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流一冷哼了一聲,凡是中了「生死銀針」的人,就算不動也會渾身疼痛,而這小子竟然還妄動內力,真是自找苦吃。白流一指了指最靠邊的一間小木屋,說道︰「那間房子先借你用著。另外,從明天起,除了每天上午過來試藥外,其它時候別來煩我!」
「謝謝前輩。」宗源高興地眉眼彎彎,爹爹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而且,以後只用上午試藥,那其余的時間不就可以陪著爹爹了?
宗源推開房門,很意外的,房間居然很干淨,里面擺放著幾樣簡單的家具,床上還有被褥。不過,惟一遺憾的是,這間木屋沒有窗戶,光線只能透過門上鏤空的木格照進屋里。
宗源扶著父親躺下,看著父親染滿風霜的臉,心揪地陣陣的疼,無聲的跪下,靜靜地等著父親蘇醒。他不是不給父親解穴,而只是單純的想讓父親多睡會兒,一路行來,爹爹一定很累。
宗源輕輕地握住父親的手,他做下那麼多忤逆的事情,爹爹應該已經不願再親近他了,他只能趁著父親睡著的時候,才敢這麼近的靠著父親。爹爹的手還和原來一樣溫暖寬大。爹爹,源兒惹您生氣,您為什麼還要來找源兒?如果,如果您在毒瘴林出了什麼意外,源兒,萬死難贖。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楊延朗的手指微微動了下。爹爹要醒了,宗源慌亂地把手收了回來,不知所措的低下頭。
楊延朗睜開眼楮,先看到了屋頂,同時也感覺到了宗源就跪在旁邊。是源兒點了他的睡穴,這里應該是白流一那幾間木屋中的一間。
源兒,你在遮掩什麼?你答應了白流一什麼條件,不敢讓我知道!
楊延朗把頭轉向里側,閉上了眼楮。他即使再問,源兒恐怕也不會說。
宗源的手顫了下,爹爹沒有理他,也是,爹爹為教他武功費了多少心力,可他卻用爹爹教的向爹爹動手。宗源跪著後退兩步,重重地叩首,「源兒冒犯爹爹,請爹爹責罰。」這里沒有什麼可以用來責罰的東西,宗源想都沒想,直接解下腰間的雲諾劍,高高的舉起。
楊延朗仍是閉著眼楮,淡漠地說道︰「是我沒有教好你,無論你做了什麼,都是我的錯……」
「不,不是的,爹爹……」宗源驚亂得直搖頭,爹爹的話太重了,「是源兒忤逆爹爹,爹爹怎麼罰源兒都行……」
楊延朗冷冷地笑了,坐起來,接過雲諾劍。雲諾劍是由鑄劍名師打造,劍鋒鋒利自不必說,就連劍鞘也是用上好的玄鐵鑄就而成,上面還布滿古樸華麗的夔龍饕餮紋,用它打人一定很疼,可源兒就這麼毫不猶豫的,把它交給了自己。「怎麼罰都行?若是一不小心把你打死了,還怎麼利用你得到時雨?」
宗源愣住了,利用?什麼利用?
「你應該知道,如果沒有解毒聖藥時雨,我最多再活一年,不知你什麼時候才能拿到它,若是晚了,就算費盡心血得到也無濟于事。」楊延朗漠然地繼續說道。
如此冷漠疏離的話讓宗源一時忘記了回答,他呆呆的看著父親,爹爹是在催他嗎?宗源直想抽自己耳光,爹爹受了這麼多年夜露無魂散的苦,現在好不容易有了解毒的方法,自己卻不想著盡量配合白流一,早日拿到時雨,反為了能多陪在爹爹身邊而暗暗竊喜。
「源兒會在三個月內拿到時雨。」黑亮的眼眸如同寶石般溫和純淨。
既是回答,也是承諾。
三個月?楊延朗握劍的手倏然一緊,那麼快,看來這條件絕不一般。
「僅僅三個月,白流一就會把花費了他半生心血配制的時雨給你?」
「源兒會盡力。」如水的聲音,不含一點雜質,不起一絲波瀾。
「我不信。」除非你告訴我,你答應了他什麼條件。但最後一句話楊延朗沒有說,他知道宗源能听出他的意思。
然而宗源卻說道︰「爹爹,對不起,源兒不能說。不過,請爹爹相信源兒,三個月內源兒定會拿到時雨。如果源兒沒有做到,任憑爹爹處置。」
楊延朗怎麼也沒想到他得到的會是這樣的答案,狠狠地把宗源踢翻在地上,他都把話說的這麼冷漠,都把宗源當成了換取解藥的籌碼,但源兒怎麼還那麼傻的仍要用自己去換解藥!
宗源痛得渾身一顫,額頭上滲出了一層冷汗。其實,父親的話是令宗源有一點點的失落,不過,好在爹爹的想法和他一樣。只要能給爹爹解毒,他無論怎樣都行。更何況,他忤逆冒犯爹爹,若是爹爹能容忍他三個月,準許他換取解藥,或許能稍稍彌補下他犯的錯。只不過,關于他和白流一的交換條件,說什麼也不能讓爹爹知道,如果萬一,爹爹不忍心,不再用他換解藥了怎麼辦?可他終是惹爹爹生氣了,宗源重新跪好,低垂著眼簾,「源兒不該對爹爹有任何隱瞞,可是,可是……源兒……爹爹,對不起……」
不想再理這傻孩子,楊延朗站起來,繞過宗源,走到了門口。
宗源臉色驟變,慌忙起身,擋住了父親正要推門的手,「爹爹,您想去哪兒?」
楊延朗眉頭緊皺,源兒如此緊張,他在害怕,是怕我去見白流一嗎?冷冷地看著宗源一言不發。
宗源被父親看得不敢抬頭,雙膝砸跪在地上,低聲說道︰「爹爹如果想離開這里,源兒送爹爹出毒瘴林。」父親若是不願回去,即使強行送出去,也難保父親不會再進來,那樣豈不更危險。
「讓開!」
「爹爹……」
楊延朗不想再與他嗦,拔劍出鞘,冰冷的劍鋒貼在宗源的脖頸,打斷了他的話。
「讓開!」一字一頓。
宗源卻仍是垂著頭跪在那里,任寒芒劃破肌膚,一動不動,只有眼睫在輕輕抖動,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爹爹,就算爹爹要他死也是應該,可是,他還沒有拿到時雨。若是,若是爹爹氣得真要殺他,他惟有先制住爹爹,等給爹爹解毒後,再任由爹爹處置。
劍鋒下,鮮紅的血蜿蜒而下。楊延朗終是不忍心,還劍入鞘。
宗源暗暗地舒了口氣,他確實不想更不願也有些不敢再冒犯父親了,還好爹爹收了劍。
楊延朗卻已說道,「你的意思是除非我離開這里,否則就休想出這間屋子嗎?」。冷如寒冰,凜冽若霜。
宗源微微有些顫抖,頭更低地垂著,「爹爹如果只是想出去走走,源兒陪著爹爹。」
其意昭然。爹爹若是想離開這里,他會護送父親過毒瘴林;但如果留下,他不會隨意的讓父親出門,讓父親有見白流一的機會;若只是出去散步,他會陪著父親。
楊延朗的手漸漸握緊,指甲掐入掌心,一道血痕沿著指縫流下,隔著宗源「砰」地推開房門,一腳把宗源踢了出去,狠狠地關上了門。