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將逝水邊城 第十一章

作者 ︰

楊延朗的心里如同五味雜陳,翎兒離開不過短短一個月,事情竟發展成這樣,源兒以身試藥,若是因此而終身受夜露無魂散的苦,他該如何面對翎兒,源兒是他們惟一的孩子啊,想說些什麼,卻終是只動了動唇,沒有說出一個字,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一瞬,耶律翎喊住了他。

楊延朗頓住腳步,許久才澀聲說道︰「翎兒,對不起,我沒有教好源兒……他在書房,你叫他回去休息吧。」

「駙馬……」耶律翎疑惑的看著丈夫的背影。她剛到家就听管家說︰駙馬和小王爺好像鬧矛盾了,駙馬深夜出府天亮才歸,而小王爺則在書房跪了一夜。此時見到楊延朗,耶律翎才覺出事情不會那麼簡單。楊延朗從來都是冷靜從容的,只有十多年前在他得知父兄死訊的時候,才有過類似現在的神情。源兒他……究竟做了什麼事,讓延朗這般神傷。

她需要知道事情的經過,還欲再次相詢,楊延朗卻搖了搖頭,「源兒這一個月都沒有怎麼休息,你好好照顧他……」說到這里,心中突地一痛,方才壓下的腥甜之氣再次涌了上來,一屢鮮血溢出嘴角。

耶律翎慌忙扶住他,多年的調養,延朗幾乎沒有再咯過血,可是今天……源兒,你到底做了什麼!雖然急于知道,但此情此景是不能再問延朗了,「來人!」耶律翎厲聲喝道,正要命他們送延朗回去,楊延朗卻阻住了耶律翎,輕輕地說道︰「我沒事。」說完掙開她的手,獨自離開了。

耶律翎看了一眼剛才被叫來,跪候在地上的幾個人,冷聲說道︰「去把無心先生請來照顧駙馬,若駙馬有任何差池,惟你們是問!」

耶律翎打開書房的門,見宗源呆呆的跪坐在地上,眼神木然沒有焦距,不由得顫了下,源兒有時會調皮,有時也會滿含委屈,但大多數的時候是甜甜的露著撒嬌討巧的笑容模樣,形形色色的源兒都是充滿靈氣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失神過,此時的源兒周圍毫無生氣,一片沉寂。耶律翎把宗源樓在懷里,柔聲的問道︰「源兒,發生了什麼事?」

宗源緩緩轉眸,見是娘親,方才回過點神,嘴角微微彎起,他不想讓娘親擔心,想向娘親微笑,可卻用盡力氣也勾不起唇角,反而帶出了無邊的苦澀,「娘……」一聲呼出後,淚水再也含不住,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耶律翎伸手拭去宗源的淚水,可那眼淚卻越滾越多,根本就擦拭不及,「源兒別哭了,告訴娘,你和你爹到底怎麼了?」

宗源只是搖頭不語。

耶律翎看著哭個不停的宗源,不禁沉了聲音,輕斥道︰「源兒!」

宗源卻把頭更深的埋在耶律翎的肩膀,低聲抽泣著,不說一個字。

「源兒!」耶律翎有些生氣了,把宗源從自己的肩膀上拽起來,她摟著宗源的時候已經暗暗查過,延朗並沒有責打宗源,可看到宗源通紅的眼楮時,心中仍是一疼,卻還是問道,「你做了什麼事情,把你爹氣成那樣……」

「我……」宗源低著頭,垂著的眼睫被淚水染濕成一片,輕輕地抖動著,怎麼能對娘親說爹爹不要自己的話,怎麼能再讓娘親擔心。

看著不肯說話的宗源,耶律翎冷聲說道︰「你把你爹氣得吐血,還不肯告訴娘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

宗源猛然抬頭,慌亂的從地上爬起來,爹爹吐血了,他要去看父親。可跪得早已麻木的雙腿根本就站不穩,一個趔趄,眼看就要摔倒,耶律翎一把扶住了他。宗源跪著的時候不敢運功護體,此時為了見爹爹,忙把真氣運于腿部,疏通經脈,感覺差不多能走了,便不再停留,直接跑到了爹爹的房間。

楊延朗坐在床上,微閉著眼楮靠著枕頭,听到門外的腳步聲,就知道是宗源來了。

宗源推開房門,順著牆邊跪下。

楊延朗仍是微闔著雙目,說道︰「你還來干什麼。」語氣淡淡,讓人听不出喜怒。

宗源一步步膝行至楊延朗的身邊,自己把爹爹氣成這樣,爹爹不會再讓他診脈了,不願再讓爹爹心煩,宗源只能仔細的觀察父親的神色,還好不是毒氣攻心,否則自己就算死也難贖其罪,「爹爹,源兒求您別把氣憋在心里……您怎麼責打源兒都行,就算打死源兒也是應該,源兒……」

