬起了頭,一雙清澈的眼眸如水樣清透干淨,不含雜質,可那眼底深處幾乎能讓人忽略的淡淡哀傷卻刺得楊業心里一顫,你還要再扯謊騙我,若真如你所說,以你對四郎的感情,又怎會只是問四郎有沒有回來?怕就算是斷了腿也要急著去找他。

對上楊業冰冷的眼楮,延昭的心有些慌了,難道自己說的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嗎?他從不撒謊,這次為了消除楊業的疑慮,一下子扯了這麼一大堆謊,雖然故作鎮靜,但心里早已忐忑不安。

楊業悠悠的又問道︰「潘美的布防圖丟了,有人說是你四哥盜走的。」

「不,不可能。」延昭急忙否認道,「四哥拿邊關布防圖干什麼?」可延昭馬上又想到,爹怎麼會知道?難道是那些人逼迫四哥盜圖後又告訴了爹?不好,四哥有危險!延昭再也坐不住了,急忙下床,楊業按住了他,「你干什麼?」

延昭急道︰「四哥有危險,我要去找他。」

楊業緊緊地按住延昭,看著延昭不停地掙扎也不說話。

延昭感到氣氛有些不對,卻無心想太多,抬頭對楊業說道︰「爹,四哥到現在還沒回來,我得去找他。」

楊業仍是不語的看著他,陣陣地酸澀涌向心間,傻兒子你還要再維護那個逆子嗎?以你楊延昭的武功誰又能把你打落懸崖?剛才你不著急卻在听到那個逆子盜圖後急成這樣,是怕他事發嗎?

楊業聲音低沉的說道︰「你的腿不方便,我派人去找他。」又向門外喊道︰「來人!」

守在門外的人進來後見楊業的臉色極為難看,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而楊業卻緩緩地說道︰「看好他,不要讓他下床。」

楊業從延昭的房間里出來,沒有派任何人去找楊延朗,在書房里呆了許久才出來吩咐道︰「若四郎回來,讓他報門而入。」

楊延朗見到楊業的時候,額頭上磕的一片紫青,重的地方已破皮出了血,「不孝子楊延朗叩見爹爹。」又一個頭重重地磕下後,筆直地跪在地上,抬起頭眼楮卻看著自己前方一尺的地方。

「看著我。」楊業沉聲說道。

楊延朗慢慢抬起垂著的眼簾,看到爹神色復雜的看著他,有傷,有痛,有怒,有恨,面對那些酷刑都沒有眨一下眼楮的延朗此時卻不敢再看楊業,慌亂地又垂下頭。

「看著我!」楊業再一次命令道,含著深深地怒氣。

楊延朗猶豫地抬頭,對上楊業幾乎冒火的眼楮和傷痛的神色,不敢再避開。

「你盜了潘美的邊關布防圖?」楊業沉聲問道,雖然這幾乎是可以肯定的事,可他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四郎,只要你說不是,爹就信你。

「是。」

無情的一個字擊碎了楊業的幻想,楊業緊緊地抓住椅子的扶手,指尖發白,指甲被扶手的硬木頂的翻劈的流了血也不自知,盜取布防圖是死罪,楊延朗,為什麼!它只是一張舊圖你不會不知道,為什麼還要拿它?楊業又問道︰「楊延昭……他為什麼會墜崖?」楊業仍是不願相信是四郎把六郎推下的懸崖,話到嘴邊時,臨時換了這麼一個比較緩和的問法。

「是我。」楊延朗如萬箭穿心般痛,是他親手把弟弟推下的懸崖,說出的話字字滴血,「是我把延昭推下去的。」

「為什麼!」楊業站起身,逼視著延朗再次問道,他不敢相信不能相信,雖然外界傳言四郎不喜歡六郎,但他自認了解自己的孩子,四郎不會真的恨延昭。

「我盜取潘美布防圖的時候被延昭發現,不得不殺他滅口。」楊延朗一字一句的說道,毫不遲疑。

楊業氣痛交加,氣血在胸腔內翻滾,一縷鮮紅的血從楊業的嘴角溢出。

「爹!」爹被我氣得嘔血!延朗心痛欲碎,不顧膝上的疼痛,快步向前膝行幾步。

楊業揮手止住了他,無力的軟倒在椅子上。

楊延朗不敢再往前行,他怕爹再氣上加氣,可他的眼眶卻濕潤了,哀求道︰「爹,是四郎不孝,四郎該死,您怎麼罰四郎都行,只求爹保重身體。」

「保重身體?」楊業冷笑道,猛地從椅子上掙扎著站起來,走到楊延朗面前,伸手掐住了延朗的下頦,迫使他高高的抬頭看著自己,「爹剛才沒有听清,你再說一遍延昭為什麼墜崖?」

