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將逝水邊城 第十六章

作者 ︰

楊延朗緊緊地靠著房門,夜露無魂散竟在此時發作了,而且這一次比以往的都厲害,好像有無數鋼針在來回磨噬著骨髓,冷汗涔涔而下,楊延朗咬著下唇,想抵過這疼痛,然而眼前卻是陣陣黑暗……絕不能暈倒,源兒還在外面,若是讓源兒知道了,不知他還會做出什麼傻事……楊延朗從隨身帶的藥瓶里倒出最後一顆藥丸吃了下去,雖然這藥可以暫時壓住毒性,但在毒藥相沖的過程中,痛苦會翻倍,楊延朗扶著門框,雙手的指節因為用力而變得發白。不過好在這疼痛來得狠烈,去得也快,劇烈相沖之後,漸漸平淡下來,楊延朗慢慢地走到椅子旁坐下,閉目調息。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的門開了,宗源端著一碗飯走了進來,把碗放在父親身邊的桌子上,柔柔軟軟的說道︰「爹爹,吃點東西吧,源兒剛剛做的呢。」

楊延朗仍是閉著眼楮。

「爹爹……」宗源大著膽子輕輕拽了拽父親的衣角,「爹爹吃點吧,要不飯菜該涼了……」

楊延朗猛然抽出衣袖,把碗掃在地上,清脆的響聲驚得宗源顫了下。

宗源看著滿地的狼藉,默默不語,然後拿過笤帚把摔碎的碗和飯菜掃進簸箕,把笤帚放回原位,抬起頭,唇邊仍是掛著溫和的甜甜的微笑,柔柔的說道︰「爹爹不喜歡吃這些,源兒再去做些其它的。」把髒了的飯菜倒在外面,回到灶台旁。

扶著灶台,宗源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簌簌而下。

爹爹從早上到現在肯定一直都沒有吃飯,爹爹的身體又不好……

爹爹,源兒該怎麼做,您才能不再生氣?

白流一對伙食要求不高,所以也沒有專門的膳房,只簡單的在室外用石頭壘了個灶台,上面搭著棚子,算是避雨之用。

白流一此時恰好也想做些吃的,很自然的就遇見了正依著灶台哭鼻子的宗源。

白流一勾了勾唇角,這小子居然也會哭?還以為他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

宗源感覺到白流一正朝他走來,忙擦干了眼淚,規規矩矩的喊了聲︰「白前輩。」

白流一瞥了一眼鍋里的飯,又看了看在牆角堆著的髒了的飯菜和碎瓷片,不咸不淡的說道︰「你爹不吃,還把碗給摔了?」

宗源的眸色黯了黯,低著頭,不說話。

白流一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時候,父親常常讓他奉茶,然而,自己恭恭敬敬獻上的茶水,父親不是嫌涼就是覺得熱,茶杯摔了一個又一個,後來干脆罰他跪在碎瓷片上,一跪就是一夜。

白流一看著眼前的小孩兒,心中竟升起了幾分同病相憐之感,暗暗地嘆了口氣,安慰他道︰「他不想吃就算了,若他餓了,總會吃的。」

宗源搖了搖頭,父親不會的。突然,宗源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前輩還沒吃飯吧,若是不嫌棄,也一起吃吧。」

白流一不知怎的,有些不願拒絕這個孩子,點了點頭。

宗源微微一笑,拿起旁邊的碗,給白流一盛了一碗。

白流一忽然發現宗源手背上有一片皮膚被火燒得都變了顏色,還起了泡,不禁問道︰「你的手怎麼回事?做飯時燒的?」

宗源把盛好的飯遞給白流一,不是很在意的「嗯」了一聲。

白流一接過碗,看著宗源有些蒼白的臉和額頭上的汗水,才恍然明白,應該是剛才做飯的時候,「生死銀針」隨著他動來動去而不停地在體內游走,痛得太厲害了,或者說差點痛暈,才不小心被火燒到的。

白流邊往自己的屋子走邊說道︰「左邊第二間房子里有一些草藥,你若認識哪些是治療燒傷的,就自己拿著用,如果不認識,那你就受著吧。」

宗源听得一愣,後又微微笑了,「謝謝前輩。」

「我只是不想你耽誤了明天試藥而已。」

宗源重新做了飯,盛好後,把它端到父親的屋里,放在桌上,跪下求道︰「爹爹,您一天沒有吃東西了,您生源兒的氣,怎麼責打源兒都行,只求爹爹別拿自己的身體懲罰源兒……」

拿自己的身體懲罰你?源兒,你有沒有想過,你用自己換來的解藥,爹爹怎麼會用?緩緩地拿起碗,就在宗源以為爹爹終于肯吃飯了,高興地正想笑時,楊延朗突然松手,碗再一次的摔到地上,摔得粉碎……