楊延朗的心緊緊地揪在一起,他不敢再听下去,狠心打斷道︰「我不想再見到你。」

「爹……」

「走!」楊延朗沉沉的說道。

不敢再強求,不能再惹爹爹生氣了,宗源膝行著後退了兩步,重重的叩首,抬起頭時,額上已泛起一層青紫,「源兒告退,爹爹……保重。」

宗源跪著一步步的後退,直到門邊,父親都沒有看他一下。爹爹,真的厭惡他了,不要他了……心仿佛碎裂般的疼,比夜露無魂散發作時還痛。宗源用盡力氣想扶著門框站起來,卻怎麼也做不到。

隨後進來的耶律翎正好看到這一幕,心中的疑慮更重了幾分,到底是什麼事把他們父子弄成這樣,扶起宗源,說道︰「源兒先回去吧,你爹這邊有我。」

宗源望著一直閉著眼楮不願看他的父親,難受的點了點頭,失神的走到院子里。遠遠地看見師父正朝這邊走來,宗源忙幾步上前,說道︰「師父,您快去看看爹爹,爹爹他……」

廖無心皺皺眉,一把把宗源拉到身邊,「不就是吐了幾口淤血嗎,用不著大驚小怪的,我若不是怕你被你狠心的爹責罰,才懶得過來。」仔細的看了看宗源,確定他沒有受傷後,才放下心。姓楊的這次還算有些分寸沒打源兒,不過,源兒的臉色怎麼還這麼差,三根手指搭在宗源的脈搏上,邊听脈邊問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爹,還是罰你了?」

宗源抽出手腕,低聲說道︰「爹爹沒有罰源兒,源兒沒事。」

廖無心暗暗地嘆了口氣,「和師父回藥廬去,師父有話問你。」

宗源搖搖頭,「師父先去看看爹爹,源兒在藥廬等師父。」

「你怎麼總惦記著你那不合格的爹,」廖無心嘴上說著,但也知道凡是有關于楊延朗的,宗源從不妥協,無奈道,「好吧,你乖乖的呆在藥廬,別亂跑,我馬上就回去。」

房間里,楊延朗听著宗源走遠了,才問道︰「翎兒,有‘時雨’的消息嗎?」。

耶律翎微微怔了下,延朗知道這件事?可十年來,他從沒有問過,為何今天會突然提起?

廖無心毫不客氣的踢開門,說道︰「是啊公主,你都尋了‘時雨’這麼多年,到底找到了沒有?」

耶律翎冷冽的看了廖無心一眼,若不是你下毒害他,延朗又怎會受這麼多年的苦,清冷的說道︰「當年你雖然告訴我只有‘時雨’才能解夜露無魂散的毒,但你不是一直都不怎麼關心這件事嗎?今天為何也問起它了?」

廖無心哼了一聲說道,「你的兒子為了給你丈夫解毒,以身試藥,為了源兒,我能不問嗎!」

耶律翎的心猛地一沉,轉眸看向楊延朗,楊延朗輕輕地點了點頭。

耶律翎瞬間明白了他們父子為何會鬧成這樣,原來如此。

許久,耶律翎才緩過神,苦苦的搖頭,「延朗,你也是因為源兒中了毒,才向我詢問‘時雨’的吧。可惜,我找了多年,也沒有找到它。」

五天過去了,每天早晚宗源仍是去練武場訓練,而且每次都會提前半個時辰到,到了練武場,就開始眼巴巴的望著大門,盼望著爹爹,抱著一線希望,希望爹爹還能再教他習武,可是,自從那天以後,爹爹的身影就再沒出現過,偌大的習武場,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整整半個時辰就在等待中流逝。

到了習武的時辰,宗源只好獨自拿起小木劍,一遍遍的認認真真的練習。小小的木劍與宗源的身形不斷交錯,在空無一人的武場上更顯寂寥。

耶律翎遠遠的看著,天地之間沉默無聲。

不知何時,楊延朗也走到了她的身後,陪著她一起看宗源練劍。

耶律翎問道︰「你打算就這樣一直不理源兒嗎?」。

雖然楊延朗和宗源沒有向任何人說不再相認的話,但耶律翎是他們最親近的人,又怎會察覺不出他們的變化。

沉默許久,楊延朗才說道︰「對不起,翎兒。」

宗源不停的變換著身形,所練的劍法中隱含著槍法的招式,卻比槍法更適合近身搏斗,比劍法更大氣磅礡,一招一式,盡顯睥睨之勢。

整整一個上午,宗源都沒有停下手中的木劍,晨練的時辰早已過去,可他卻只是一遍遍的重復練習著。有幾次由于失力,沒有控制好劍,木劍打在了自己的身上,他也沒有停。直到最後胳膊酸軟的再抬不起來,腿再邁不動時,宗源才不得不停下來,提著木劍,呆呆的看著習武場空空的大門。