楊延朗的下頦被楊業掐得生疼,高高仰頭的姿勢更是難受,可他卻不敢移動半分。剛才已把爹氣得嘔血,就算死他也不會再說那些話。

楊業見楊延朗不說話,加重了手的力道,把延朗的下頦掐得通紅,幾乎捏碎,延朗仍是一言不發,低垂著眼簾。

「說話。」楊業怒道。

延朗仍是不語。

楊業一巴掌扇在延朗的臉上,延朗被打的趴在了地上,臉立刻腫了起來,嘴角也慢慢地流下一絲鮮血。延朗臉上火辣辣的痛,耳鳴頭眩,卻沒有絲毫耽擱的立刻強撐著跪起來,還沒跪穩另一巴掌又狠狠地刮在他的另一側臉上。

「說!」

延朗依然沉默。

「來人,給我狠狠地打,打到他肯說話為止!」楊業幾乎吼道,完全沒了往日的沉穩和從容。

楊延朗望著楊業通紅的雙目,心疼得好似在一點點碎掉般,爹,對不起,四郎盜取布防圖害了楊家,把六弟推下懸崖讓他斷了雙腿,四郎唯有一死才能消除潘美對楊家的恨意,也許還能多少彌補點對六弟的傷害,求爹保重身體,不要再為不孝的四郎氣壞身子。重重的叩首于地,趴在地上,等待著身後的棍子砸在身上。

棍子夾著風聲打在延朗的身上,對于本就傷勢未愈的身體無異于雪上加霜,延朗用拳頭堵住了嘴,卻止不住口中的血水溢出,另一只手緊緊地摳著地面以抵抗狂風厲雨般的疼痛,可還沒有長好的指甲受此重創很快的就又與指頭分離,血染紅了手,也染紅了地面。

責打還在繼續,延朗的眼前已漸漸發黑,昏昏沉沉的暈了過去。

「潑醒他。」楊業不帶絲毫感情的說道,可又怎能不心痛,延朗是他的孩子,看著延朗倒在血水里,心疼得都揪到了一起,延朗是幾個孩子當中他最喜歡的一個,雖然性格孤傲了一些,可只要是交給他的事情不論多苦多難,他每次都能辦的又快又好,根本不需要自己操一點心,可這一次,他為什麼要如此的傷自己的心。

在涼水的刺激下,延朗蘇醒過來,鋪天蓋地的疼痛也隨之席卷而來,延朗此時也分不清是哪里在痛,只覺得骨頭都好似根根碎裂般。

楊業走到延朗的面前,蹲子,面沉似水的問道︰「為什麼要盜圖?為什麼要把延昭推下懸崖?」

延朗輕輕地搖了搖頭,爹,對不起,四郎不能說實話,四郎怕您會狠不下心,那時如何消除潘美對楊家的恨。

楊延朗你還不肯說嗎?「繼續打!」楊業猛地一下站起來,卻突然從頭頂傳來一陣暈眩,楊業腳下一趔趄,差點沒站穩。

楊業低頭看了一眼延朗,無意中發現他也抬著頭正關切的看著自己,孺慕之情溢于言表,可當他發現自己的目光踫觸到他時,延朗又趕緊的低下了頭。

我打他這麼重,他不僅不怨恨,還在擔心我的身體?楊業想到這兒,喊了停。

楊業彎下腰,撥開延朗被冷汗浸濕黏在額前的頭發,抹去他臉上涔涔的冷汗,溫和心疼的說道︰「告訴爹,為什麼?爹始終不相信我的四郎會那麼做,會那樣的……狠心絕情。」

楊延朗被楊業溫柔的動作和心痛的聲音弄得不知所措,楊業落寞傷心的神情刺痛了楊延朗,竟比身上的傷還要疼,不忍楊業難過,「爹……」看著楊業鼓勵的眼神,真相差點就要說出來,話到嘴邊時又咽了回去,最終說出口的,還是滿含愧疚和歉意的「對不起」三字。

楊業一瞬不瞬的看著楊延朗,神色由希望漸漸變為失望,絕望的再次起身,不再留情,心痛的閉上了眼楮,讓淚水流回,痛聲說道︰「打,打死為止。」

棍子再一次次的重擊楊延朗,延朗仍是用拳頭堵著嘴,可這次卻有更多的血從延朗的口中流出。爹爹,延朗死了您能不再生四郎的氣了嗎……

延朗半昏半醒中猛地听到一聲︰住手!

那聲音好熟悉好親切卻又好遠,是誰?延朗不想理他,突然又听到重物著地的聲音,楊延朗的心竟跟著一疼,延朗掙扎著睜開眼楮,看到延昭趴在爹的腳邊。延昭?!延朗猛地清醒過來。大夫讓他臥床好好休息,他卻不听話的跑出來,腿若是再受傷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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