宗源愣愣的看著地上混著碎瓷片的飯菜,苦澀的彎了彎唇角,「爹爹真的不肯吃飯嗎?源兒已經忤逆過爹爹多次,同樣也可以再次冒犯爹爹……」漆黑的眼眸如墨一般。

楊延朗的手猛然攥緊,又松開,最後閉上了眼楮。

爹爹沒有打他,爹爹應該是氣得不願再理他了。宗源靜靜地起身,把地面收拾干淨後,又熱了熱已經有些微涼的飯菜,再次端了進來。

這一次楊延朗沒有拒絕,也沒有再說什麼,吃完了飯,把空碗放在桌上。

宗源想去收拾,手剛踫到碗,就被父親握住了,楊延朗沉聲說道︰「源兒,如果你沒有武功該多好……我不該教你的……」

宗源幾不可查的顫了下,眼簾低垂著,「爹爹,對不起。等這件事結束後,源兒會自廢武功,或者,爹爹想用什麼方法廢了源兒的武功都行。」

楊延朗的手徒然一緊,幾乎捏斷了宗源的骨頭,宗源也任由父親握著自己手的力道越來越重,沒有反抗,也沒有躲避。

楊延朗看著宗源輕輕顫抖的眼睫一言不發,許久之後,松開了手。

月色霜白,宗源靠著牆,坐在外面,木牆那邊應該就是爹爹的床了。

不知今夜,爹爹睡得可好……

第二天,宗源顫抖著手鎖了父親的房門。

隔著門跪下,重重地叩首……

然後起身,去了白流一的房間。

試毒比試藥更讓人難受,銀針還在身體里游走,重重地冷汗浸透了宗源的衣服,可無論多疼,宗源都一直咬著牙一聲不吭,直到痛得暈了過去,才算熬完了第一輪。

白流一微微有些驚訝,這孩子這麼小,可他的意志竟會如此堅強,手指切在宗源的脈搏上,凝神听脈,突地,白流一的眉峰蹙在一起,不太相信的進一步判斷著,果然是無魂草,這孩子居然中了早已絕跡多時的無魂草的毒,而且這配藥的人也深通藥理,輔以其它藥材,讓中毒的人只會痛苦,不會喪命。不過,這孩子後來又服了一種能暫時壓住無魂草的藥,半年之內,此毒應該不會復發。

難怪他想要「時雨」,無魂草是無解之毒,天下間也只有「時雨」或可一試。

但也不對,如果他要「時雨」是為了給自己解毒,又怎會如此不顧性命?

應該還有人中了無魂草的毒,他是為了給那個人解毒。

那個人會是誰,被他關在屋里的父親嗎?

剛見面的時候,這孩子的父親也說是為了「時雨」而來,他又是想給誰解毒,自己?還是他兒子?

白流一雖然覺得奇怪,但也不喜歡多管閑事,給宗源服了些藥,等他蘇醒後,就想攆他離開,然而宗源卻不肯走。

「前輩,以後能不能每天上、下午都讓晚輩來試藥?」

白流一有些驚訝,這孩子不要命了?冷笑道︰「上下午都來?你的身體能受得了嗎?」。

「宗源會小心的,絕不會在前輩還沒配出藥前就死去,請前輩應允。」

白流一有些無語,他擔心的還真不是這個,「你就這麼急著得到‘時雨’?」

宗源點了點頭,能讓父親早日月兌離毒藥的折磨,無論讓他怎樣都行,即使會多受點苦,也甘之如飴。

白流一想了想,說道︰「好吧,既然你這麼著急,我就成全你。時間你自己把握,若哪天受不了了,再改成每天上午也行。」

「多謝前輩。」

折騰了整整一上午,宗源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確定不會被父親看出什麼後,忐忑的打開了父親的房門,強作鎮定的說道︰「爹爹出去走走吧,源兒一會兒做好飯,再叫爹爹回來吃飯。」

楊延朗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視他如無物的出了房門。

宗源看著父親離開的背影,鼻子酸酸的,爹爹,對不起,請您再忍忍,最多三個月,等源兒拿到解藥後,源兒會廢了武功,任您處置。

傍晚的時候,宗源坐在外面,用小刀削著木頭,白流一好奇的走了過來,等他看清宗源做的東西後,不禁變了臉色,他對這東西太熟悉了,這孩子竟然在做鞭子,而且鞭子里還加了幾根不知從哪里找來的鋼絲。這孩子想做什麼?還嫌白天受的罪不夠嗎?

宗源抬頭向白流一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後,又低頭開始忙手里的活。

鞭子做好後,宗源朝地下試了兩下,皺了皺眉頭,鞭柄上的木頭毛刺太扎人了,于是又用布把鞭子的手柄纏了纏,又試試沒什麼問題後,才滿意的把它卷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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