看了好久,宗源又慢慢地坐到地上,低著頭抱著劍,把頭埋在雙膝之間,但也僅僅只有片刻的功夫,他又抬起頭怔怔的望著門口。

大門外仍是空空的沒有人,爹爹今天還是不會來嗎?正在這時,一個身影遠遠地朝這里走來,宗源喜出望外,忙站了起來,跑到習武場的門口,可等他看清來人後,又失望的垂下頭……

「師父。」宗源小聲的叫道。

廖無心用手巾擦去宗源額上的汗珠,拍了拍宗源的小腦袋,疼惜的說道︰「怎麼還在這兒,都中午了,跟師父回去吃飯。」

「嗯,源兒這就回家。」宗源乖乖的應道。

「回什麼家!你爹的那張臭臉有什麼好看的。隨師父回藥廬,師父特意為你準備了你最喜歡吃的菜。」

宗源仍是搖了搖頭,爹爹不願見他,他也不敢輕易打擾爹爹,惟有在吃飯的時候才能偷偷的看看父親,通過氣色觀察爹爹的身體是否好了點。

廖無心郁悶的直跺腳,想起三天前,自己正在美美的吃午飯,楊延朗卻不請自入的闖了進來,說源兒還在練武場,讓他叫源兒回來。

自己當時就怒了,一拍桌子,說道︰「你知道源兒在練武場,還不快把他叫回來,都什麼時辰了。源兒定是在那兒等你的!」

楊延朗毫無表情的說道︰「那就讓他繼續等吧。」說完轉身就走了。

廖無心氣得把碗狠狠的摔在地上,咬牙切齒的看著楊延朗的背影,卻也只能趕緊去練武場。

遠遠的,廖無心就看見源兒在傻傻的望著門口,心中的怒火直沖頭頂,楊延朗,源兒到底還是不是你兒子!你就這樣把他一個人丟在練武場不管不問!

再後來,叫宗源吃飯的差事就順其自然的落在了廖無心的頭上。

「不行,今天你必須和我回去。」

「師父……」宗源委屈的看著廖無心。

廖無心不由分說,拽著宗源就走。宗源拎著小木劍,可憐兮兮的看著廖無心。廖無心把心一橫,仍是緊緊地拽著他往前走,宗源無奈,只好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

回到藥廬,廖無心把宗源放在椅子上,為他盛了一大碗飯,「這才幾天,怎麼瘦成了這樣,快多吃點東西。」

宗源抱著碗,低聲說道︰「謝謝師父。」

廖無心暗暗的嘆了口氣,給他加了菜後,才開始吃自己的飯。

廖無心吃了兩口,見宗源仍是捧著碗發呆,只好放下筷子,把宗源扯過來,讓他坐到自己的腿上,「飯菜不可口嗎?師父讓他們再換一桌。」

宗源搖了搖頭,喃喃的說道︰「師父,都五天了……」

廖無心心里咯 一下,這小子開始懷疑了,忙打哈哈道︰「什麼五天了,你爹向你擺了五天的冷臉?」

「是源兒體內的毒,五天沒有發作了。」宗源乖乖的說著實話。

「不發作好啊,哦,對了,怎麼會突然不發作了呢?」廖無心明知故問的打起了太極。

「自從那天晚上源兒吃了爹爹給的藥後,就再沒發作過,應該是那顆藥丸起的作用,但源兒感覺的出來,這毒其實並沒有解,只是暫時壓住了毒性,師父知道那是什麼藥嗎?」。

廖無心冷冷的笑道︰「你爹竟還偷藏了這麼好的藥。」

廖無心看著宗源一臉迷茫的樣子,心情稍稍好了點,楊延朗,皮球我給你踢過去了,就看你怎麼向源兒解釋了。

宗源垂下頭,搓著自己的衣角,說道︰「若是無魂草的毒一直不發作,會耽誤我試藥的……」

廖無心心中澀澀,這孩子怎麼就不想想自己呢,「源兒,你都試了一個多月了,試藥痛苦難熬,又隨時會有生命危險,而等待的結果卻是個未知之數,不能試藥也好,反正這毒也不會取人性命……」

「不行的,師父。源兒知道,試藥也許會失敗,也許源兒會付出生命的代價,但只要有一線希望,源兒都要一試。」

爹爹,只要能解了您身體里的毒,即使讓源兒死,源兒也心甘情願。

不論您認不認源兒,源兒都是您的兒子,源兒會一直等著您。

但若是……若是您真的不要源兒了,源兒為您解毒之後,會離開這里,不再煩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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